第22章 22支箭

家丑不可外扬,她无法向少年解释,也不愿撒谎。

少年定定望她,许久,倏然一笑:“吾本以为江娘子至真至纯,是可交之人,如今方知,尔之狡狯足以为浮云蔽日事。”

马车行至江家时,卉儿丫头早已手捧厚厚大氅,等在门口了。

她顶着接天雨幕,一见到江如簇,便喜不自胜连连赞叹,女公子就是了不起,旁人皓首穷经,辛苦当官,也未必有机会得见皇帝皇后,女公子身为女娘,竟能得皇帝皇后亲召,简直威风之致。

说话,欲伺候江如簇往门檐廊下走。

未曾想,江如簇却如脚下生根般,未动半分,不但正经恭敬向紧闭马车门福了一礼,更是目送其渐渐远去。

她立在接天雨幕中良久,忽发出一声笑。

领着卉儿丫头回了院子。

仔细问过卉儿丫头,江如簇才得知,太原郡并非一直下雨。她随彭大美人前往长安城那一天,太原郡虽下着大暴雨,但天气很快就放晴了,直到昨天下午,才又再次下起大暴雨。这次雨势并未发生明显变化,且毫无停止之势。

“女公子不开心吗?”

江如簇摇头。

不过是被批评两句,江如簇还不至于不开心,只是略略气闷。

她在想,少年讥讽她心思诡诈,有浮云蔽日之能,看来应是知晓了她在殿前与陛下对答的所有,不忿于被她利用,才做此评吧。

“你这些天一直在高将军军中吗,何时回来的?”

概因这话题对卉儿丫头来说太轻松,她还未答话,便发出咯咯一阵笑。

“奴三人是方才随高大人车一同回来的。”

她艳羡道:“女公子您都不知道,大将军麾下究竟领了多少兵将,只奴在演武场边见过的,就不下千八百个。且奴数次听武大人说起,大将军虽年纪轻轻,却深谙领兵治军之法,无论对待麾下将官或是兵丁,都是坚定且柔和的。”

江如簇似懂非懂,正欲仔细问问,坚定且柔和五字做何解。

卉儿丫头便崇敬之极抢答了。

“奴听闻大将军在实行兵制军规方面,手段非常强硬,绝不允许手下人出半分差错;但私底下与麾下士兵同食同宿,对待营中兵将十分温和有礼,不论是何人因何等样私事,问到或者求到大将军面前,大将军都愿意耐心解答指导于他们。”

江如簇眼神直勾勾盯着卉儿,心中怀疑这丫头定是借少年磊落行径内涵她。

这让她原本就不怎么美丽心情,更差了。

她正欲挥退了卉儿丫头,沐浴休息,却被她一个问题砸的呆在当场。

“女公子,您是不是惹大将军不快了?”

江如簇心下一惊。

这么明显吗,方才下车,少年确实连一个眼神都未曾给她,只等她出来,立时便闭紧车门,莫非是被卉儿丫头琢磨出味儿了?

“怎这样说?”

卉儿本是无意间凑趣,未想江如簇竟认真起来,她眉头紧锁,似是纠结,不知该不该多说。

江如簇目不转睛望她。

好半晌,她才诺诺道:“奴在大将军营中得召见,还未进帐便有长安城急信送到。大将军使那人在帐中读信,结果听到信中一句话时,突然叫停,好半天未言语,之后又使那人将那句重读了一遍。似是从那时起,大将军心情便不大好了,吓的营中兵将个个紧张,就连武大人都躲着他走。”

一句话?

江如簇笑起来。

果然,她未猜错,少年已知晓了她陛见时做过的所有事,说过的所有话。

自然也听出了她撒过的所有谎。

她幽幽叹息:“嗯,大将军概是知晓吾殿前欺君,才生气的吧。”

卉儿丫头几乎吓得一蹦三尺高,惊声尖叫:“什么,女公子您怎敢,殿前欺君可是株连九族的重罪,您怎这样大胆子,不怪大将军如此生气!”

江如簇不知晓她这一生能得几次陛见。

或许,这次便是唯一一次。

机会难得,有些事,她自是要立刻做的。总不能因为少年会生气,她便放弃。

“卉儿,当日你不是问吾,是不是非得要受老太太欺辱,却什么都不做。两日前,吾终于有机会,也有能力送老太太一份大礼,你说吾该不该放弃?”

她必得让老太太知道,她虽是小小女娘,却也不是谁人都可以欺辱的。

时隔数日,于天蒙蒙亮之际,江如簇终于再次踏进寿安堂。

西侧耳房中亮着点点火光,江如籔笑声隐隐从中传来。

栀子眼眉低垂,站在垂帘边,恨不得与厚重布料融为一体,卉儿丫头便在江如簇身边忿忿不平。这也未免太过分了吧,女公子为这个家付出那样多,老太太往日看重女公子时,恨不得将家中所有都摆在您面前,任您挑选,又处处优待您,让这家中所有人不敢轻视您。未曾想,一朝翻脸,老太太竟这样下您面子,连女弟公子那样的闯祸精如今都要越到您头上去了。

“说这些做什么?”

江如簇漫不经心打断。

卉儿丫头何曾知晓,她与老太太之间来往,早已是步步杀机。

耄仁寺翻脸,不过是她累了倦了,不愿继续过往日看似备受宠爱,实则处处被贬低日子。如今日这般卸去重重伪装,她心中着实是松快了许多。

“你家女公子每日都要在廊下站一站的,如今不过是从中午暖阳下,换成了清早晨露下。有多大关系?”

虽心知江如簇说的不假,可卉儿心中还是不太爽利。

不住嘀咕:“女公子此番行事结果实在不划算。如今不但我们在院中地位全无,就连大将军也一起得罪了。若是老太太往后再着意对付您,我们又该怎办?奴就恐到时便是拼的粉身碎骨,也无力护住您。”

江如簇心中感动,又不由失笑。

握住卉儿丫头手。

“不会。现下便是给老太太一百个胆,她也绝不敢再对吾出手。”

江如簇目光轻移,落在寿安堂院中一片繁茂苍竹中。虽则天气很冷,但到底入了春,寿安堂院中的竹林早已在雨水冲刷下,洗去了冬日素缟。

庭院重新静下来,直至江如簇站的腿都僵了,屋里才响起清脆碰瓷声,及热茶后的舒服长叹。

很快,帘子被撩开。

吴媪笑盈盈出来,对江如簇恭敬拜服:“女公子,老夫人请您进去。”

江如簇淡淡点头,却并未马上挪动脚步,而是等了栀子从耳房请出江如籔及仲母董氏一行人等。

江如籔行在众人后,似乎躲着江如簇。

倒是仲母董氏笑盈盈一句珝珝回来了,算打过招呼,后带着一众小辈进门。

老太太眼含笑意,却遮不住其中森冷,目光自江如簇身上一扫而过,招呼吴媪,虽入春多日,可这天气实在寒凉,快快将热汤端上来,给大家暖暖身子。

江如簇喝了口热汤,身子总算暖和些,这才看江如籔。

概是这些日养的好,她容色恢复了大半,人也精神不少,见江如簇望她,还朝她笑了笑,江如簇心中顿生不安。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耄仁寺中,江如籔对她百般讨好,乃是有求于她。可江如簇不信,当日事闹得那般大,魏家马车已亲到耄仁寺了,老太太还能装聋作哑,对江如籔身怀有孕之事视而不见。既此事已在老太太面前圆过去,江如籔又怎可能对她这般好态度。更何况,方才在屋外见她,江如籔还一副老鼠见了猫的表情。

“珝珝。”

老太太语带笑意,声音温和,如同当日耄仁寺决裂事未曾发生过般。

“此番陛下召见于尔,所为何事?”

“我家珝珝这是又做出何等样惊天动地事,竟累的陛下如此急召,连回家送消息事,都只能由高将军代劳?”

“可又得了什么赏,怎无圣旨来?”

江如簇淡笑。

往日,她还不知江如籔两面三刀,句句暗讽功夫是跟谁学来的,如今可算寻到答案了。

“陛下召孙女推演图纸事。祖母,此事事关朝廷大计,请恕孙女不能多说。”

“陛下垂怜,确确赏了孙女些东西,但因知晓孙女不欲太过张扬,特准了可不宣圣旨,且下令此事只令当日殿中数位大人知晓便是。祖母若实在好奇,可去信询问长安城舅公,当日,舅公也在殿中。”

阴阳怪气谁不会。

她比老太太用的更炉火纯青。

果然,江老夫人半晌未再开口。

江如簇舒舒服服喝完热汤,心中默算着,该是家中管事仆从禀事时间了,便欲起身告退。

结果对面江如籔却先她一步出声。

“阿姊且稍等,祖母还有话未说。”

她目光希冀望向江老夫人,唤了声:“祖母。”

江如簇由卉儿扶着,复又坐下,耳边忽传来一道嘲讽笑声。

江老夫人一改方才郁郁冷肃,心情大好:“珝珝,我家有件大喜事,该叫尔知晓的。吾已与你父商定,待到三月三,你父与榆次王家女娘亲事定下后,在四月寻个好日子,将尔与如籔的婚事也一并办了。”

江如簇心下大惊,错愕望向江如籔,被她躲开视线。

她又望江老夫人。

老太太笑的春风和畅,目光幽深如海,带着无尽畅意:“魏家有意,替家中小郎君求娶尔,并于当日抬如籔入门为妾。吾与你父商议后,已替尔做主应下这门婚事,魏家择日便来家中下聘。近段时间尔就不要再出门了,好好呆在院里绣嫁妆吧。”

感谢厚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冷待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