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幽深,院内早早熄了灯。
皮革质感的鞋底踏在木制地板上,平稳的步伐声回荡踏破寂静。
长廊两边,窗棂门扉倏然透出的一抹焰光,映照出男人单手别着金箔袖扣的清俊身形。
啪,烛焰跳动一下。
投射在窗上的烛火暗影摇曳,形状变化不断,仿佛随着响指声在跳舞。
瞬息,烛火无风熄灭,仰躺在房间床上的连乘听见门外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谁?”
庭外屋檐下有人工制造的降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模拟所谓的白噪音助眠。
枕边陈设的香薰蜡烛,助眠效果暂不知如何,权当入眠前的练习物倒不错。
他打出响指。
焰火跳动,香薰点燃。
淡淡的紫苏薄荷香气舒服好闻,冲淡了九月秋老虎的热气。
刚泡过温泉的身体更是舒服得整个人软成一条。
连乘困顿地直眯眼睛,窝在被窝里就差感叹有钱人的生活真巴适得很。
可门口的呼吸并未消失。
他的怒气值已经开始酝酿。
就是世界末日,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打扰他睡觉。
晚上九点是他的睡觉时间,雷打不动。
这份良好作息,是被父母从小棍棒教育出来的。
挨打看起来严苛,但没办法,他从小就不是天使宝宝。
碰上他这种打娘胎起就活跃得不可思议,几个月就精力旺盛地到处爬,好几个大人追不上,大半夜还要蹬腿要玩的小恶魔,家里人只能特事特办。
用尽手段,硬生生给他掰正作息,培养出了他这个为数不多的好习惯。
家里人自此夜晚得到解放,而他一到点准时入睡,宛如宕机。
“谁!”
慢吞吞起身,拉开一条门缝,房门猛地被从外而来的大力拍到墙上。
震动声冲破夜间寂静。
一丝若有似无的清冽好闻气息率先钻入连乘口鼻,随即一堵人墙结结实实覆压而来,挡住了他所有视野。
他抬脚迅速后退抬头,细光下男人典雅的眉眼,勾勒出冷峻的质感。
李瑀微微低眸,俯视他的眸色难辨。
“你可以开始了。”
“什么?”连乘愣了下,在满眼错愕不解中,听到李瑀冷冰冰补充。
“行你一年前之举。”
他的声音是晦涩喑哑的。
连乘敏锐发觉这点,不禁皱眉。
金尊玉贵的皇储看人时有种直白的侵略性。
凌厉的眼线,漆黑的瞳,眼神是不加掩饰的,好像能把他吞噬进无穷的黑暗。
连乘混沌的大脑一秒清醒。
回身四顾,他确定没走错房间。
来之前还特地跟前台确认过,专防着人使坏呢。
“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确认没有乌龙,着了谁的道,他咬着后槽牙提醒。
换作一年前的他,只能是一拳砸上去。
如今被李瑀来者不善做派,短暂掀起怒火的波澜,最后竟然自己平静了。
他气极反笑,瞪着一只无神的眼睛,意图把人轰走。
李瑀目不转睛,就像一年前那晚,直勾勾让他脱衣服的眼神。
可偏偏这好像只是他的臆想。
对方衣衫齐整,全身上下还是一副挑不出错来的端肃矜冷,活生生把他衬托成了无理取闹的人。
连乘烦:“行吧,哥们,房卡没拿错,房间也没走错,赶紧回去各睡各觉。”
最烦一本正经的人。
所有正经人在他眼里都是假正经。
什么一年前之举。
本来就不存在合同什么的,曾经的交易只是心照不宣。
他交出自己的身体,李瑀帮他。
可后来霍衍骁没被干掉,还活得滋润,就知道,他们的交易失败了。
是他单方面毁约,率先反悔。
可李瑀不也默认了。
他一夜后的不告而别,就是不想继续延续下去那个荒唐错误。
大晚上的,他耐心明显不如白日,委婉提醒人他没有那个意思,彼此都没有吃错药,客客气气请人离开。
“这不是你们的意思?”
淡漠音色貌似隐约鄙屑。
连乘撑着门,表情早暴露他心里骂得有多脏。
他深吸口气:“这是霍总……”
他慢了半拍,意识过来,大晚上的对方为何能悄然出现在这,憋红了脸,吐出一个字,“艹。”
知道姓霍的下作,但没想到这么下作,直接把他安排在李瑀隔壁。
他再提防,也无从知道两方住的园子这么近。
李瑀轻嗤一声,凭借高出他半个头的压迫感身高,居高临下,微微垂眸,向前一步。
“你凭什么让霍衍骁以为,我会看上现在的你……”
以为是不屑的鄙薄,突然一转,“那就怎么取悦我。”
连乘被迫退后,抬头皮笑肉不笑:“要、点、脸!”
李瑀面无表情的冰冷面孔上,眉尾微微挑动,似乎在说他如此“大言不惭”。
是比鄙薄更过分的折辱。
无论是对着才见过五次面不到的人说这种话,还是李瑀已经有暧昧对象情况下,还如此厚颜无耻来这一趟,都相当不要脸。
不过,去年见第三次的那个酒店里,这人就脱他衣服,
现在第四次见面,按效率李瑀好像是该尺度更大点了……个屁!
不要脸就是不要脸!
他压下一口气,手比脑子快,一下拍上门。
合门的一声响,震得他头脑愈发清醒。
用力之大,自己都没料到。
他抱臂回看身后的男人,这一天里李瑀那种局外人旁观的姿态,带给他的不舒服感忽然消失。
他想得到,李瑀难道想不到,他确实曾经想把自己卖给他。
可一夜不到,他就后悔了?
李瑀明明也知道,他们的交易只停留在那一夜,再不作数。
代入今晚,就是李瑀难道不清楚,这全是霍衍骁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安排?
他难道看不出,他并非别有用心来接近,也不想和他们中任何人扯上关系?
还是……
李瑀就是不信任他的人品,没品地故意来奚落嘲弄他?
其心可诛。
换以前他那个急躁性格,确实这会也懒得细想,只会觉得人格被冒犯,要把所有的愤怒宣泄出来。
这会多长了个心眼,他只要多看两眼,就能从李瑀表面的鄙薄不屑下,看出另一点东西。
昨晚江边,他说曾经把自己卖了一夜之后,兆迏江追着问,那个人为啥呀,到底为啥?
为什么要对他提出那种条件。
连乘一直没回答。
笑话,他要知道,他不就成变态了吗。
现在倒是可以回答兆迏江,没有为啥。
对着才第三次见面的陌生人,就要脱衣服上床的男人,他们真没必要理解他的想法。
但是隔应一番是可以的。
他顺着李瑀的意思说下去,“是啊,真是对不住殿下,我多垃圾一个人啊,实在玷污皇储。”
他半掀着眼皮,眼尾上挑,分明是看破一切,似笑非笑的眼神。
李瑀一开始却没发现,听他胡言乱诌的自贬话,仿佛只顾着眉心深锁,眼中暗沉不明。
“所以像我这样上不了台面的垃圾,皇储殿下愿意垂怜临幸吗?”
连乘吐着暧昧的语气,故意凑近李瑀,心里差点先把自己隔应死。
李瑀唇角微不可查一抿,屏息退后一步。
配上那副冷脸皱眉的表情,很容易让人想到。
如果不是皇室的礼仪教养深入骨子里,以李瑀这般嫌恶的程度,可以做出更多直白表现,甚至直接叫保镖把他押下去抓起来。
也幸好有这毫不犹豫的一退,打消了连乘的误解。
不然,他真要以为李瑀还对他这个一夜情的家伙念念不忘有想法。
可恶心坏了他。
方才李瑀眉心狠狠一抽的变化,转瞬即逝。
仿佛是很不喜欢他这样的口吻,不喜他妄自菲薄的态度?
都是错觉。
这一退,就差把“卑劣的平民不要靠近我”宣告出来,他顿时收回了那一点怀疑。
“啊啊啊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离您太近,我这样污秽不堪的家伙哪比得上林少爷一个脚趾头啊。”
他也懒得再靠近,故意耍李瑀了,疯狂颔首哈腰一番,一脚踹在门上,让房门彻底合拢。
还是要骂一句。
不喜欢还睡他,不觉得更矛盾吗,神金!
“那就请殿下打道回府?”
他撒泼疯够了,作势拉门,猝不及防僵住。
片刻,扭头续上不知道多久前的话题。
“不管你怎么想,咳……当然,也不管霍衍骁怎么想,我肯定不会那么没眼色再冒犯您的。”
“放心,等他意识到这些小动作对您无效,反正我这么差劲没吸引力,他自己都知道知难而退……”
他心平气和解释,对着那张曾经心烦意乱不想多看一眼的死人脸,居然越来越淡定。
“不过今天太晚了,要不然您在这将就一下?”
说着都开始找新的被褥,主动打地铺了。
李瑀眼底微冷,连乘这点把戏逃不过他的眼睛。
那点蹩脚的伪装亦然。
他瞥了几眼房门方位,连乘嗓音便愈加发紧,在他欲盖弥彰的小动作中,李瑀捕捉到几个字眼。
无效。
没有效吗。
眼前的人为了转移走他的注意力,还在大说特说。
一边翻衣橱寻找备用被褥,一边车轱辘倒腾着自轻自贱的作呕话,故意绿茶道。
他们待一个房间,林大明星不会生气吧。
但是放一百个心,他会规规矩矩不招惹人的。
皇储您不会生我气吧?
甚至还有说上瘾的架势——
如此心平气和,承认自己的毫无魅力与吸引力……
连乘抱着被子猛然意识到,李瑀不喜欢他=厌恶他。
也就等于,李瑀没了一年前对他的那种欲.望……
可太好了!
都算他近期最大的意外之喜了。
他强压着欢快心情,麻溜在离床最远的地板上展开铺盖,肩膀抑制不住微颤。
李瑀从眉心微蹙到冷笑,也就一会儿的事情。
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他的心思变化。
被他冷笑陡的一惊,连乘默默把铺盖往墙边拉了拉。
不远处的房间门,经过前后两人的暴力摧残,再拉不开,锁死。
连乘掀开被子躺进去,略心虚。
不管李瑀信不信,他刚踢那一脚是为了踹开门。
但是,他好像还给踢严实了。
有点尴尬,但不多。
因为马上想到,既然李瑀对他都没那意思了,那他还离开干什么?
避嫌啊?
而且这房间不是他的吗?
干脆睡一个房间将就下咯。
兰园是他跟霍衍骁一起进来的,奇怪这人会让他住这么好的地方肯定有,但他懒得在意。
横竖兵来将挡。
现在这动静,兰园还是没人过来查看,只能说霍衍骁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他住一个园子,且早安排好了一切后手。
打不开门就别折腾了,免得还可能招来更多麻烦事。
说不定外面就有霍衍骁的人包围着,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他不要紧,坏了皇储名声可就完蛋咯。
但他决定息事宁人,李瑀像是没这意思。
低沉声好似不解,更像质问的一句,“你要睡觉?”
依然是压迫感十足的高大身形怼过来,还有不懂礼貌为何物的直视。
“是是是,有问题吗?”连乘耐着不爽敷衍了声,腾的一下坐起身,两手拽着衣角就要从下往上掀。
刚露出一截腰身,想起还有人在,霎时继续还是停止都感觉怪怪的。
顿住片刻,没等到人自觉移开目光,默默转身背过去。
直视他的目光倏的晦暗。
劲瘦的脊背后腰裸露在冷空气的侵袭里,未遭曝晒的后背白皙一片。
连乘掀起刚刚为了开门见人临时换上的上衣,脱掉的衣服一扔,迅速套上舒服的睡衣,毫无所觉。
直到他划定的安全距离被越过,他回头瞪着忽然靠近的男人,几乎龇牙反问,“皇储真的还不困吗?”
咬牙切齿的隐隐恼怒。
想是知道妨碍人睡觉天打雷劈的道理,李瑀顿了顿,还是退出了他的安全距离。
连乘全身一松,泄气关灯,重新躺回地上的铺盖。
侧身背对着人,止不住打哈欠:“因为我是个明天八点就要到公司打卡的可悲上班族,不像您这么清闲,不早睡熬夜明天是要起不来的。”
所以快睡吧快睡吧,他都这么认真解释了,应该可以消停了吧。
困倦的声音透着淡淡的死感。
李瑀没说话了。
连乘放心拉下帽檐,盖着眼睛睡觉。
是全套睡衣,戴着睡帽很乖的姿势,被角老老实实拉到下巴以下。
窗外微弱月光照射出的人……秒睡。
古雅的房间里顿时静寂下来,黑暗中其他感官无限放大,他的呼吸绵柔平稳。
长发垂地,墙边席地而坐的李瑀一手撑着微屈的膝盖,一条长腿随意舒伸。
是人前从未有过的散漫姿态,也是放在皇室会被诟病的不规矩行径。
这样的空间,仿佛心跳也变得剧烈。
跳动出来的有力节奏,只要一松懈,就会让他放纵演奏成交响乐的上瘾幻觉。
渐渐幻觉中浮现,连乘明面自贬,实则洞穿他而咄咄逼人的挑逗逼近。
黑眸陡然睁开。
如此粗鲁的失礼行径……
说是挑逗,不如说是坏心眼的捉弄与挑衅。
李瑀几步走到地铺旁,呼吸紊乱一瞬,缓缓放轻。
什么乖顺,都是假象。
仰头睡帽歪斜,睡得四仰八叉的人,不符合任何整序美学。
布满深深伤痕的右手暴露在外,举在耳边。
李瑀手比膝快一步触地,随即是单膝跪地,俯身而下,长发垂落。
黑暗中投落下的长发剪影,像扭曲的藤蔓将连乘缠绕淹没。
双臂撑于连乘身体两侧,仿若欺身而上的姿势,将睡梦中一无所知的人圈禁在他的领地。
左手一点点移动,悬于连乘右手上方,慢慢覆下,按住五指空隙的地面,乍一眼简直如十指紧扣。
冰冷的绯色玉串垂落,挨着手背伤痕,就像亲吻。
连乘恍惚睁开迷蒙的睡眼,月色背光阴影里的人目光沉沉,喉咙滚了滚,眼底不加克制泛起的波澜,毫无防备撞入眼底。
他身体一紧,全身颤栗泛起鸡皮疙瘩。
坐下看门的皇储:……越想越不对劲,遂决定夺回主动权。
连乘:危——
ps:对于一个直男,背身换衣服已经是最大的礼貌。and李瑀:退后是害羞,皱眉是克制不住反应……两条平行线的脑回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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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本文《放开我的尾巴!》cp:清冷古板小瞎子受vs嚣张华丽大变态攻,求个收藏啦宝宝们[撒花]
文案:和光穿到夏国,成了个重度弱视,还带龙尾巴的辅警。
领导说他死板,同事说他不懂变通。他偏要坚持按规章办事。
直到他给一辆浑身写着“我很贵,你惹不起”的豪车贴了罚单。车主气势汹汹来领车时,和光原以为会被羞辱。
谁料傲慢华丽的男人盯着他的脸几秒后,忽然就别开了目光:“哦,罚,是该罚。”
原以为这事就算了,谁知那家伙每天都开着超跑拦在他的执勤路段。
和光刚要给他贴牌,车上的男人懒洋洋地摘了墨镜,挑眉笑得恶劣:“阿sir,我可没违法,也没人说不可以开跑车压马路吧?”
和光头一次被人气得憋红了脸,怀景昀这个不要脸的浪荡公子哥!
当夜怀景昀就不幸遭报应了,浑身是血倒在小巷。
正直的和光思考三秒:不救。
刚还奄奄一息的怀景昀猛地攥住他脚踝,威胁:“不救我,我就去投诉你!”
被迫同居一段时间后,有知道怀景昀真面目的人警告和光:怀景昀从心所欲惯了,又是反社会人格,对异兽还有极端的憎恶。
和光低头,看着那个抱着他尾巴蹭个不停的痴汉:“……真的?”
小剧场一:
怀景昀整天盯着和光的尾巴:“阿sir,你尾巴真好看,给我摸摸呗?”
和光:“不行!”
怀景昀:“就一下?”
“半下都不行!”和光把尾巴藏到身后,脸却突然红了,怀景昀每次摸他的尾巴,他都会感觉酥酥麻麻的。
他怕自己忍不住叫出声。
小剧场二:
某天看电视,怀景昀突然一脸严肃:“baby,我想到一个问题。”
和光:“什么?”
“你是龙,我是人,那我们以后的孩子,是不是叫小龙人?”
和光一口水喷出来:“你……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当晚,不大的浴室里,和光弄丢了矫正视力的镜片,什么都看不清。
恍惚感到野兽似的目光盯紧了自己,炙热的呼吸喷吐在耳边。
他憋得面颊绯红,身子颤巍巍凶人,“我知道是你怀景昀!快放开我的尾巴!”
冷眉俊厉的男人双目暗沉,不仅加重了手上揉捏的力度,还低头咬在了那里,“不放,我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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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白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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