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边有种非常神奇的特质,仿佛被一层透明的塑料膜包裹着,时光在此格外宽容。从路上飞驰的摩托车、韩国进口的二手大巴,到尘土飞扬的乡间公路,乃至陈季琰在城郊的那一亩三分地,整整六年流水一样过去,这里什么都没有变。
刚进门,就有佣人上来把叶嘉文的行李运到楼上去,陈季琰问:“要不要去你的房间看看?”
二楼东侧有个带阳台的小卧室,叶嘉文上大学前在这里住过一年。
床铺和书桌应该都被提前整理过,家具的表面一尘不染,被褥喷香洁净,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好像这屋子的主人从未离开。叶嘉文在书柜前站定,里面放着的东西也没有动过:书籍、词典、篮球比赛的奖杯……青春期的回忆像晚风迎面扑来。
陈季琰从后面搂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背上。
“我不让他们动。”
邀功和撒娇的意味交织在一起,叶嘉文敏锐地感觉出来了,转身把她拥进怀里。她仰起头问:“怎么样?”
她的手又不老实地在背后摸来摸去,被他一把抓住:“都跟原来一样。”
真奇妙。他以为只有自己念念不忘,没想到她也不曾好过。
这座房子里还有另外两位故人,陈季琰提前跟他打过招呼,是她弟弟和甘帕薇。这两位说是很早以前就认识,其实还不如隔壁班同学来得熟:前者早早地就被送出国了,后者则是叶嘉文回中国上大学那一年才被陈季琰从农村里提溜出来的。
陈季宁一直低着头,不声不响地吃完饭就又躲回了楼上,存在感简直比这屋子里的佣人更低下,甘帕薇倒是多留了一会儿。陈季琰问起学校毕业手续之类的事,她一一作出解释,最后笑着说:“不会有问题的,您放心。”
叶嘉文看她也上楼去,不解地问:“甘帕薇现在住在这里?”
陈季琰点点头:“我让她帮我看着季宁。”
“现在您麾下第一员大将成了甘帕薇啦?吴秘书失宠了?”玩笑开到一半,叶嘉文突然察觉出了不对劲,“小川哥还在中国,你打算什么时候叫他回来?”
“我给他放了个长假。”陈季琰凑上来兴致勃勃地问,“他是不是去找孟书妍了?他们俩怎么样?”
叶嘉文一直反对她把这两个人凑到一起,还没开口,陈季琰已经看出来他放不出什么好屁了,赶紧又一次转移话题:“豆豆怎么样啊,送去寄养了?”
“嗯。我预付了一个月的钱,不过用不到那么久,我还得回去上班呢。”说到这个叶嘉文就忍不住发笑,“哎,你知道它为什么老放屁吗?”
“为什么?”
“医生检查后说什么问题都没有,放屁纯粹是因为它吃东西太急,把空气咽进去了。”
陈季琰一口茶差点喷了他满脸。
洗完澡,叶嘉文久违地睡在了这张床上。房间里的布置一如旧时,空中却弥漫着佛手柑的香味,是陈季琰经年不变的个人喜好,霸道地填满每一个缝隙。夜里起了大风,把窗外的树枝吹得哗啦啦响,叶嘉文望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睡,看了眼手机,已经一点了。
有人蹑手蹑脚地打开了房门,叶嘉文一骨碌爬起来,跟陈季琰望了个对眼。两人都被对方吓到了,陈大小姐更是惊得原地起跳,枕头都掉到了地上。
他笑得浑身发抖。掀开被窝,她立刻像兔子一样敏捷地钻了进来,脸颊冰凉,贴着他的胳膊,叶嘉文伸手摸摸她:“你从哪儿来的啊?”
“南极。”陈季琰理直气壮地把脚心也贴在他腿上,冰得他嘶了一声,翻身把她抱住,听她瓮声瓮气地抱怨喘不上气,又赶紧松开:“这样呢?”
陈季琰钻出来,额头抵着他下巴,心满意足地说:“这样就好了。”
谁能想到呢,杀伐决断、戾气冲天的笑面虎大小姐,如今成了一只娇气的小动物。叶嘉文有点恍惚,她张嘴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你在想什么?”
她一点劲都没使上,弄得叶嘉文浑身痒痒,抽出一只手挠了挠,警告说:“你别闹啊。”
陈季琰看穿了他的虚张声势,但见好就收,笑嘻嘻地躺好。
两人分开不过半个月,她却觉得日子比那断绝联系的四年还要难过。
在外被众人拥簇、忙着处理公务时并未察觉,回到家里,才发现这里空旷得可怕。夜里关了灯,思念像空气一样将陈季琰包围,她不住地想起叶嘉文那个曾被她嗤之以鼻的蜗居。那里又小又挤,不知道哪里好,却又哪里都好。建于世纪初的老房子水电都不到位,水管爬到七楼,只够压出一股细细的水流,单身汉叶嘉文之前一直就这么凑合过着,为了她才特意买来增压龙头,折腾了两个晚上,终于让她心满意足。
现在这个勤勤恳恳的水电工就躺在身边,陈季琰突然想明白了:原来尝过了甜头,就真的一点苦都吃不了了。
叶嘉文低头问她:“你这边都还好吧?”
“都好啊。”
“别说谎。”他的语气很认真,令陈季琰心虚气短,“不是说好了吗,以后有什么事都不能瞒着,你听进去了没啊?”
她的声音弱了下去:“我听进去了。”
“我也问小川哥来着,他不肯告诉我。你呢,你打算告诉我吗?”
陈季琰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决定坦白:“说起来也确实没出什么事。现在最让我心烦的就是没地方安置季宁,不过甘帕薇已经开始着手办了,过两个月就把他送到日本去,总之不留在这里就好。还有……还有就是吴森。”
“这就是你把吴明川赶走的原因?”
她点点头,“我跟他爸爸现在关系这么紧张,他在当中对大家都不好。”
“懂了。”
“少爷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呀?”她眨眨眼。
叶嘉文还当真仔细想了想,然后说:“没了。”
“你也不问问我,啊,在这儿找到什么漂亮小男孩没有?”
叶嘉文摸着下巴,“哦,你还打算回来找漂亮小男孩?那怎么办?你要是不要我了,我也拿你没办法。”
陈季琰咯咯地笑起来。
黑夜里他们都睁着眼睡不着,陈季琰说:“最近可能不太平,本来不想让你来的。”
叶嘉文知道她的套路,却依然配合地发问:“那怎么还是让我来了?”
“我想你了。”
他们过去究竟是怎么搞的,把那么多时间都浪费在吵架上了?一想到这个叶嘉文就悔得肠子都发青。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他小声说:“我也想你。”
他忘了刮胡子,下巴上的胡茬扎得陈季琰又痒又痛,她娇娇地抱怨:“怎么不刮胡子啊?好扎。”
叶嘉文扯动一边嘴角,又让陈季琰心跳慢了一拍——这个笑法她见过的。
高中毕业前,学校里举办篮球比赛,叶嘉文带着他们班的小伙子一口气杀进了决赛,却在陈季琰面前守口如瓶。得亏是吴明川说漏了嘴,当天下午她跑去看叶嘉文打球,心里想:如果赢了,就把他上次提到过的限量版球鞋弄来送给他。
他已经十八岁,身姿挺拔如中国北方的杨树,肌肉线条健康又漂亮,不笑的时候棱角分明、眼神锐利,仿佛时刻预备着和谁对抗。那是陈季琰第一次对他的成长有了实感。
他们班的男孩子很厉害,一场比赛打得轻轻松松。陈季琰从观众席上下来,走向那群聚在一起庆祝的男同学。同班女生拿来功能饮料和矿泉水,特意递到了主将叶嘉文的手里,不知道是谁开了个玩笑,叶嘉文扯着一边嘴角,笑得痞里痞气,看口型依稀是说:去你的。
这个笑让陈季琰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怎么搞的?他怎么长成一个小痞子了?
接着叶嘉文就看到了她,笑容瞬间收了回去。他问你来干什么,语气不情不愿,仿佛她是个没眼色的不速之客,陈季琰的火气立刻就上来了,笑眯眯地说:“路过。”
叶嘉文是想说点什么的,可是别别扭扭总也没好脸色,她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一句人话,甩手就走了,心里想:小兔崽子。
“又在想什么?”叶嘉文捏着她的下巴问,“我就在这儿,你想谁呢?”
好帅啊。陈季琰悄悄赞叹。“我啊,我想漂亮小男孩呢。”
“还真有啊?说给我听听。”他捉住她的手,放到嘴边细细亲吻。彼此温热的气息交缠在一起,陈季琰胸膛里烧起一把火,又挨近了一点,说:“那人叫叶嘉文,读高三,我推掉了两个会议去看他打篮球,他倒好,连个好脸色都不肯给我。”
“……这么过分啊。”
叶嘉文的手已经伸进了她衣服里,沿着腰线一路往上,亲吻缠绵而多情。她忍不住耸肩,接吻的间隙里喘着气还要开他玩笑:“叶嘉文,这事儿滋味不错吧?”
这人嘴上就没个把门的,叶嘉文抖了一下,迎难而上:“……可不是吗,还得谢谢大小姐,不然这和尚我得当到三十岁。”
“三十岁?为什么是三十岁?三十岁之后要找谁?”
“三十岁往后日子不过了,就来柬埔寨找你,跪下求你跟我睡一觉。”他一本正经,“年纪再大你该看不上我了。”
油嘴滑舌。
今晚跟往常不同,他一门心思就想让她舒服,陈季琰也看出来了,被他弄得五迷三道之际,调动了自己最后一点良知问:“不做啊?”
“……没带安全套。”他懊恼极了。
陈季琰想说我有啊……听说他要来,她立刻兴冲冲地跑去买了,可到这关口反而不好意思说了。
叶嘉文是永远为她着想的,要将最好的东西都捧在手心献给她,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她又何尝不是呢。
陈季琰心里一动,说:“其实没有关系。”
他愣了:“什么?”
“怀孕了就生下来。”她坦坦荡荡,叶嘉文用力一捏她的脸:“陈季琰,你是胆大还是头大?”
“我又不是养不起。”
“生孩子高风险,养孩子不容易,我不能让你这么草率地做决定。”叶嘉文十足认真地同她讲道理,陈季琰也不由得认真起来:“不草率,我想过了的。我喜欢小孩子,也养得起,生育早就在我的计划里,不过一直没有中意的合作伙伴。”
叶嘉文眼睛又在乱瞟,是他紧张的表现,“那,那也不像话啊。”
“什么不像话?”陈季琰一边说,手就往他下面去了,“怎么就不像话了?我们两情相悦,培育一个爱的结晶,怎么就不像话啦?”
他浑身发热,咬着牙说:“……才谈了多久恋爱啊。”其中小半个月还在异地恋。
“好多年了啊。”她狡黠地眨眨眼,“不是吗?你算算。”
“……至少得先结婚吧。”
什么老古板!
“那就结婚,好不好?”亲亲他的嘴唇,陈季琰歪着头征求他的意见。
他终于笑了:“你在向我求婚?”
“是呀。明天就上街给少爷您买戒指,八抬大轿把你抬进我家,办得风风光光的。”她笑着说,“不然我去你家也行,都好说。”
妈的,谈恋爱真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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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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