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没几天就回来了,这几天的时间里,白沐冷着脸勉强和这个弟弟共处一个卧室。
白光没有他房间的钥匙,因此每天都只能跟着他,像个小跟屁虫。
加上因为白光之前迷路,白文山便让他带着这个弟弟好好熟悉熟悉家里,以至于几天了,白沐都没能出门。
等到他搬去自己的房间后,白沐的快活日子才算又回来了。
他立马就和朋友约好去打球,等换好衣服后,正要下楼,从房间里探出脑袋的白光恰好就看到了,他眨巴眨巴蓝亮亮的眼睛,和一脸无语的白沐对视一眼。
白沐:“……”
白文山正好在家,看见他要出门,便道:“出去的话,带着你弟弟一起吧。”
白沐当即就想拒绝,但是父亲的命令,他违抗不得。
最后,白光硬着头皮带着一个蓝眼睛的小孩儿来到球场时,那些个早早就等候在这里的伙伴们一下子就觉着有意思起来了。
“白沐,你这咋还带了个小洋人来?”
白沐懒得跟他们解释,冲白光指了指球场旁边的地方,示意他到那里去待着。
白光也很听话,什么都没问就兀自走过去蹲下坐着了。
等白沐打完球,原本坐着的白光被太阳晒得满头大汗,手里多了一瓶冰水。
他顾不得自己脸上的汗,小心翼翼地抱着水上前,递给哥哥。
“哥哥喝水。”
白沐没接,他撩起衣服下摆擦了擦汗,皱眉问道:“你哪来的钱?”
白光听出来他语气不善,低声回答:“……爸爸给的。”
白沐脸一下子就冷下来了。
爸爸给的?
他出门他爸都不会特意给钱,也就小时候扔给他一张卡,需要什么都刷卡。
虽然他知道里面的钱是用不完的,但见到父亲特意给这个新弟弟钱花,他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这是跟着他出来还不放心,怕他这个大儿子回头不给他花钱?
真宝贝呢。
白沐心里冷冷想道。
他懒得跟白光再周旋,径自转头走了。
白光迈着小短腿跟在后面,抱着水“哥哥”“哥哥”的喊,听得白沐头疼。
“别叫了,吵死了!”
他回头,恶狠狠地冲白光吼了一句,
白光当场吓得呆滞住,他不知道怎么又惹了哥哥生气,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冰水因为炎炎烈日化开的水不停滴落在地面上,白光整只手都被冰得发红。
但他不敢再把水给白沐,也不敢再出声喊“哥哥”,想说让他消消气。
回去的时候,白光都不敢上白家的车,司机瞧着车内后视镜里大少爷的脸色很不好,畏畏缩缩地问了一句:“小少爷怎么办……”
白沐冷哼一声,“让他自己打车回家。”
司机只得听吩咐,然后踩着油门开车走了。
白光抱着水,胸膛的衣服都被染湿了,他抿紧了唇,一句话也不敢说,只目送着白家的车远去。
白文山今天加班,所以晚饭大家就吃的比较随意。
但到了九点多,白沐还是没见到白光的身影,他让佣人去他房间看一眼,免得又不知道跑哪迷路了。
结果,回来的佣人惊恐地说:“白光小少爷下午一直没回来!”
白沐意识到不好,赶紧叫人备车去球场。
但找了一圈,那里早就关门了,哪里有白光的影子。
白沐这下慌了,这家伙不会是又迷路了吧?
但是转念一想,不对,他手里有钱,打个车没多久就能到白家,怎么能迷路。
说不定……
白沐脸色霎时白了,他就那么小一个小孩儿,要是被人拐走了……
他不敢想象,要是白文山知道了,一定会剥了他的皮!
白沐赶紧让家里的保镖都出来,先是报警,然后调监控,沿着街道一条条找去。
最后,警车和白家的车全都闪着灯围在一个小巷子里,那阵势,不知道还以为发生了什么袭击大案呢。
黑漆漆的夜被灯光照得大亮。
附近还没睡的居民纷纷探出头来看,外头停了好多车。
警车的红蓝色光灯不停交替闪烁。
看着分外凝重。
白沐一脸紧张地跳下车,在警察和保镖的带领下,他来到了白光所在的地方。
蓝眼睛的小孩儿蹲在一个垃圾桶旁,衣服被后面的墙面蹭得脏兮兮的,手里还抱着那瓶矿泉水。
水早就不冰了,白光的衣服却被汗浸湿了个透。
见到哥哥来,他蹲在地上,惶惶地抬起眼睛,茫然又抱歉。
白光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他攥紧了拳头,忍住想要上前揍他一顿的冲动,咬牙道:“为什么不回家?”
白光先是看了他一眼,而后又垂下脑袋,不敢吭声。
白沐快要气疯了,每次碰上这个家伙,他心态再冷静平和也绷不住,他到底是多么有病才会在大半夜不睡觉联系警署和保镖全城找人。
如今人好好的,他却希望他真的出个什么事才好。
仿佛这样,他心里的怒火才不至于被愧疚堵得无处发泄。
白沐忍不住踹了他一脚,拔高了音量面目狰狞地质问道:“聋了吗问你呢,为什么不回家!”
白光小身板哪经得住他这一脚,当场就被踹飞好远,后背重重撞上身后的垃圾桶,“砰”一声,一排垃圾桶全都倒了,里面的东西哗啦散落一地,臭味很快就传来。
白光差点被垃圾给埋了,他身上全是污垢油渍,就连脸上都是臭水和不知名黏状物。
他咬紧牙关,就着躺在垃圾堆里的姿势捂住肚子,紧紧蜷缩起来,浑身痛到发抖。
白家保镖和警员们均是被这阵仗吓住了,素来听闻白家大少爷是个温和知性的性子,没想到他发起火来这么可怕,对自己亲弟弟都能下得去重手。
白光痛到嘴唇发白,眼泪不自觉地就流出来了,脸颊被温热的液体淌下,他很想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但是太痛了,他实在是控制不住,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哥哥。”
白光红着眼睛,朝着白沐的方向动了动嘴,小声地叫了一声,然后就昏了过去。
白沐见状,大惊失色,心道自己怎么怒过了头,他还是个小孩儿,自己那一脚可是下了十成十的劲道。
他慌了神,赶紧上前,不顾脏污身后从垃圾堆里把人抱出来,飞奔着上车,厉声命令司机开去医院。
经过大半夜的忙活后,白光的病情总算是稳定下来了。
医生脸色凝重地看着报告单,眼前的这位大少爷他惹不起,也不敢说太重的话,只提醒道:“患者断了两根肋骨,有一根差点就戳到胃了,腹腔黏膜破裂,有大量出血。目前虽然稳定了下来,但还是要好好观察,多加休养。”
白沐悔不当初,坐在白光的病床前直抱头懊恼。
白文山回来后,听说了这件事,当着家里佣人的面将大儿子打了一顿,还给他关去了禁闭室,好好反省一个星期。
身为白家的继承人,居然做出这种不齿的行径,他白文山可是要脸面的人,以后还怎么放心将公司交给他。
白沐鼻青脸肿地在禁闭室躺了五天,他十分担心白光的情况,一直找送饭的佣人打听。
得知白光已经醒来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只怕他给白光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哪里还顾得上父亲会不会弄死自己。
第六天,禁闭室的门开了,白沐以为是佣人来送饭了,头也没抬就说了一句:“放桌子上就行。”
哪知,身后突然响起一重一轻的脚步声,然后一声“哥哥”蓦地在禁闭室里响起。
白沐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就看到白光穿着病号服,面容苍白地站在面前,对着他开心地笑起来。
白沐几乎是立马就站了起来,不敢置信道:“你……你怎么来这儿了?”
白光极为缓慢地走上前去,围着白沐将他打量一圈,看清楚他一脸的青紫后,急的小脸一瘪,立马就哭出来了。
身后的管家手里提着医药箱进来,边走边说:“小少爷听说您被关禁闭室了,吵着闹着要我带他过来,一会儿还得回医院,免得被发现了。”
白沐愣住了,他低头看着蓝眼睛都哭红了的白光,心里十分复杂。
将医药箱放下后,管家就走了,给他们兄弟俩留够时间。
白光抹了把眼泪,在桌子上打开医药箱,拿出棉球和酒精,要给白沐处理伤口。
他肋骨还没养好,暂时不能随便蹲下,于是白沐便坐在地上,任凭他给自己上药。
其实身上被父亲打出来的伤早就不疼了,但白沐没拒绝白光的好意,他现在不知道要怎么样面对这个弟弟,他还把他踹成重伤进了医院,这小子倒是一点不记恨自己。
两人许久都没再说话,禁闭室里灯光很暗,静悄悄的。
待了这么多天,白沐早就习惯这种沉默了,但这会儿却是煎熬的很,越安静,他越喘不过来气。
白光对于这种小伤处理起来还是很熟练的,白沐便出声问他,语气很是不自在,别扭极了:“你怎么会的这些?”
白光动作很慢地收拾好工具,然后合上医药箱,回答说:“我以前总是会受点小伤,都是自己处理的,时间长了就会了。”
白沐没说话,心里却猜到了。
什么受点小伤,他这个私生子的身份就足够遭人白眼和冷落的了,在学校的时候肯定没少挨人欺负。
弄完后,白沐犹豫了很久,终于决定开口跟白光道歉。
经过这么几天的反省,他早就意识到了自的问题,就算他再不喜欢父亲将多余的爱分给旁人,那也不能拿还是小孩儿的白光开刀。
哪知,白光比他还快一步张嘴。
他揪住白沐的衣角,小声说道:“哥哥,你不要生气,我已经把爸爸给我的钱都扔了,我不花他的钱。”
白沐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愣住了,“你说什么?”
钱都扔了?
白光“嗯”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很小地说:“我那天不是不回家,只是回家的路记得不是很清楚,就走错了,后面太累了,实在是走不动,就歇了一小会儿。”
白沐仿佛当场挨了一棒子,定在原地说不出话。
原来如此……
白光以为自己是在生气他花父亲的钱,所以就把钱扔了,也就没钱打的,想靠走路回去。
不想他才刚来没几天,这又是第一次出门,根本就记不住回家的路。
白沐如鲠在喉,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白光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还是在生气,于是更加用力拽紧了哥哥的衣角,轻轻晃了晃:“哥哥,我真的不花爸爸的钱了,你就原谅我好吗?”
白沐扭过头去,噘着嘴嘀咕一句:“我才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白光耳朵可尖了,听完,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那哥哥,你在气什么?告诉我,我改,我会改的!”
白沐神情落寞了,他气什么,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好像早就不气了。
他又转过身,倾下身子,十分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不应该打你。”
白光顿了顿,然后又仰起头,绽放了笑脸:“哥哥,我没关系的!你看,我已经没事了!”
说着,他就要掀开病号服给他看。
白沐赶紧制止了他,叹了口气说:“快回医院吧,后天我就出去了。”
蓝眼睛的小孩儿惊喜地望着他:“那哥哥你出去了,记得要去医院看我。”
白沐顶着一张被揍得惨兮兮的脸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片刻后,才抬手在他头上揉了揉:“我知道了。”
得到了承诺,白光这才开心地回去了。
门一点点关上,黑暗的禁闭室里,白沐望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失神半晌。
他忽然觉得,从小待到大的禁闭室好像也不是那么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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