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容在戚嘉看来无比的渗人,甚至有些毛骨悚然,她似乎要觉得在大厅时杜传志就认出她了,然而事实也应该如此。
“杜总,这么巧,你也来医院啊,该不会我们是来找同一个人的吧?”戚嘉打破沉默。
“是啊,看来我们都无功而返呢。”杜传志关上电梯,紧盯着戚嘉:“不过能见到戚小姐也是一样的,我刚好有事要问你。”
她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慢慢往出口移动,悄悄连按了几层。
“杜总,我劝你不要乱来,唐乐已经被警察救了,很快就会真相大白,申龙集团是救不回来的,你不要妄想了。”
杜传志对她的举动看在眼里,却轻蔑的笑了下:“唐乐能不能睁眼还不一定呢,倒是你,一个局外人是不是知道的有点太多了。”
一声提示音,电梯门在四层停了下来。
电梯门开的一瞬间,戚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的向外冲,随后就感觉的头发被一股蛮力扯住,下一秒额头就重重的撞在了电梯按键上。
眼前一片虚无,好像控制不住的在下坠。
眼看着电梯门再次要关闭时,她下意识喊了一句“救命!”,却感觉脑袋里昏昏沉沉,勉强扶着墙壁支撑着,喊到最后已经没了力气,只剩下几不可闻的呢喃。
“救命......”
禾木中心医院的四号电梯在当天早上九点出现故障,在一声巨响过后忽然坠落到一楼。
在保安合力下,电梯门在被强行打开,当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于眼前这个场景。
一个头上还在不停流血的女人,蜷缩在电梯一角拼命护住自己的全身,在看到开门之后,居然颤颤巍巍的缓慢的想要站起身,那样子像是随便一阵风都能把这个虚弱的女人刮走。
所有人都还在震惊中一动不动,但刚才用尽全力打开电梯门的那个人似乎有意打破这种平衡,越过人群上前将女人向后一扯打横抱了起来,向着周围的人:“都愣着干什么?!这里不是医院吗,救人啊!!”
这一声提醒到了现场的医生护士,于是场面瞬间忙乱了起来,要推进急救室了才有人想起来问一句:“这位先生,你是家属吗,是家属外边签字!”
“是,是家属!”
严聿衡在焦急中龙飞凤舞的落下字迹,但签完还是被拦在门外等待。
今天他本来是接到消息给唐乐办理转院,那时他在四楼刚办完转院手续往回走,电梯门快要闭合的那一瞬间,他居然看见了面前的四号电梯里,有一个瘫倒在地上的女人,而且那侧脸无比的熟悉,再看到地板上的血迹时几乎让他失去了理智。
尤其是站在那个女人旁边的竟然是杜传志!
按键根本来不及!
他从楼梯上狂奔下去的时候,中途听到了一阵爆破声几乎与电梯坠落的巨响同时,枪声!一定是枪声!
顾不上推测,楼下尖叫声和惊呼声混合在一起,围聚在大厅的人多了起来,却没几个人反应过来要做些什么。
严聿衡冲过来时顺带着两个安保人员,拼命从电梯的缝隙中找到空间,帮忙的人聚集的越来越多,过了十几分钟才合力打开了这个铁箱子。
在伸手要触及到她时,严聿衡的手都在谨慎地发抖,他看见女人的睫毛细微的动了一下,吃力的,缓缓的睁开了眼,苍白的像个纸人,就靠着自己残存的那点意识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简直快被眼前的场景逼疯,好像所有人没都没认识到这是个虚弱的病人,像在屏息观看一场极具挑战的走钢丝表演,他情急之下将女人捞进怀里,有些粗暴的提醒了在场的人。
她躺在送往手术室的床上,浑浑噩噩什么也看不真切,只记得有人一直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揉得骨头都有些疼,却也让她感觉到自己捡回了一条命,才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严聿衡看见她合眼心脏骤然一紧,更显得慌张,却被急救室的大门拦住,整个人失神的站在原地。
过道上人来人往,迅速恢复了常态,严聿衡绕着那一排提供休憩的椅子,就是坐不下来,心里像憋着一团火,无处发泄。
不远处在楼上观望的杜传志,露出一丝阴冷的笑,从容不迫的拨通了电话。
“喂!”刚一接通,对方的愤怒情绪就连从听筒一头窜了过来。
“严警.官,不用这么慌张,电梯故障而已,戚小姐只是从四楼摔下来,不会死的。”
楼下的男人迅速回头,环视周围着周围以寻找目标。
“在我看来,你实在没有必要将她卷进这件事里,如果你做不到像聪明人那样识时务,这只会是个开始。”
还没找到杜传志的影子,电话已经挂断了。
镇定,镇定,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慌!
严聿衡强压着那股愤怒,给自己心里暗示,缓缓坐在椅子上,但紧攥的拳头已然可以看出来关节泛白。
过了很久,陈启新在手术室的等候区看见了面无表情坐着严聿衡。
“小严啊。”
听见陈老这句话,他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缓缓抬起满是红血丝的双眼,声音沙哑:“局长你怎么来了。”
楼道里医护人员的身影安静的来来往往,两个男人坐在长椅上,什么话也不说,也没人打破沉默。
陈启新想递烟给对方,缓解下他的注意力,却瞥见严聿衡手里攥着半根几乎要粉身碎骨的烟蒂,便不动声色的收了回去。
“小严啊,我做事这么多年,知道凡是牵挂就会变成弱点,就像我的女儿小琪一直跟着我担惊受怕,以前我只一直觉得他们只要什么都不知道,安心的在家里呆着就好了,对于案子上的事我能不说就不说,就是想让他们尽量的远离警察的这个身份。但后来我觉得我错了……”
“为什么?难道不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吗?”
事实一直告诉他,越在乎的人靠得越近越会受伤,所以他一直不知道怎么面对戚嘉,明明想去挽回,但每一次遇到的危险都让他不敢往前走,反而越推越远。
陈启新看出他的为难,掏出手机,壁纸是女孩天真的笑容。
他略显出父亲的自豪来,缓缓道:“别看我的女儿还是个学生,但她心思太敏感了,只要我接她上下学,她都要在车上给念最近收集的新闻,就想知道爸爸的工作危不危险,生怕我哪一天就回不来了,我越不说她就越担心。小琪很懂事的,他只关心我的工作内容,其他的一点也不多问,我说了她也就安心了,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我得感谢小琪,她用这种方式将我拉回了这个家里,不再像一个沉默的陌生人。
我看戚嘉其实也是一样,她工作任务几乎和我们同步,甚至比我们掌握更多的信息,既然这是她自己的选择,那就做好了迎接困难的准备,你故意瞒着她是没有用的,反倒是能够并肩作战,把后背给予对方,才能保护好身边的人。”
这些话在陈启新还没开口说之前,在病房门口枯坐的时候,严聿衡就一直在思考,现在听完愈发明朗了。
原来除了逃避,他还可以有第二个选择,明明这就是戚嘉一直在做的事情,他却只当作是多此一举,真是自大的可怜。
手术时间漫长,大门打开的一刹那,严聿衡有些踉跄的追了过去,脚步声和询问声迅速交织成一团,充斥着整个通道。
“头部轻微脑震荡,膝盖关节有些磨损,暂时不能活动,静养就可以了。”
严聿衡回想起这些频繁出现在护士口中的字眼,忽然觉得能完全理解陈启新刚才提到的那些话,也许对于戚嘉来说有效的沟通,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小严,你带戚嘉回去好好养伤,唐乐那边我让孟杰好好看着,关于申龙集团的事还是要彻查下去,等你缓两天,来得及。”
“谢谢陈队。”
眼皮不是那么沉的时候,她睁开眼看了看天花板,墙壁,床和被子。
线条简洁,灰色系为主,阳光透过窗刚好洒下一片金黄。
看起来这里不是医院,不是她租来的房间,是......
“自救措施很及时,医生说都是些外伤可以出院,只是额头上的伤口不能见风,不能见水。”
严聿衡推开房门,边说边把热水放到桌上。
这人出现的太及时,戚嘉显然有些惊慌,往床背上靠了靠:“这是哪?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我家。”他在自己的房间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靠近了下床却没坐下去,拉了一张椅子不远不近的坐在旁边。
“呃……那天处理完伤口,我就带你回来了,还是在家里比较方便,等你伤好得差不多,我再送你回去。”
距离那次她在街上负气离开,已经过去很久了,戚嘉已经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了。
没想到再次见面却是在他家里,而且还占着对方的卧室,这感觉既熟悉又有些陌生。
听完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松开手,憋了半天低声问了一句:“唐乐在禾木中心医院的事不是我爆出去的,我也是看到新闻才找的,不知道是……”
“是杜信冬的未婚妻,那个女明星找来的记者,她可能早就意识到申龙集团的内患,用这种方式抽身离开,干净清爽,舆论也会偏向她的。”
戚嘉意识到自己可能又问多了,又迅速转移了话题:“这几天电话都没接,耽搁这么多事,我都不知道工作还保不保得住......”
“你是说唐乐失踪的新闻?”严聿衡推问道。
“是,那个澄清,也不知道维奇最后赶上没有。”
严聿衡笑了笑,将热水杯放在她两手之间顺势合拢握住:“你放心,亚视报道的是最及时的辟谣新闻。”
“照片呢,没证据立不住的。”
“你说的是这张?发过了。”他顺手拿过桌子上的手机,解了锁,点开图片给她看。
“是没错......不过,你怎么......”
“你说密码?”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再输了一遍1206,密码锁解开时女孩满面笑容的图片作为壁纸也跳了出来,那时候她扎着马尾,明眸善睐,随时随地都能笑得月初的新芽。
他抬起头时带着温和的笑:“我就试了一下,没想到直接就打开了。”
戚嘉一把拿回自己的手机,讪讪的回应:“我记性不好,懒得改。”
那串数字是俩人的结婚日期,为了毫无保留地了解对方的生活日常,戚嘉霸道的提议两人都换成一样的数字,他手机一向什么密码都没有,本就懒得设置,被戚嘉一番游说下依言照做了。
大概是两个人都懒,这么多年了没有一个人换过。
他沉寂了很久,突然出声:“在内陆的时候是我改了名字,我一直都是严聿衡。”
不知道他为什麽提到这个话题,戚嘉机械的“哦”了一声。
“我那时从来没告诉过你我的过去,我想我们有未来就够了,从来没问过你,和我这样的人结婚愿意吗?”
他唇角微扬似乎在慨叹当年的做法,声音里带着几许时过境迁的味道:“我很贪心,从来不是什么好人,靠近我的人都会就受到伤害,你那么恨我,也是应该的。”
他忽然敛了笑,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像石沉大海,她久久不语。
手机忽然在桌子上躁动起来,像一个巨大的磁铁,迅速吸收了气氛里带有的沉重。
看了眼屏幕,随即不动声色的摁了挂机。
“既然已经没什么事了,我想先回去了。”她准备起身收拾东西,职业习惯,修炼成型的审时度势。
没起身就被对方摁坐下来,贴在耳边的声音:“就等几分钟,我很快回来。”
腕上带着细细的链表,金属指针一下一下机械的走着,戚嘉透过玻璃外壳看着这个在内部走动的小金属部件,像当初在北京民政局门口等开门时心情,一分一秒都承载着焦急。
他说闪婚,没错,短短一周时间内的正式相处就赋予书面性的承诺,怎么不叫闪婚?
她那时似乎有天大的胆子,敢对自己的下半生下决定,拿着从家里偷来的户口本,兴冲冲跑到自己的未婚夫面前。
他成熟稳重,不骄不躁,带着长她一个年龄段的睿智泰然处之,像六月席卷向维多利亚港的暖流,轻而易举的吹化了她冰封已久的心。
记得领结婚证那天,一直都是她在说,他在听,规划以后的生活,想象未来的家庭,天真的一塌糊涂,以至于任何的反常都没有察觉。
只记得,当初他听完自己一个多小时的婚后生活的憧憬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长久的抱住她,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戚嘉,请你认真的考虑清楚,你要嫁给我了,要成为严太太了,以后发生的一切你都能坦然接受吗?如可可以,请做好准备,我不会放手的。”
“当然。”她沉溺在这个宽厚的拥抱里,只当这是另一种方式的告白,用力点头答应了。
“当然......”
她想到这里,目光渐渐落到对面空荡荡的座位上,重复咀嚼着这个字眼,倒觉得是自己天真的有些好笑,竟然像书里那些文邹邹的爱情故事似的,渴望用私定终身来解决一个两情相悦但父母不悦的俗套问题。
事实证明私奔果然都会以悲剧收尾。
看见窗外竟然飘起了雨。玻璃窗渐渐被水渍晕染模糊,她握着温热的茶杯,不知道过了多久。
严聿衡走了进来,朝她扬了扬手机:“唐乐醒了,他好像有话跟你说,你要去吗。”
戚嘉有些惊讶他在征求自己的意见,下意识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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