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新家三个月后,那种初临陌生环境的新鲜感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绵长、也更为踏实的东西——日常。
这种日常,往往是从一些鸡毛蒜皮的争执开始的。
比如,做饭。
经过几次差点烧掉厨房的尝试后,顾晏终于承认自己在烹饪方面确实缺乏天赋。沈劫倒是会做,但他懒,而且口味重油重盐,被顾晏以“不利于心血管健康”为由严厉禁止掌勺。
最终解决方案是请了个钟点工阿姨,只负责做午饭和打扫,晚饭则成了两人之间一个随机且充满博弈的议题。
“今晚吃什么?”沈劫瘫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用脚蹬了蹬旁边看文件的顾晏。
顾晏头也没抬:“阿姨留了饭菜在冰箱,热一下就行。”
“又吃剩饭?”沈劫不满地哼哼,“顾老板,咱们至于这么抠搜吗?出去吃也行啊。”
“外面油脂和钠含量超标,”顾晏翻过一页纸,语气没什么起伏,“而且,你上周在餐厅打架砸坏的东西,赔偿款刚从我账上划走。”
沈劫噎了一下,悻悻道:“那能怪我吗?那孙子手不老实,往服务生屁股上摸,我看不惯……”
“你可以用更文明的方式。”
“文明不了,拳头比较快。”沈劫理直气壮,随即又凑过去,下巴搁在顾晏肩膀上,带着点耍赖的意味,“那要不……你去做?我想吃你上次那个……嗯,那个没炒糊的番茄鸡蛋。”
顾晏终于从文件里抬起眼,瞥了他一眼:“你在做梦。”
最终,晚饭通常以三种方式解决:一是热剩饭;二是叫外卖(顾晏会严格筛选餐厅);三是极少数情况下,两人一起动手,弄点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食物,比如煮个面,拌个沙拉。
而比“谁做饭”更永恒的争执,是“谁洗碗”。
沈劫的理论是:“饭是你(决定)要这么吃的,碗当然该你洗。”
顾晏的理论是:“食物大部分进了你的肚子,碗筷自然该你处理。”
大多数时候,这场争执会以石头剪刀布这种极其幼稚的方式决定胜负。沈劫输得多,因为他出拳有规律,容易被顾晏看穿。但他耍赖,输了也常常磨磨蹭蹭,最后被顾晏一个冷眼扫过去,才不情不愿地趿拉着拖鞋去厨房,把碗碟弄得叮当作响,以此表达抗议。
顾晏有时候会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沈劫那副跟碗筷有仇的架势,忍不住提醒:“轻点,那是骨瓷。”
“知道,贵嘛,”沈劫满手泡沫,头也不回,“摔不了你的,碎了从我‘工资’里扣。”
他所谓的“工资”,是顾晏给他那张副卡的额度。虽然沈劫自己赚钱的门路不少,但他花顾晏的钱花得心安理得,甚至有点乐在其中。
吃完饭,如果两人都没有紧急事务处理,会有一段难得的共同休闲时间。
沈劫热衷于看各种爆米花电影,越吵越闹、场面越火爆越好。他通常会霸占整个沙发,把脚翘在茶几上,怀里抱着一大桶爆米花,看到精彩处还会拍着大腿叫好。
顾晏对此敬谢不敏。他更喜欢安静,或者看一些节奏缓慢的纪录片。但他偶尔也会被沈劫强行按在沙发上,陪着看一部“年度最佳科幻巨制”或者“爽到爆的犯罪片”。
顾晏通常看不进去,他会拿着平板或者书,靠在沙发另一端,沈劫制造的巨大音效仿佛是他的背景白噪音。只有当沈劫看到激动处,不小心把爆米花撒到他身上,或者凑过来跟他激动地讲解“你看刚才那个战术动作多标准”时,他才会无奈地抬眼,敷衍地“嗯”一声。
有一次,沈劫找了一部号称“感人至深、催人泪下”的爱情片,非要顾晏一起看。结果看到一半,沈劫自己先睡着了,脑袋歪在顾晏肩膀上,呼吸平稳。
电影里,男女主角正在生离死别,哭得撕心裂肺。顾晏感受着肩头沉甸甸的重量,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又看了看屏幕上夸张的表演,觉得无比荒谬,却又有点……奇异的平静。他没动,任由沈劫靠着,直到电影结束,字幕滚动,他才轻轻推了推肩上的人。
“结束了。”
沈劫迷迷糊糊醒来,揉了揉眼睛:“啊?完了?那女的最后死没死?”
顾晏:“……死了。”
沈劫“哦”了一声,打了个哈欠:“没劲,还是动作片好看。”
顾晏的作息规律得像瑞士钟表。晚上十一点准时上床,早上六点半起床,雷打不动。这让习惯昼伏夜出的沈劫非常不适应。
晚上十一点,顾晏刚躺下,沈劫精神抖擞地洗完澡出来,身上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啪一下打开卧室大灯:“顾晏!陪我打会儿游戏!新出的副本!”
顾晏用被子蒙住头,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关灯,睡觉。”
“才十一点!夜生活刚开始!”沈劫不满地去扯他的被子。
顾晏死死拽住,语气带着警告:“沈劫。”
沈劫撇撇嘴,最终还是关了灯,但却不老实睡觉,在黑暗里窸窸窣窣地动来动去,一会儿玩手机,一会儿又凑过来,手指戳戳顾晏的后背:“真睡了?”
顾晏忍无可忍,翻身把他按进枕头里,语气危险:“你再动一下试试?”
沈劫在黑暗中眨眨眼,非但不怕,反而笑了,带着点挑衅:“试试就试试。”
结果往往是,顾晏的规律作息被强行打破,而沈劫第二天顶着黑眼圈,骂骂咧咧地说顾晏“阴险”,“用这种方式报复”。
相比之下,顾晏对沈劫的吐槽就显得“文明”很多,但杀伤力不减。
沈劫有个改不掉的毛病,东西随手乱放。穿过一次还不想洗的衣服,可能出现在沙发扶手、餐桌椅背、甚至书房的地毯上。武器和各种小工具更是散落在房间各个角落。
顾晏有轻微洁癖和极强的秩序感。他无法容忍这种混乱。
一开始,他会冷着脸,把沈劫乱扔的东西全部捡起来,堆到他面前。沈劫通常“哦”一声,然后下次照旧。
后来,顾晏换了种方式。他买了很多收纳盒、衣帽架,放在房间各个显眼的位置。但沈劫仿佛看不见。
最后,顾晏使出了杀手锏。
某天沈劫回到家,发现自己乱放在客厅的那件限量版黑色工装外套不见了。他找了一圈没找到,去问顾晏。
顾晏正在书房处理邮件,闻言眼皮都没抬:“扔了。”
“扔了?!”沈劫声音拔高,“那衣服我找了好久才买到!”
“哦,”顾晏语气平淡,“它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我以为你不要了。”
“你……”沈劫气得想咬人,但看着顾晏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又无可奈何。
从那以后,沈劫乱扔东西的频率明显降低了。虽然他依旧做不到像顾晏那样井井有条,但至少,贵重物品和常穿的衣服,会勉强记得挂回衣帽间。为此,顾晏难得地表扬了他一句:“有进步。”
沈劫哼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翘了翘。
这些琐碎的、平淡的、甚至有些无聊的日常,像细密的针脚,将两个原本南辕北辙的人,一点点缝合在一起。
他们依然有着截然不同的底色。一个秩序,一个混乱;一个冷静,一个狂热。
但在这个共同构筑的“家”里,他们学会了妥协,学会了容忍,也学会了在对方的习惯里,找到让自己舒服的姿势。
沈劫开始习惯在顾晏看书时,降低游戏音量;顾晏也默许了沈劫在健身房挥汗如雨时,把音乐开到震耳欲聋。
沈劫会记得在顾晏工作到很晚时,给他热一杯牛奶(虽然他自己觉得这玩意儿没滋没味);顾晏也会在沈劫执行那些“脏活”深夜归来时,留一盏灯,和一碗温在锅里的、味道清淡的汤面。
没有惊天动地的告白,没有刻意营造的浪漫。
只有沙发上偶尔交叠的衣角,餐桌上口味迥异却摆在一起的碗碟,深夜里为对方留的一盏灯,以及争吵后,别别扭扭却又心照不宣的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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