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囍(完结)

随着女子转头过来,凌芽持剑的手臂肌肤寸寸紧绷。诃梨帝母的鬼力近乎神力,绝不是一个小小的修士能轻易对付的。他左手持剑,右手轻推旁侧的阮白洁,低声道:

“夫人,快跑!”

长生剑察觉威胁青光大盛,凌芽觉得能稍稍抵挡片刻。按照之前过门人死亡的惯例,门神似乎不会在白天动手。阮白洁跑出去尽快寻找门和钥匙,只要在天黑前出门,就能保全性命。

被人保护的感觉确实很好,阮白洁目光落在凌芽身上,忽然伸手握住对方的手掌,眼神黝黑且坚定:

“同生共死。”

她阮白洁不需要别人牺牲性命换取自己平安,如果她注定要折在这扇门,那怎么逃都无用。该来的,总会来。

正当这个空隙,白衣女子已经身形快速来到两人面前,强大的鬼力裹挟阴冷如同搭在弓上的利箭,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两人捅个对穿。千钧一发之际,凌芽前面无风自动,四周白雾抽出些许拧成一团,消散之后露出女童模样。

女童张开双臂挡在凌芽前面,保护姿态显而易见。诃梨帝母攻击的动作骤然停下,片刻后覆面的白雾消散,露出与阮白洁一模一样的面容。只是,它的气势更为成熟与强大,而现在的阮白洁有些弱小,哪怕以冷傲遮掩。

两相对比,高下立现。

凌芽和阮白洁都愣了,直到身前的女童被女子温柔抱起,周身杀气散的一干二净。从鬼神手中逃过一劫,凌芽终于笑不出来了,后背附着的冷汗被为风一吹更是从外到内透着冰凉。

诃梨帝母重新坐回树下,怀抱女童凉凉看来。凌芽赶紧上前一步弯腰恭敬行礼:

“涯山凌芽,见过诃梨帝母。”

“我记得你。”

女子抬眼看过来,声线温柔好似旧友。看到少年错愕,诃梨帝母唇角勾笑,周身阴冷顿时融化,整个鬼变得圣洁高雅。

“你们涯山人经常同九幽打交道,多少能听到些你的消息。”

“帝母谬赞。”

凌芽忍不住冷汗直流,他的名声已经贯彻九幽了吗?遂脑海风暴,想想是不是有得罪九幽的地方,这可是关系到自己和阮白洁的生死。

大大小小的经历在脑中过了一遍,凌芽的脸顿时垮了。秘境之中见到的鬼修不少,为了拿到宝物他着实坑了不少九幽鬼,甚至阎王的万鬼印此刻就在自己芥子空间中,思及此处凌芽深感绝望。

瞧见少年脸上神情不断变换,阮白洁忍不住用指尖戳他腰际:

“想什么呢?”

“想咱俩埋哪儿。”

阮白洁:“......”

这般丧气口吻和生无可恋的表情,让阮白洁心头一震。认识凌芽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这般,情况竟然严峻到这个地步了吗?

诃梨帝母闻言“噗嗤”一笑,拍拍身侧空位招呼二人上前坐下。广袖一甩,案几之上出现茶饮。

“帝母容貌本就如此吗?”

意识到危机化解,凌芽指着自己的脸小心询问。

“怎么?不美吗?”诃梨帝母反问。

“美,就是....怪怪的。”

能不怪吗?和阮白洁一张脸,凌芽觉得现在都无法直视他家夫人了,多恐怖。

诃梨帝母轻笑看出凌芽的小心思,随后手掌覆面,再挪开时已然换了容貌。那是一张清秀的脸,虽平凡却因温柔和母性隐隐发出神的光辉。

“我大概知道这扇门的禁忌条件是什么了?”凌芽苦笑。

诃梨帝母:“不妨说说?”

“传说古代王舍城有佛出世,举行庆贺会。五百人在赴会途中遇一怀孕女子。女子随行,不料中途流产,而五百人皆舍她而去。女子发下毒誓,来生要投生王舍城,食尽城中小儿。后来她果然应誓,投生王舍城后生下五百儿女,日日捕捉城中小儿食之。佛珠闻之此事,遂趁其外出之际,藏匿她其中一名儿女。鬼子母回来后遍寻不获,最后只好求助f佛祖。佛祖劝她将心比心,果然劝化鬼子母,令其顿悟前非,成为护法诸天之一。”

“这是诃梨帝母的由来,但其中还隐匿着不为人知的隐情,那就是五百人中,除了帝母,其余皆为男性。于是诃梨帝母是有厌男症的。帝母,我说的是否正确?”

诃梨帝母笑笑,微微颔首。

凌芽接着说道:“所以,这扇门真正的禁忌条件是性别,死者均是男性。而夜晚不出、半夜敲门不开,不过都是引诱男性过门人的障眼法。”

阮白洁稍微想想,再抽丝剥茧就能想通所有关窍:“帝母化作我的容貌引诱了木子的男友将他杀害,死在走廊的人是因为半夜给帝母开门,但是手中有襦裙丝线的亡者是....”

“夫人这么聪明,一定能想通。”凌芽继续鼓励。

阮白洁眉心微皱,想到之前那对情侣吵架,大脑轰的一声:

“是伥鬼,那些婢女是帝母的伥鬼,专门引诱过门人犯规,好让帝母...”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那人没有出去乱跑也没有开门,却无端死在房内的根本原因。

女童忽然从树后冒出,哒哒哒跑进凌芽怀里,窝着不动了。确认女童无事,凌芽浅笑。从旁侧揪来一根草叶,手指翻飞开始编东西。不过片刻,一只栩栩如生的蚱蜢就出现了。女童很是喜欢,举在手中眼巴巴给帝母瞧。

瞧见女童,阮白洁目光幽深:

“可是,帝母怎么会来此呢?”

阮白洁疑惑,凌芽也不是很清楚。唯有诃梨帝母,给女童梳完发髻,耐心给两人解释:

“这个镇子曾经发生过以人为食的现象,死去的魂魄化作厉鬼在附近游荡,导致以镇为圆心方圆百里荒无人烟。”

“九幽来人带走一部分幽魂前往轮回海,偏生这群小机灵鬼们,偷偷躲在宅邸不出头。鬼差以为都清理干净了,于是上报九幽了结此案。”

“时间长了,遗留下来的小鬼们鬼力增长,又不会控制,竟然把宅邸活生生变成了阴宅,还无师自通竖起结界成为这方异世空间。孩子们心思单纯,所求愿望不过是要个母亲。”

“我受到召唤,便出现在这里。”

事情好像并不复杂,只是这方异世界怎么成为门了呢?凌芽不懂,阮白洁更不懂,至于诃梨帝母...她也很懵。她只是下意识厌男,然后杀掉他们。

“那我们怎么出去呢?”

阮白洁问了当下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到此为止....钥匙没有,门也没有,前路堪忧。

凌芽也不自觉拧起眉头,异世空间啊。又看看身后的骨树,轻声说了句:

“帝母,你没想过带这些孩子回九幽,让他们步入轮回吗?”

帝母闻言后直摇头:“出不去,我试过用鬼力强行打开九幽的大门,都失败了。”

凌芽心底沉重,连帝母都打不开,那岂不是所有人都被要被困于此。

女童把玩凌芽手指有些无聊,为了哄小孩儿,凌芽特意用指尖燃火给女童展示,果然小孩儿那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好奇极了。

忽然灵感一现,一簇厉火从指尖飞出落在骨树上,下一秒火焰大起,盈盈魂魄悠悠从骨树中飞出,一个个落在帝母身上。它们发出嘻嘻笑声,带着无尽依恋攀附在帝母衣裙之上。

现在,只有握在凌芽怀中的女童没有动静,她一双大眼盈盈看向凌芽,有些固执。

“你不走吗?”凌芽蹲下身子询问。

女童不答,只呆呆看着他,一言不发。帝母知晓女童所求,替她开口:

“她到死都没有名字,想你给她取个。”

取名字?凌芽有点无措,他从未替人取过名字,于是无助的看向阮白洁。

“我也没取过。”阮白洁摇头拒绝。

女童固执不走,骨树快要烧完了,谁也不知道火焰熄灭之后会带来什么变故。凌芽第一次急的满头是汗,陡然想起什么,遂翻动芥子空间摸索。片刻后,从中掏出一个青色小罐,扭动盖子打开,里面是一颗颗莹润的果脯。

拿出一颗塞到女童口中,甜意瞬间霸占整个口腔。凌芽把整个罐子塞到女童手中:

“涯山的宜良河畔西侧,是一片千年枣林。每年结的果子硕大莹润,入口甜美,做成果脯百吃不厌。不过果子不好得,树身布满尖刺,还不能用术法获取。”

“只能戴上厚厚的手套攀爬上去摘取,往往爬到一半手套就会报废,掌中被刺的鲜血淋漓。我幼时顽劣不堪,越得不到越想要。于是每年即便双手报废,仍旧要尝到这口甜美。”

“也希望你来生如那树一般美丽危险,又能结出甜美的果实。”

“所以,叫枣枣,怎么样?”

女童闻言,眼眸倏地亮了下,然后重重点头,脸上挂满灿烂的笑容,欢快跑向诃梨帝母。幽幽魂魄和帝母一起升空,头顶乌云散开,几缕阳光穿过缝隙垂落下来,帝母含笑看向两人,身形渐渐消失在光芒之中。

身后火焰燃尽,一扇玄色铁门安静伫立,通体散发幽冷光芒让人不敢小觑。

阮白洁上前扭动把手,“嘎达”一声,门扉打开,强光倾泻下来,带着浓浓生机。她转身看向凌芽,眼底思绪晦暗不明。

“夫人快走吧,至此一别,想来日后也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如果这是同夫人最后一次见面,那就祝夫人以后的日子:平安顺遂,喜乐安康。”

凌芽站在一旁,笑容如骄阳般绚烂,便是头顶的日光都不能与之媲美。阮白洁一贯平静的内心溅起波澜,忽然心生不舍。连日相处,她虽未动心,可目光仍旧会不由自主看向少年。

他聪慧、真诚、热烈,简直是自己的相反面,好像所有美好的词语送给他,他都配的上。如今临别在即....

凌芽被阮白洁抱住的时候还有些怔愣,两具躯体相触,天地间只听得到来自胸腔里那失控的心跳声。

“你要记得,我叫阮澜烛。”

阮澜烛,第一次在门里想告诉对方的...最真实的姓名。

凌芽愣了一瞬,随后轻拍阮白洁的后背:“嗯,我叫凌芽,夫人也要记得我。”

两人手牵手一同跨步进入光晕之中,临走前凌芽回望了一眼,他依稀记得管家说是7日后参加主人婚宴,为何门神会是诃梨帝母?不应该是新郎新娘吗......

待到强光散去,凌芽发现自己正站在涯山山脚下,一睁眼就对上一张驴脸。一人一驴相顾无言,然后耳畔响起刺耳的驴叫,好似在催促凌芽赶紧出发。

凌芽捂耳含笑,下一秒翻身上驴,眉头微皱好像忘了什么?大脑似乎隔着一层珠帘,帘内坐着一个美人,面容看不清楚,只记得眼尾那两点泪痣甚是风情万种。

一声驴叫,凌芽唇角挂笑,一扭一扭踏上人间界,准备实现他心怀天下、匡扶正义的伟大理想......

阮澜烛从门内出来,黑曜石一众前辈甚是欣慰,16岁的少年头脑冷静、聪慧,除了冷情冷心找不到任何缺点。

“澜烛,第一次女装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特过瘾?”

“澜烛,隐藏门好玩吗?有没有很危险?”

“有找到好苗子吗?可以吸引来我们黑曜石啊!”

旁人一言一语急着想知道门里的信息,阮澜烛唯独对最后一个问题敏感了一下。好苗子?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张看不清的脸,他用力思索对方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凌....凌....

凌凌........

...............................

等到枯园重新寂静下来,旁侧三楼看完全程的凌涯整个人都目瞪口呆,喉咙紧滞道:

“澜烛,原来我们那么早就见过啊。”

明明早早相识,再次相见却没能认出,真是天意弄人。

旁侧阮澜烛抱胸而立,顿了顿道:“我也是在门被摧毁之后才想起来的,没成想你是一点都不记得。”

所以凌芽下山见的第一个人其实是阮澜烛,其他门神是出门后才遇到的?

“话说,你后来的性格怎么变化这么大?”冷若冰霜和绿茶戏精,完全是不同方向。

阮澜烛第一次女装应该就是这扇隐藏门,那时冷若冰霜,绝没有后面绿茶成精的模样。究竟是怎么一步步变成戏精的,凌涯无比好奇。

看出凌涯的疑惑,阮澜烛笑意铺满眼底,再次伸手摸上这个傻子的耳垂:

“能为什么,某个小混蛋一出场就这个性子。我忘了他的姓名和模样,性格不自觉会向他靠拢罢了。等回过神来,已经扮习惯了。”

这个理由,确实够阮澜烛。不仅爱演,还喜欢记仇。

凌涯有点尴尬,赶紧握住爱人的手真诚道歉:“是我的错,让夫人等这么久。”

毕竟是凌芽先撩的阮澜烛,一口一个“夫人”的叫着,出门就把人忘得一干二净,到底是他理亏。

“没关系凌凌,总归...结局还不错。”

阮澜烛凑上来同凌涯额头相抵,气息交缠瞬间生出许多暧昧。阮澜烛指腹覆在爱人柔软的唇瓣上,低头细细品尝。

事毕,凌涯眼尾泛红:

“澜烛,我以为双门神的门是为了恶作剧,顺便坑过门人。”

阮澜烛轻笑,眼中墨色和爱意混合,浓稠无比:

“我总是不甘心有些事情只有我记得,所以一定要让你也想起来,同我一起在爱欲中沉沦。”

“我表面光明背后阴暗,不知....浮白仙君,可后悔遇到我?”

这是阮澜烛第一次坦荡承认自己有时内心也会阴暗,尤其在碰到和凌涯有关的事情的时候。做这扇门时,尽管万分纠结但还是这么干了,就想用回忆再给凌涯上一道锁,一道名为阮澜烛的锁,而这锁也只有阮澜烛能开。

凌涯察觉出爱人紧张忐忑的情绪,遂握住对方的手掌,正色回道:

“后悔。”

下一秒阮澜烛气息危险,眼底化不开的墨色晦暗幽深。

凌涯再次张口:“后悔错过的时光中,没能陪在你身边。等再相遇也没有第一时间想起你,实在欠你良多。”

“本君身无长物,惟余这胸腔里的一颗真心还值碎银几两,夫人若不嫌弃便拿去,其余的只能以身相许抵债,还望夫人原谅则个。”

说罢,凌涯双手抱拳弯腰恭敬行礼。阮澜烛见状,将人一把抱进怀中死死禁锢住,声音喑哑:

“好,往后余生,我们...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嗯”

一见钟情是为喜,念念不忘亦是喜,喜上加喜,便为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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