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路上,赵琰叫人套了马车,林栀道了谢,他又让女使寻来些简单衣物,“换上罢,既是逃婚恐不能太快回去,我带你游玩闲逛番。”
“多谢将军。”
林栀伸手接过,两人指尖不经意轻触,他唇角轻抿,感叹她身上也算终是有些温度,虽瞧着她嘴上不叫冷,却是这冰天雪地穿这般单薄,想是出门走得急也没带什么衣物罢,只是想到她匆忙奔走的原因是嫁他,赵琰眉梢染上温度,周身的冷冽化了化。
“可有想去的地方?”赵琰嗓音温柔,从马车里清浅传来两声轻咳,他剑眉微蹙,朝身旁护卫唤道:“去酒家取些温水来。”
苍茫雪白的天地间只寥寥几人,赵琰声音放了低却还是叫林栀听了去,她垂眸从包里翻出鎏金沉香手炉,叫小蝶递出去。
“将军,这是小姐的一番心意,天寒地冻恐将军担忧受冻罢。”
赵琰立身战马旁,看着她女使递来半成新的手炉,眉梢低敛地接过捧在手里。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将军不好了——”马车里的林栀同赵琰一道探头,只见一位传信的小厮直直跪倒在两人跟前。
“将军,太后大娘娘送霁月姑姑来了。”
“可是有口谕?”
林栀注意赵琰在听闻太后大娘娘时神色深了深,想来定是他朝堂也有些难料理之事,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太后叫人寻了来,只怕是已然了了两人行轨踪迹,看样子,镇国大将军也并非这般好当的。
“不...不曾。”赵琰心下松气,太后年暮垂老这些年生性多疑,对于朝堂内阁之事也愈发热心,他朝远处乌压灰蒙天色望去,只恐这分热心并未带着某些私心薄意。
“到底是何事?”霁月原是太后娘家屋里的姐儿,与她一同进宫相伴数十载,如今突然指到他跟前来,怕不是...
“是为了将军新妇之事前来。”
果然。
两人四目相对,心下已了然。
“可有几人?”
小厮颤巍巍地睨眼林栀,又将头垂得低些,许是从未见过将军身边有小娘子出现缘故,他一时不知该不该答,赵琰浅笑,语调随和平淡:“无妨,她便是未来将军府的主母,是我的娘子。”
轻轻一句话,倒是将林栀风轻云淡的心搅了乱,她轻轻望眼他,只见筋瘦有力的手递来一碗水,他还记得她刚才的轻咳,“先喝罢,别着凉。”
她接过饮下,不知是水温刚好还是换了冬衣缘故,她凝着身边高大清明的人心头涌出阵阵暖意,明明是寒风凛冽的时节,她竟觉着苍茫白皑的世界同他一齐生动温暖起来。
“啊——”小厮先是惊愕,接着连连朝她扣头,“大娘子对不起,小的瞎了眼小的不识货小的有眼无珠小的...”
林栀忽地被他逗笑,清丽脸上泛了笑意,她笑得温温婉婉,语调期期艾艾:“快快起来罢,我本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这冰天雪地里这样跪着冻了我若还不唤你起来,只怕小公子要将平生所学词句全搬出来诓求我罢。”
赵琰被她生动了趣的语调逗乐,冷清的眉眼间也染上笑意,他侧头往旁的看了看,只见她一身素白冬衣衬得人更加气尘绝然,他脑海一闪而逝的念头想着,若是这场注定朝堂姻亲能娶到她,倒也还算圆满。
思忖间,他恰到好处的目光顺着她朝小厮伸过的手去戛然制止,他几乎未曾思量,先一步将小厮匡扶起来。
“太后大娘娘送了三个姑娘过来,说是...”
“说是...”
林栀笑得娴雅温婉,她将手中的暖炉递给小蝶,小蝶心领神会般将手炉放到小厮手中,小厮正要跪拜感激,只听得大娘子娓娓道来般开口道:“我猜是大娘娘送了几位娘子同霁月姑姑一起,你瞧我在这里,便怕下了我的面子又不好瞒着将军,是罢?”
小厮呆傻着愣住,在江南他也曾在二公子口中听闻这位嫂嫂的性子为人,印象里不是说她蠢笨如猪面若枯槁吗...
不光是赵府的小厮被她的聪慧惊住,就连赵琰也是全然惊讶的。
从小厮表情能看出她猜中十有**,又因着这话是从她口中道出的缘故,他整个人有种被惊艳的耐人寻味端在里头,像是想到什么,他清了清嗓询问,“可是有说那几位娘子送来作何?”
小厮这下倒不是担心大娘子会将他如何,而是担心将军能不能受得住了,“...回将军...太后大娘娘说...说是给国公爷亲上加亲喜上添喜罢...”
赵琰故作淡定地点头,将视线移过林栀身上,“娘子以为如何?”林栀看过去,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对上,他眼里的晦暗意味不明,带些饶有兴致的逗趣与看好戏,实在有些鼓弄风月的暧昧来。
果然当今朝堂也同林家般是浑水一膛,只可惜那几位青春美貌姿容绝丽的女子就这样被当成权利棋子献于她的夫郎,只是瞧着他生性寡冷的模样,想必这美人计怕也端不上棋局,想了想,她迎上他深沉晦暗的眸,一字一顿地开口道:“将军意下如何,妾身自当如何。”
果然是聪慧过人,将棋局中的弃子原封不动地抛回楚河汉界,这一招叫完璧归赵,他唇角拈出笑意,清明硬朗的五官在此刻笑意盈然起来,“娘子好一招反问倒是将我心中所想套出来罢。”
林栀微微附身,面带笑意,“将军若是将几位娘子原封不动送回去却只留下臣女,太后大娘娘会作何遐想,可若是将军同我到娘娘面前上演一场家宅不宁的苦肉戏,将军以为,太后大娘娘会如何念想?”
完璧归赵虽好,却并不适用朝堂,家国天下乃是镶金瑕玉之争,可她同赵琰的婚事到底也只算得寻常小事,这寻常小事可大可小,最关键的一句,在于棋中人。
赵琰听罢,觉得林栀所想甚有道理,一来是将这些人送回去太后往后自是可以寻了别的由头送其他人来,可若是他们先入为主将此事拿到她老人家面前,只怕是不顾惜僧面也要看佛面罢。
这样想着,想即刻成婚的念头在脑海逐渐清晰。
他深深凝着林栀,眼里涌出几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千沟万壑,在这双深邃缱绻的眼眸里,林栀听见自己跳动如雷的心跳同他的声音一齐,勾成细密轻绵的织网,仿若下一刻为人量身定做一场名唤“心动”的绵柔剧场,在这里,世界万物只能看到两个人昔昔相惜的情意。
“娘子,你若是男儿身,只怕是在朝堂也能一席之地罢。”他眼里的欣赏同林庸眼里的惋惜截然不同,林栀笑了笑,第一次有了想为自己辩解心情。
“将军,臣女不才,只盼得夫妇一体相敬如宾,将军待我真切我便待将军真心,将军若是待我虚假凉薄我便也是同样的,这世间对女娘子多有不公,我也只能求个聪颖保全我自己罢”她像是想到什么,言语间满是低落,赵琰细想刚才那般话,约莫是她从小对母亲的遗憾罢。
“听闻你母亲曾是才名远扬的书相,娘子这一身才思倒是同你母亲很像。”林栀敛下眼底的湿意,唇角带笑,“将军过奖了。”
两人一同往赵府赶去,眼下太后已着来了,想必林家很快便会知晓她的消息,林栀同赵琰坐在马车里,却是思虑重重的模样。
“可是有事?”常年混迹朝堂察言观色也算是门学问,赵琰瞧着林栀自上车开始便有些心神不宁的模样,他柔声询了过去,大约也能猜得她心思七八分。
“将军,若是林家的人问起来...”赵琰忽地侧首望着她,深邃幽暗的眼里透着几分笑意,“娘子放心,为夫自是替你圆其说罢。”
马车内放放着小小的铜制炭盆,想是担心将她熏着,赵琰还特意命人寻了些竹编笼着,两人间距离被暖意浸的忽近忽远,有种氤氲暧昧淌在他们中间。
不经觉地,林栀肚子放出“咕噜”声响,两人皆是一愣,随即相视而笑,气氛顷刻轻松自由不少。
“也怪我,这一路担心你受凉,竟全然忘了替你换些吃食。”赵琰笑意含歉,林栀摇摇头,觉着他光是有这份心便已然很好了,她朝赵琰浅浅婉笑,“将军,也不知外面是走到哪里来了。”他了然,叫小厮停了马车吩咐道:“今日之事且不可对外提及,若是叫我同大娘子知晓,定是不会饶谁罢。”
他下马车骑上马,身后跟着的小厮随侍纷纷应着:“是,将军,小的自当时刻谨记在心。”
外面的天色也悄然暗淡,冬日的夜如薄冰,远处连绵山脊隐在黑暗里,徐徐望去,倒像是巨龙蜿蜒沉睡着。
林栀的肚子再次发出“咕噜噜”声响却为这籁静寒冽的冬夜增添一丝生机,马车旁的赵琰轻笑,眼底已是似有若无溺怀柔光,他的声音在这样沉寂飘然的冬夜沾上暧意,“娘子,不若我带你去樊楼吃酒罢。”
林栀掀开帘子婉婉一笑,晶亮眼眸生动明艳宛若天边破晓之际最亮那颗启明星,只见她眉眼弯弯似乖巧讨好问道:“将军,真的可以吗?”真的可以去那个传闻中食者的仙楼,男人的温柔乡吗?
他笑笑,被浓夜映照着她的星眸发出璀璨星亮的光,在那双明亮清丽的瞳仁里,他似乎看见自己含笑隐晦的柔情蜜意,这是赵琰生平第一刻体会到风月的滋味,他只觉喉头发紧,喉结微动,原来赵祁口中常说的情爱之境竟是这般。
“娘子若是想去,自当是可以。”像是想到什么,他薄唇微启:“自是何时,何地何日,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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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文中出现的人物都是对剧情有影响的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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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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