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纪元2009年,第四位王子降生。
与此同时,帝都勒卓内的上空出现诡异天象,天空就像是一片浓稠的黑色沼泽,悬在头顶的墨汁将倾未倾,仿佛有什么暗藏在底下妄图伺机而动,给人以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如鬼魂现世,哭嚎深渊。
皇帝曾经最宠爱的妃子因体质不适合生育,却为了心爱之人强行诞下一子后,身体日渐消弱,皇帝斥举国之资为她诊治,甚至亲自前去极寒之地取珍贵药材,最终却只能挽留她月余的时光,只留下哭闹不休的婴儿和失魂落魄的帝王。
国师对这次的异象只说了两个字:不祥。
随后的帝国遭遇了百年难遇的干旱,流行性疾病席卷了整个帝国,再加上联盟在一旁虎视眈眈……
天灾**,仿佛就只是为了印证“不祥”两个字。
也许他的出生就注定是“不祥”——年轻的皇帝看着尚在襁褓之中的四王子,这句话如同诅咒一般回旋在脑海之中,渐渐扎了根。
凌野其实一直都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父王要给自己取名为“野”。
但总之不会是什么好意头。
他心里和明镜一样通透,无论是在缪池的军舰上审问那名商贩之前、还是之后,他都知道国师的所作所为,不可能没有背后人的默许。
恐怕他的父王早已迁怒于毫不知情将自己解救回来的年轻上校了。
凌野从来没有因为亲生父亲对自己的漠视而怨恨过他,因为如果换做凌野自己,珍爱之人因他人而失去性命,自己恐怕也做不到平常待之。
门外待命的士兵在皇帝的一声令下后立刻冲了进来,架起缪池的胳膊反剪在后背,迅速用特制的镣铐锁住,正要将人带去地牢,就被跪在旁边的四王子牢牢攥住。
这一向逆来顺受的透明王子此时像是发了疯,死死拽着缪池的衣袖,扭头对上位者低吼:“还请父王三思!”
一时拖不动人的士兵面面相觑,不敢再动。
皇帝真真实实被这个四子气到了,冷笑道:“四王子这想违抗朕么?”
“小野!”缪池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气声低喝,“快放开我!不然你也要跟着倒霉!听到了吗!”
“父王,”凌野仿佛没听见他说的话,翠绿的眼底浸染了一层浓厚而化不开的墨,眼眶却泛了红,抓着缪池的手不可遏制地颤抖着,“缪池上校是您钦点的六王子教习官,此时若是他下了狱,六王子的名声恐怕也会受损,还请您三思。”
“你是在威胁朕?”皇帝的语气逐渐森冷,与凌野相似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是陌生人一般,头一回认真打量起他这个儿子。
“不。儿臣只是在为您权衡利弊。”
皇帝此时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听信了国师的进言,让一个小小的上校同时做了两位王子的教习官。
不说那个“不祥”之子,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也就这么交到了一个眼高于顶的上校手中,非但让他的儿子在格斗比试之时洋相尽出,还不知天高地厚觊觎核心技术,让他怎么能不恼怒?
“带下去!”
士兵们低声应是,一边毫不犹豫地推开了死命拦截的四王子,一边将缪池拉扯到门外。
凌野咬牙还要去拦,却被缪迟不着痕迹地一脚踢倒在地。
再这么“放肆”下去,皇帝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会毫不留情地责罚。
那个什么全息技术他从没有碰过,自然问心无愧。至于“严加审问”只是听着吓人,对他这个战场上出生入死不知几回的人来说,根本就不足为惧。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证据证明他是清白的,如果凌野在这个时候惹怒了皇帝,跟着一起受到责罚,那可能就没人能帮他洗脱冤屈了。
至于凌林……
那孩子要是知道自己的教习官和哥哥都受到了斥责,怕是只会找皇帝哭诉求情,哪里还知道冷静下来寻找证据。
士兵直接将他压入了皇宫内的大牢之中。这是个形如天井的建筑,在地表上方的只有一层,其余都埋在了土地之下,传言当初设计这个监牢的建筑师就是参照了古地球“十八层地狱”的说法,只不过这个监牢不仅仅有十八层,据说最深的一层几乎要靠近核心,关在里面如同烈火焚烧,最坚硬的钻石都会被熔化。
能被关到这里的人十有**罪无可恕,进去了就出不来的。狱卒们见过哭天抢地的,见过生无可恋的,也见过怒不可遏的,唯独缪池泰然自若,仿佛就像回到自己军队了一样,还时不时和路上的狱卒们打招呼。
恐怕是狱卒们见过最“听话乖巧”的犯人了。
缪池跟着两位狱卒坐上电梯,轻微的失重感让他晃了晃神,很快恢复。
看了一眼电梯按键,似乎不是最底层。
电梯门打开,来接手新犯人的狱卒看清楚他的容貌后,不可置信地出声:“队长?”
嗯?
缪池抬头,就见一张不太熟悉的娃娃脸,回敬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送他下来的两个狱卒已经坐电梯回去了,此时昏暗的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个。
卷毛娃娃脸意识到自己没能被认出来,连忙道:“队长,是我呀,田月。”
仔细想了想,才从模糊的记忆里找到了这么个人。
缪池当初还只是军队里一个小队长的时候,这个人是他那时候的跟班之一,因为名字娘兮兮的,所以他记得很清楚。但是此人实在不适合战场,后来就离开了军队,没想到混成了皇宫大狱之中看押罪犯的狱卒。
“听说这次犯事的是四王子的教习官,还是个上校……难道是你啊队长?”
田月后知后觉地抓了抓脑袋,惊讶地瞪大了双眼:“队长您现在成了上校了,恭喜恭喜啊!”
缪池沉默地看着他。
想起来了,这孩子一向不太会说话。
——现在是恭喜他升官的时候吗?
田月在牢狱之中似乎也多多少少混出了一些看气氛的本领,看到缪池的眼神和他手腕上的镣铐,似乎突然才想起来此人已经下狱了,现在好像不是祝贺的时候,于是悄悄闭了嘴。
“皇帝要把我关在哪儿?不会就在这个长廊里吧?”
缪池不想陪这二货干巴巴地站着,提醒他该把自己送进牢里去。
田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边“哦哦哦”一边带着他往走廊深处走去。耳边只回荡着两人参差不齐的脚步声,走廊的两侧都是厚实冰冷的铁门,门后面不知是否关了和他一样“罪大恶极”之人,看不见人影也听不见声音。
不过遇到熟人还算幸运,起码有个人照应,应该不至于饿死。
于是缪池又问:“这里三餐吃什么?你是负责送饭的吗?”
田月在“忠”和“义”之间左右摇摆,一颗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心脏因为昔日上司的一句话直接晃成了大摆锤:“嗯……三餐……每天一袋营养剂……牢房内有通道送入……我,我就负责押送……”
“哦。”缪池若有所思。
一天就一袋营养剂,也还行吧,和战争困难时期差不多。
“那你每天吃什么?也是营养剂?”
“我?我每天都吃狱卒员工饭啊……我们有食堂的,每顿都有两荤两素……”
田月说着,突然闭了嘴。
“哦,两荤两素,还挺不错。你一个人吃得饱吧?”
田月惊恐地看着昔日上司:“吃、吃得饱……”
“那吃不吃得完?”
田月不说话了。
缪池冲他龇牙一笑:“懂了吗?”
田月:“懂了……”
田月当初在军队里因为盲目崇拜这个队长,每天都跟屁虫一样跟在缪池身后,对他的一言一行都做过分析,他还有一个小本子,专门就是记录缪池一切喜恶和习惯的,到现在那本本子他还藏在自己的百宝箱里。
所以他也因此在缪池的小跟班里脱颖而出,即使在军队中毫无长处,却依旧坐稳了“队长跟班头目”的位置。
以至于到了现在,就算情商再低,缪池说的一些话他也都能马上反应过来。
田月:总之就是十分后悔。
“不过队长……啊不对,上校,”田月将他带到最里面的铁门前,输入指纹密码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您……到底犯了什么事啊?”
观察着头顶通风口和监视器的缪池动了动脖子:“怎么?”
田月迟疑了一下,还是悄声将自己所知道的情报告知:“这几层的牢房,不单单是用来关押罪犯的,有时候也用来审问犯人。”
皇帝之前的确说过要审问他。
“怎么说呢……在军舰里的审问室,一般都会注重对人□□上的折磨,从而做到心理上的施压……”田月抿了抿唇,在按下最后一个按钮之前低声飞快道,“可这里,是兵不血刃、却能让人恨不能死的地方。上校,还请保重。”
现在还能威胁自己交出午饭,可被关在这里的犯人们,哪个是有心情吃饭的?
食不知味的,精神恍惚的,出现幻觉的,发疯崩溃的,他见过很多,甚至还有企图自杀逃脱折磨的,更是不在少数。
田月的职责其实不仅仅是押送犯人,更多时候,他负责阻止那些犯人寻死,确保他们活着,继续受刑。
这一点,他没舍得跟自己昔日的上司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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