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早，方然又顶着两个熊猫眼起了床。

他在洗手间刷牙，贺之衡旁若无人地走进来，从他肩膀上伸手拿到自己的杯子。

“你有早上的课？”

方然行尸走肉般摇摇头。

那肯定是要陪自己上课了，贺之衡这样想到，随即耸了耸肩膀开始挤牙膏，下一秒不经意抬眼，就对上了镜子中方然憔悴的脸庞，吓了一跳：“怎么回事，你昨晚没睡好？”

岂止。

是这些天以来就没睡好过！

方然欲哭无泪，却不敢跟他吐露事情原委，只说：

“我可能有点认床。”

“你要是跟我一起到外面住，我会让人把你经常睡的床搬过去。”

可惜他拒绝了。

贺之衡再讲下去，估计方然就要马上去挂号买后悔药。

“算了，你去睡觉吧，正式上课第一天，不用陪我了。”

方然思考的脑子一滞。

他在说什么。

“哦，我把地图发你一份，你别走错地方，教学楼有两个，路上应该会路过一家食堂，你记得买早餐。”

“知道了，啰嗦。”

他抢在方然之前洗完脸，转身离开。

方然愣神，虽然没有早八，但他有早十，提前起床洗漱完，还能睡一个小时回笼觉。

开课首日，方然就状态不佳，补觉也没什么作用，破天荒没有吃早饭，准备好课本背上包，和李昊宇张岩一道去教室。

“方然，你还好吧？你昨天晚上好像起了很多次夜。”

“睡不着，是吵到你了吗？抱歉。”方然低下头。

“没有，我也失眠了，头一天上课，昨晚还有点小激动呢，也不知道大学课堂是什么样子的。”

看他兴奋地搓搓手，方然勉强提起嘴角笑笑，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方然心不在焉。

他脑袋里依然充斥着凌晨自己在手机上搜索的测试题目。

半梦半醒之时稀里糊涂，他甚至还花了29.9元购买了结果分析报告。

看到弹出来百分之八十的指数，方然只感觉天都要塌了。

不对，肯定有什么问题。

尽管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看到这个结果还是难以接受，也因此后半夜完全不能合眼。

他真的喜欢贺之衡。

爆炸般的结论飘在脑子里。

方然刚找到位置坐下，抬眸瞧见老师走进门，桌上的手机登时亮起来。

看到发消息的人是谁，方然叹出一口气，将屏幕扣了过去。

他现在心思乱得很，只能当做没看见。

可惜振动不止——

贺大小姐：【下课了。】

贺大小姐：【去哪儿了？怎么不来接我？】

贺大小姐：【我就等一分钟。】

贺大小姐：【行，方然。】

贺大小姐：【想起来了，你不知道我的课表是么。】

贺大小姐：【图片】

贺大小姐：【再等你最后三分钟。】

教室里，学生们纷纷翻开了教科书。

方然不堪其扰，把手机藏在书页下，飞速地回复了一条：

【我在上课。】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好学生，对课堂玩手机这件事没有多坦荡，只是记着待会儿下课要把振动模式取消，发完这条消息给贺之衡，直接关了机。

无机化学课程很枯燥，第一节又大多是高中涉及过的知识，方然不禁对着写满粉笔字的黑板走了神。

怎么办啊。

当初如果没有鬼迷心窍跟贺之衡报一样的大学就好了，也不至于，现在连跑都跑不出去。

可不在他身边的话……方然不敢设想那个场景，无形之中，他们两人早已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要是贺之衡知道了，他该有什么反应呢？

厌恶、失望，抑或是惊讶不解？

方然难以想象，费劲撑过了一节课。

“哎！阿然，咱们一起去食堂啊？”

张岩拍了拍他的肩膀。

方然眨眨眼睛，思索片刻，没留心他的称呼，点了下头。

回头贺之衡问起来，大不了就说手机没电了。

他跟在张岩与李昊宇身后，被遮挡住了极大部分视野，走出教学楼大门，前面俩人却蓦地停下来。

方然险些磕到脑袋，慌张抬头，便听张岩朝远处眺望开口：

“哎呀，那不是贺少吗？”

他朝远处一指，方然顺着看过去——大树下，身量修长的男生抱臂而立，上衣短袖配长款运动裤，因动作的缘故，臂膀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相当惹眼。

千里迢迢地跑来耍什么帅？

不过确实很帅啊。

方然亲眼看到有个女生接近他，似乎说了句什么，但贺之衡脸色波澜不惊，眼神都未动，那女生就扭头离开。

张岩还要伸手招呼，搞得方然心头一紧，扯了他衣服一把。

“嗯？你干嘛，方然？”

他这嗓门极高，隔了十米多，树荫底的男生立即投来目光。

方然准备悄悄溜走的计划也泡了汤，转过头冷不丁对上他的眼神，莫名打了个寒颤。

贺之衡朝这边迈开了腿，大步流星前来。

男生也不言语，就站在半米之外，睨着他。

方然喉结滚动，挪开视线。

“你来了正好，跟我们一起呗，咱们去食堂吃饭。”李昊宇冲他摆摆手，做出邀约。

贺之衡没回应，还是定定地瞅着方然。

方然脑袋快要被他盯出一个窟窿，局促地启唇：

“是啊，你也一起来吧。”

他说完便抬脚，可没跨出去半步，就顿在原地。

贺之衡勾住他的后脖领，那力道更像是要把方然整个人都提起来。

“唔——”

方然肩胛骨向上拱动，仿佛被拽住翅膀的一只小鸡崽子。

“你想造反是么？我的消息都不回。”

男生压低嗓音问道。

方然脑子霎时间一片空白：

“不，不不，我回了的。”

刚才想好的理由是什么来着？死脑子，快想啊！

他心跳砰砰，如同趴在悬崖峭壁，节奏全然没了规律。

“北苑餐厅有家米粉，你陪我去吃。”

见方然老实了，贺之衡即刻下达命令。

另外俩人看这情形，识趣地抱团走了。

方然张了张嘴，知道向他们两个求助无用，只得回头看向贺之衡。

“少爷，你能先撒手嘛。”

贺之衡阴沉着脸，放开了手。

“我……忘记给手机充电了，它自己关了机，而且，你清楚的，我上课不看手机。”

他说完，就得到了贺之衡的淡淡一瞥。

“真的。”

“别废话了，走。”

贺大少手肘在他胳膊上磕了磕，识时务者为俊杰，方然便听话地挨着他往食堂去。

“你怎么突然想吃米粉了呀？有人推荐的吗？”

“校园墙上刷到的。”

“你还看那东西？”方然惊疑：“也是，像你这样的天赋型人才，就算课上不听都能考满分，兴趣爱好杂一点也正常。”

方然语气中是满满的羡慕。

“屁话。”

贺之衡勾唇，手臂绕过他的后背搭上去，方然有些不适，接下来肩头又被他掌心盖着。

方然被他的味道包围，不，更准确的来说，是围剿。

贺之衡比他高，要压下点头才能够到他耳朵的位置：

“记得把你课表发我。”

他说话时吐纳的热气扑在方然耳后，那一片肌肤倏地红透。

方然只觉得滚烫，吸了几口气，僵硬地偏头。

贺之衡无意间瞟见他白里透粉的耳尖，愣了下。

怎么乖顺成这样？

男生忍不住动动大拇指，拨弄了一下。

“嗯？”

方然一阵战栗，缩起脖子，这回脸颊也变得通红。

“干什么？一惊一乍。”贺之衡反倒恶人先告状。

他这么凶，方然便不再出声。

两人各自去吃了一大碗湘南米粉，皆辣得浑身冒汗。

下午两人都是满课，撑到傍晚回了宿舍。

换好睡衣上床，方然抱起枕头，倚着墙盘腿坐，又开始纠结起晚上睡觉的事。

大少爷洗完澡清清爽爽地走出来，一抬头就瞧见方然陷入沉思的呆样。

他抬手敲了两下床板，方然才回神，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你去洗吧。”

这时间其余两位室友不在，方然没急着进浴室，而是趴在上铺伸手拦住了贺之衡。

“之衡，我能跟你聊个事情吗？”

他歪了下头。

贺之衡拉开他的椅子，坐下来：“说。”

“那个，就是……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方然表情十分生硬，连同眼神都是扭捏的，不敢跟他对上。

贺之衡不悦地眯起眼睛——

“结巴什么？”

“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一下，以后脚对脚睡觉？或者，你可以拿脚对着我的脑袋。”

方然语毕，贺之衡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像是没听懂。

“是因为我，绝对不是你的问题，你千万别多想！”

“那是当然，我怎么可能会有问题，”贺之衡双臂环胸，抬了抬眉毛：“到底是为了什么？”

“其实，我好像有梦游症，你要是跟我头碰头，我怕哪天万一犯病了，对你的俊脸造成伤害怎么办？”

这话扯淡的成分太高，贺之衡撇了撇嘴，忽而起身，凑近他的脸。

“方然，你最近很奇怪。”

肯定的语气。

他动作太突然，叫方然一瞬间都忘了躲。

“有、有吗？”

贺之衡还没开口继续说下去，寝室门便被人从外面暴力推开了。

“诶哟！可累死我了！”

张岩扛着一个长长的快递箱进门，后面还跟了李昊宇，似乎是刚打完球回来的。

贺之衡动作一凝，转头看去。

与此同时，方然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

“你们买的什么？这么大个。”

他好奇地探头探脑。

“先留个悬念吧，等会儿我组装好你们就知道了。”

“还需要组装？”方然更好奇了。

李昊宇咕嘟咕嘟灌了半瓶水，笑道：

“呦呵，还真是个大工程啊！你自己能整明白吗？”

方然瞅着张岩拆开包裹，将里头的铁杆和布帘挨个摆出来，对照着商家的安装视频比较分类。

他倒还蛮感兴趣，从床上爬了下来，靠过去一同研究。

“一体式防虫床帘……”

方然念出包装盒上的产品名，眼珠转了转，在购物软件搜索到同款。

他眸光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