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三脚架

钟显确实死了,不过是在两年后。

钟与雀已经不怎么吆五喝六去打篮球了,因为高一有回体育课被对手在球场恶意绊倒,那人背地里说看不惯他长得跟个女生似的,还受那么多女孩儿追捧。

钟与雀被陈伏扶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狠踹了那个惺惺作态的男生一脚,男生倒地,钟与雀姿势不当又扭到了脚踝,伤上加伤。

恢复了很长一段时间,曲生生严令禁止他在学校频繁打球,钟与雀同样心有余悸加上课业繁重,平常课间就都不打了,体育课另算。

闲下来,钟与雀发现陈伏一个人的时候闷闷的,就像火盆里残存待灭的星子,更多的是烧剩的黑烬,两个人的时候才会是花骨朵,三个人则又回去了,明明以前看起来总是春风拂面的高兴样。

这种状态持续了多久呢,钟与雀拿笔一下一下敲打自己的下巴,思索着,大抵是从初二卫敏阿姨申调到甘肃做生态研究开始。

陈伏用手里的笔支走他的,好笑地问:“嘛呢你在,还没有思路吗?”

钟与雀眼睑下阖,“陈伏啊,亲我一下吧。”语气是知道长大了就不能再随便亲,却想要陈伏纵容他不合理提议的祈求,像是被冰雹砸透了顶,哀哀的。

陈伏闲淡的面色崩裂了一秒,他盯紧了钟与雀的脸颊,但余光始终离不开钟与雀淡红的嘴唇。

钟与雀很久没有这样的提议了,小时候被要求礼貌和问候,亲吻拘束于面颊,长大了知道可以亲的地方有很多,额头、手背、头发、嘴唇,分别有不同的含义,因为时间跨度之久,陈伏的选择空间就很大。

他想,钟与雀可能只是想要他亲亲自己的脸,和牵手一样,但陈伏凑过去,擅自温柔地亲了他的嘴唇,钟与雀在轻得像一片羽毛的吻里闭上了眼睛。

钟显死的那天傍晚,如血的落日被晕染得透红的云朵托着,悬坠在西边遥远清晰的山脊线上。

陈伏提前乘公交坐到燕尾岛,找了块视野好又平坦的陆地,温千霖支起三脚架,架上微单。

临了要点击录制了,温千霖回头问陈伏,“要不先拍一张发给他?”

“不用,开始录吧,我给他发过了。”

“嗯。”

手机叮咚一声,钟与雀发了条语音,雀跃的,“我就是日落预测员吧,可惜我姥姥这儿下雨了,不然就能回去和你们一起看了,你们看天像不像热带水果爆开的浆汁儿?”

陈伏按住语音,说了一个像字,递到温千霖脸边,等人应完接着说道:“给你录着呢,回来看。”

云层渐渐散开,温千霖拽了根芦苇,坐在水边的土坡上,“一直想问你一个事儿,你为什么选择跟着你爸爸?”

陈伏略感意外,温千霖这半杯水看起来四平八稳的,居然也会荡动吗,他想了想说:“因为我妈还爱我爸,我爸也还爱我妈。”

温千霖点了一下头,这么多年了,陈伏也没有后妈或者后爸。

“我妈是研究员,热衷搞科研,喜欢天南地北,而我爸是医生,天天待在医院里和病人打交道,我跟着我爸,我妈就能放心走,我爸就不用担心我妈不回来。”

温千霖皱了皱眉,侧头看向站在三脚架前专注摄像机屏幕的陈伏,“那为什么不复婚?”

咚——

声音不远不近,温千霖下意识以为三脚架倒了,他踩空了似的眼皮儿一抖。

“他们都没法同化对方,我想过几年应该就好了,”陈伏说话的声音放大了一些,被风吹向脑后,“发生什么事了?”

温千霖懒懒地支起腿,拍了拍黑色裤子上吸附的灰,“我去看看。”

回来的时候,温千霖努力张了张嘴,“陈伏,那边出车祸了,车牌尾号7GS的轿车被货车追尾了。”

“哦,那里弯道好像经常发生追尾……”陈伏心脏也似踩空了,然后跌在地上僵着——钟显的七系车牌尾号是7GS。

初三学校担心学生身心卷出问题,每星期安排了一节心理课,第一节课年轻的心理老师问了他们一道价值观排序题,请按重要性给爱、自由、生活、生命排序。

陈伏的排序是这样的,爱,生命,生活,自由。

可在听到车牌尾号7GS的轿车被货车追尾后,他的排序顷刻间颠倒了,生命,爱,生活,自由。

眼泪平静而汹涌地顺着陈伏眼眶流出,钟叔叔,我给你写了很多封邮件,但始终还没想好怎么告诉钟与雀和曲阿姨你行为不端的事情,我到现在还都难受,你不要死了,活着接受批评好吗。

陈伏手机里冒出一条消息,钟与雀说他爸开车去接他,他今晚就能回去。

车身纵梁扭曲,后备箱塌陷,事故现场围着很多人,肇事司机也还在,只不过心如死灰。

形状惨烈的黑色轿车上只有驾驶座的钟显,被医护人员判定为当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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