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落下的声音,总是带着一丝幽冥,回荡在空旷的室内,由远及近。
像是在轻轻拨动着脑中那根控制神智清醒的弦,让人不适,不得不从混沌中抽身,怀着恐惧的心情,一步接着一步的忐忑,去寻找,去探索。
盛残夜觉得这样形容这个环境对他带来的影响,十分贴切。
冷汗伴随着他轻微起伏的喘息,顺着他惨白的皮肤流下,额前的碎发被打湿,他摊坐在床上,头痛欲裂。
周遭潮湿腐烂的空气涌入鼻腔,重重挤压着胸腔,令人极为不适。
像是一个阴暗潮湿的大厂房一样,自己的周围靠墙摆了一整列一样的白色床铺,都整齐的陈列于地 ,正对着的那面土墙上,歪歪扭扭的挂着几个鲜红的大字 :七昌精神病院。
一整列的床铺上除了自己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
特别安静,那个渗人的水滴声,是除了他细若游丝的呼吸声之外,唯一可以清楚听见的声音。
他不知道自己缓了多久,直到自己能够勉强看得清墙上那歪歪斜斜的几个大字时 ,他双手撑着墙壁,缓缓从床上起身 ,顿觉眼前一黑 ,又不得不坐下去 。
虽然感受得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很差,却不知是因何而此,他扶着墙站起来 ,站着缓了很久 。
是一个荒诞不经的噩梦 ?还是一个细思极恐的现实 ?
像是许久没有走过路一样 ,盛残夜的双脚都在打颤,腹中的饥饿强烈刺激着他逐渐清醒的神经 。
他双手攀着墙 ,缓缓走到了一个被破木板钉死的大窗前 。一一一这个空旷腐破之地中唯一的一个窗户 。
那木板破旧风化的不成样子 ,很容易就可以被破坏 ,但是盛残夜连敲开的力气也没有了 ,只能曲起修长冷白的双指,轻轻扒着木板向外看 ,从透光的缝隙中,只能看到一点灰蒙蒙的天 ,似乎暴雨滂沱,冷风携着雨滴拍打在脆弱的木板上 。
这个被木板钉起来的巨大的窗户缝隙中透进的光,是这里唯一的光源 ,到了晚上,这里将会带着若有若无的水滴声,毫不留情地变成一片静谧的黑暗深渊 ,裹挟着未知与恐惧的无尽噩梦。
他的腿总算没有那么的颤了,他带着自己摇摆不定的身形 ,观察着这个近似厂房的精神病院的布局 。
除了那些整齐陈列于地的白色床铺之外,还有一对桌椅立于所有床铺之前 ,桌面上立着一个卡纸做的小牌子,用深红的红色蜡笔写着:监管员。
在最右边的那个角落,还有一个大大的立身镜,镜面碎裂,划痕遍布。
盛残夜撑着桌子,顺势坐到椅子上,他其实是不重的 ,将近一米八的身高,体重才120斤左右 ,但是椅子还是因为他的重量而吱呀作响。
他弯下腰,用手费劲地在桌底下翻找东西 ,突然摸到了一本纸质书本类的东西 ,他拿出来一看,是用深红的蜡笔在封面写上了“日记本”三个字的纸质本子 ,质量十分不好 ,可以摸出来是粗工滥造的次品本子,粗糙而脆弱。
里面的字体,包括封面的名字都是用铅笔混合原子笔写的,不如深红的红色蜡笔写出的字,鲜明至极。
他看不清,只能又费劲地挪到窗边 ,对着光 ,慢慢地翻阅 。
这本日记的主人没有名字,封面上的姓名栏那处,只是写下了他在精神病院的代号: 17704。
[某年某月某日 阴 ]
[陌生人,这是这本日记中,我写下的第一篇记录,严格意义上这并不是一本日记,这里并没有记录我的日常 ,但是为了掩人耳目,只能……你能看到这个日记,证明我可能已经消失,或者遭遇不测了。
而且你肯定和我一样,是七昌精神病院的一员。
我们都##(被红墨水盖住了 )可怕的精神病患者,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牢笼之中,要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你肯定是刚刚醒过来,快走!请立即离开!到了晚上,他们会把你抓走,你会像其他人一样被##(被红的墨水盖住了)我将把逃出去的方法以日记的形式写下来 ,接下来这本日记将是你顺利活下去的希望,麻烦你一定要带着我的这份希望 ,逃出这座城 !]
[某年某月某日 阴]
[听我的指引,立刻逃出你所在的这个位置 ,你是在精神病院的二楼 ,一楼已经坍塌了 ,如果你身体状况还好的话,建议你可以尝试一下,从那个破旧的窗户里跳下 ,下面有个草垛会接住你 ,那些破旧木板在身体状况允许的情况下不算什么障碍 。
如果身体状况实在糟糕 ,在从左往右数的第#(被红墨水盖住了 )个床铺下有一把钥匙,打开最右侧那扇门,那里有一个小通道,已经年久失修,有点不安全,但你顺着那个通道走,可以从侧门出去 。
对了!在那个落地立身境后面有我藏下来的一把手枪和一柄锋利的短刀,事不宜迟,带着它们跑 ,你比我幸运,有我留下来的这些武器,你不会那么容易被抓回去的,一定不会的 ……]
……
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都令人匪夷所思 ,日记中的人恐怖地预测他将会发生的事情,如果是真的,那么证明这种事情已经是发生过了无数次的 。
而且这个人明显知道真相 ,对于一切事物的把握程度极为精细 ,无论是对于他现在的身体情况,面对的事情,甚至于逃跑时必要知道的房屋的构造 ,都在用一种近乎笃定的语气尽而述之。
其实还有诸多内容 ,盛残夜却没有看下去。
没有必要,这日记里面其实有诸多不对的地方,这应该是一本真假参半,经人改动过的日记。
比如说,被红墨水遮住的地方,虽然不知道是哪个“有心人”这么细致地看完了这本日记 ,并且知道擦拭过铅笔写下的字迹会留有痕迹 ,直接用红墨水遮住了一些信息 。
一般照这样来说,被遮住的可能是非常重要的,能够成为事件突破口的信息 。
第一篇日记勉强还说得过去,第二篇日记的那句“第#个床铺”却着实没有必要 ,任谁都可以将所有床铺都翻个遍,怎么样都会找到钥匙 。
而打开右侧那扇门所谓的逃生通道 ,相比于第几个床铺这种“无伤大雅”的信息 ,明显要重要的多 。
要么就是掩人耳目,要么就是别有用心 。
这一切没有搞清楚之前 ,任何凭空出现的东西都不能相信 ,也不能轻举妄动。
但以目前的情况来讲 ,“有心人”应该是局部改编了日记,那么两篇日记通篇在灌输的内容主旨是能够伴随着掺真掺假的内容猜出来一点的。
一定要逃出这里 。
写下日记的人希望他逃出这里,而那些在暗处观察着他的人也希望他逃出这里 。
就像……
像是看一个濒死的猎物,在苟延残喘之际拿到所谓的希望供人观赏玩乐。
这实在是不大乐观的想法。
盛残夜厌恶,甚至有些许恐惧这种逼仄空旷的环境 ,相比于身体上的痛苦空虚,心理上的恐惧厌恶更是犹如冰潭深窖。
此时他的身体已经能够稍微利索走动了。
他踱步来到那面长长的立身镜前,镜面支离破碎 ,但他看清了自己,并且以自己的思维做出了评价 。
纯一病秧子,看着一拳能打倒 ,脸色跟谁欠了自己钱一样 。
好了,换人话说说。
他面色苍白,身形略微瘦削 ,上好的五官配着冷淡的神情 ,精致的眉眼被几缕碎发微微掩盖,里面笼着一层散不开的阴郁,薄唇紧抿,嘴角平直,略带着些紧绷的意味,好看,但不近人情,还带着几分虚弱的病气。
他穿着稍大一号的病服,因此木窗外刮来的微风一吹 ,更显得弱不禁风。
因为那本日记的缘故,盛残夜下意识看了看自己左胸口上那个象征着他的代号。
20704。
他是20704 ,这个代号不知道会不会存有某种特殊的意义 ,而写下那本日记的人是17704 。
往上,或者往下推,会不会还有18704或者是21704 ?这些代号真的只是象征着他们这个人吗?那他们真正的名字又何去何从 ?
盛残夜拖着自己“一拳能够打倒”的身体 ,艰难地将靠在墙角的立身镜挪开 。
里面果然有一把手枪 ,还有一柄锋利雪亮的短刀 ,它们被小心地包裹在一块黑布之中 ,在它们之下甚至还有一套可以换下 ,叠好了的病服,而左胸口上的代号,正是20704。
他有些语塞。
要穿着显眼的病号服逃命就算了 ,身上穿的病号服大了一码,用来替换的病号服更是大了好几码。
不过日记的内容果然是真假参半 。
到底是一出策划好就等着他上钩的“精彩”戏码?还是前人付出生命留下来的曙光希望?
这些都等着他去探索 。
盛残夜用短刀割划床单 ,划成一道道长布条 ,用几个布条拧成一股绳,将那把手枪缠在了自己大腿外侧上 ,像是一个抽象意义的腿环,颇有一丝特种战士上阵冲锋的味道 。
只不过是精神病特服版的。
接着他又用布条将短刀绑在了自己的小臂内侧 ,将多余的短布条通通塞入了口袋 ,略长一点的就掀开病号服,连着脆弱的日记本,一起绑在腰侧。
换上了那套新的病号服,他才知道,这件对松松垮垮的病号服的左胸口袋里,塞了一包压缩饼干 。
准备的真充分……
这块压缩饼干并不大 ,小小的一块,但是聊胜于无,他的胃已经越过他的清醒的神经,不断发出抗议了 。
他借助那把短刀撬开了木窗 ,用双手接着灰蒙天空降下珠状冰刃般的雨水,就着它们 ,将那块压缩饼干咽了下去 ,顺带看了一眼日记中说的,被一辆大推车装着的草垛,所幸楼层并不高。
但是他现在是一个病号。
经过盛残夜长达三秒的“深思熟虑”,最终决定。
跳!裹着棉被跳 !
找钥匙,找通道,太麻烦了,还要冒着年久失修,黑暗逼仄未知的危险,不如直接跳下去,简单又快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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