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漂亮……”

贺之衡重复一遍，口中冷笑道：

“有多漂亮？”

“虽然有点夸张的成分，不过我反正觉得挺好看，是不是老张？咱班女孩子我觉得都挺漂亮的。”

“嗯嗯，这个我同意，不过我们是配不上了，方然跟她还蛮搭的，俊男美女啊。”

张岩旁若无人地说下去，没有注意到贺之衡白皙的肤色一寸一寸黯下去。

“有照片么。”贺之衡平淡开口。

“你还没见过啊，方然没跟你说吗？看他俩走得那么近，我还以为早就成了呢！”李昊宇惊讶道，从手机里翻找一通：“不过你都不知道的话，应该还八字没一撇呢，我这儿只有上次班会的合照，有点模糊，你瞅瞅。”

尽管他放大了一张女生的脸，贺之衡的眼神还是忍不住被女生身旁的那个人勾过去。

方然清秀的五官摆得那么适宜，目光略带懵懂地瞥向镜头。

片刻，李昊宇都把手机收了回去，贺之衡脑袋里对那位女孩的长相都没什么印象。

“他们两个很亲密吗？”

“呃，不大好说，这女孩倒是经常挨着他坐。”

“把她名字发给我。”

贺之衡坐回自己椅子上，漫不经心地启唇。

“啊？”李昊宇迟疑起来：“这……虽然你俩关系好，但这毕竟人家俩的私事，你还不如直接去问方然呢，我们实在……”

“你们两个，谁先发给我，五百块。”

贺之衡出声打断他。

话音一落，屋里其余那俩立马争前恐后地抢起来。

刚刚结束会议，方然就打了个喷嚏。

他抬手蹭了蹭鼻尖，今日气温的确降下去不少，但他也换上长袖了呀。

方然没乘电梯，步行下楼，掏出手机打算给贺之衡发消息，便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声音由远及近，飘到肩头。

身后的女生拍了他的肩膀，方然才回头。

“焦晓璐同学，是你啊，”他们两个几分钟前还一起开了会，可方然依旧如同对待陌生人一般保持着距离：“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儿就不能找你吗？过了晚饭时间，你陪我去外面夜市吃点东西吧。”

女生含羞带怯，笑得甜美。

方然无力欣赏这等美景：

“抱歉，改天吧，我还要去学工楼送表。”

“什么表？”女孩瞧了过来。

方然连忙按下手，遮住了贺之衡的证件照，侧目看向她。

“哎呀，”女生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这有什么好藏的呀，我不看就行了呗，学工楼又不远，咱俩一起走，正好我陪你去，你陪我吃饭，也算公平吧！”

他们是同班同学，又都担任班干部，总不好闹得太僵。

“你想跟着就跟着吧。”方然没主意，抬腿走了。

他来得时间凑巧，哪怕再晚一分钟，沈意就已经锁门离开。

“诶呦，小学弟？”

沈意头顶一只格子花纹贝雷帽，穿着是一如既往的五彩斑斓。

“学长晚好，我是来交社团报名表的，有点事耽误了，不会麻烦你吧？”

“这有什么麻烦的，”沈意接过他递来的两张表格，完全不在意内容，眼珠子黏在左上角的照片上，目光一亮又一亮：“你把贺大帅哥说动了呀。”

他再次抬眼，才留神到方然背后的女生：“哈喽，这位是？”

“本人焦晓璐，”女孩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学长你好。”

“嗯哼，美女你好啊。”

沈意冲她挤了挤眼睛，而后又略带调笑地望向方然：

“大美女作陪哎，小学弟，你在搞什么鬼？”

“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同班同学，没有别的关系，她来是为了……你是跟来干嘛的？”

眼见沈意误会了，方然赶紧解释，可说着说着忽而觉得有什么地方对不上，就转头问女生。

但女孩子仅仅低下了头，嗔怪道：“你明知故问！”

沈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颇有兴趣地观察着方然的表情。

“哎呀，不用解释了，我懂的。”他故意这么说，预料之中，方然结巴地不知怎么解释。

男生深吸一口气，对上沈意的眼睛：

“学长，你也还没吃晚饭吧，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咱们几个一起。”

“这样子嘛？我倒是不介意，就是不知道小学妹会不会怪我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

还没等女生说什么，方然当即开口：“学长别开玩笑了，都是同一个社团的成员，我请你吃顿饭是应该的，走吧。”

这话说得沈意不由得愣了下。

看来方然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一根筋，知道自己是为了完成社团招新KPI才忽悠他跟贺之衡入团的。

事已至此，沈意得逞，当然要卖他个面子了。

“好啊，我知道北门口有家很不错的烤鱼，离得也近，今天就带你们俩去尝尝。”

女生没想到，精心计划的约会变为三人并肩，而且方然似乎还在用手机联系其他人。

尽管清楚贺之衡不会喜欢跟外人吃饭，方然却不可能不报备。

只是他消息还没编辑完，对面就打来了电话。

“喂，之衡，我……”

“你怎么还没回来？”贺之衡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质问，接着又道：“我晚上有约，你自己在外面吃点吧。”

“……好。”

方然就在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肩膀也随着下沉，眼中的亮度都消失了。

他旁边的沈意挑眉，抬手在他后背拍了拍，再踮脚凑近他耳朵：“又被拒绝了喔。”

方然瞬间不可自制地抖了下，耳垂有点痒，侧脸过来在肩膀上蹭蹭，沉默不语。

女孩子说自己不能吃太辣，三个人便点的微辣锅，即使这样，他们仍吃了个满头大汗。

中途沈意去了洗手间，对面的焦晓璐给方然碗里夹了片土豆。

这家烤鱼里的配菜都过了遍油，可惜了女生跟沈意俩人好像都需要身材管理，没有怎么动嘴，方然自己吧嗒吧嗒吃得挺香。

但他看着那土豆片，却放下了筷子，擦干净嘴巴才开口：

“焦同学，有件事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

“我有喜欢的人，所以你的感情我无法回应，如果是做朋友，你不嫌弃我太木讷就好。”他垂着脑袋，紧紧盯住自己的饭碗，并不敢抬头去观察女生的反应：“至于舞伴的事情，现在还早，你这么优秀，应该可以很快找到别的人选。”

沈意烘干双手走出来，桌子上只剩下方然一个人发呆。

“嗯？小璐璐美女呢？”

他自来熟的本事的确让人钦佩，起码方然做不到：

“走了。”

“哈？！走了？”沈意吃惊，一屁股坐回自己原来的位子，贴着方然问东问西：“不是吧，你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拖着只会耽误对方。”

方然端起透明玻璃材质的酒杯，把里面的果粒橙一口闷。

沈意轻笑一声，手背撑着自己的脸颊看向他：

“今天怎么回事，你与贺之衡不是从来形影不离的吗？”

“他有事情出去了。”

“什么事情？”

他把方然问得一愣。

沈意换了个姿势，贴着椅子靠背，双臂环在胸前：“不用说出来，但我猜你根本不知道，他没告诉你吧。”

被如此直接地拆穿，方然有一种他冲上来用杀鱼的铁刀把自己心脏刨出来的感觉。

带着真实的腥味，惨不忍睹。

方然咽了下唾沫，已经没有了食欲。

“他是你的暗恋对象，不是你妈，你没必要天天围着他转。”

“我们是好朋友。”

“是么？”沈意再次击碎他的美梦：“可他好像还有别的朋友哎，你呢？”

“我交不交朋友是我的事。”

方然冷漠地瞥向他。

这态度倒是让沈意陌生，短时间的接触，他有些摸到了方然的脾气，这人不似外观那么温和，内心甚至是相当固执与自我的。

“我可没有要说教你的意思，只不过每一段关系总要跳出来才能看清晰，老祖宗说的嘛，当局者迷，今晚他不在，你就打算一直这么遥遥思念下去了？”

这话在理，方然能听进去点。

“看你也不打算继续吃了吧，走，哥哥带你去个地方。”

沈意一打响指，拉上他就起身。

“喂喂喂，还没结账呢！”

方然被他攥着手腕拽跑，只听他转头告知柜台后面的店员：“嘿！老板，先赊着，待会儿微信转你。”

他貌似是经常光顾，老板仅哎一嗓子，便接着忙碌去。

而方然还没反应过来，他一抬胳膊，连出租车都找好了。

“去哪儿啊？”方然云里雾里。

沈意拉开车门，眼神示意他坐进去，外加一个挑逗的抬眉：

“天上人间。”

目的地，TIME酒吧。

方然不是没进过这种场合。

满十八岁的那一天，提前跨过这步的贺之衡就给他策划了一次别开生面的成人礼。

正巧，也是在这家酒吧。

不过那次他没像高中同学聚会还保持着神志，而是完全断片了，逞强的贺之衡也一样，他俩横七竖八地共同倒在包厢的沙发，由贺家的管事认领才得以回家，第二天早上还在吐。

想到这些，方然没忍住勾起唇角。

“怎么样，这地方好吧？”

“我还以为你会找一家gay吧。”

“哟呵，”这句发言再次让沈意眨了眨眼睛：“懂得还不少嘛，但我最讨厌那地方，乌烟瘴气的，质量极差。”

“只有这种会员制的酒吧，才能碰上一两个宽肩窄腰的极品。”他搓搓手掌心，跃跃欲试。

方然不解：“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当初还在校园墙里发交友帖？”

“发交友帖就是为了交友么？当初有点无聊，想找几个人吵架而已，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方然。

沈意这奇特的脑回路总是能让方然哑口无言。

“嗨！Jack，还是老样子，whisky谢谢。”

他们两个没去开卡座，坐了吧台前的高脚凳。

“对了，给这位小朋友，就来一杯橙子养乐多吧。”

沈意似乎可以向任何男人抛媚眼。

方然耳边是嘈杂的音乐声，因而攒着眉头，如何都不能融入进去。

“倘若你了解我就知道咯，无论怎样，饥不择食这个词绝对不在我的字典里，我对男朋友的原则性要求就两条——”

方然洗耳恭听。

“一，有钱……”沈意竖起手指头：“第二，帅。”

“所以我还蛮喜欢你的，长得帅，学习好，干干净净的还有礼貌，关键是看上去很有钱。”他诚实地夸道。

方然被他说得撇开脸去，叼着吸管喝饮料。

“贺之衡家里是开公司的，我倒是有所耳闻，你们家是做什么的？”

“嗯……我爸在国外搞科研，妈妈是学者，经常出差，他们都很忙，我小时候就住在之衡家里。”

他父母的工作太过抽象，沈意思索半天才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那你这算什么，以身相许？看不出来你还蛮保守的。”

“不是，我喜欢他。”

方然默默地小声反驳。

沈意却摸了摸下巴：“真的假的？你们认识这么久，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

“上大学之前，那时候只是怀疑，但后来……”

方然突然吞吐，头顶，灯球摇曳，红色的光束投射在脸上。

沈意立马眯起眼睛，拉着长音出声：

“哦——起反应了吧。”

他刚说完，方然就呛了一口。

他给沈意的备注可以改改了，简直就是“赛半仙”嘛。

“都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啦，放松点，”沈意递给他一张香喷喷的手帕纸：“是什么情形下的事儿？”

“晚上睡觉，我们头碰头，他睡觉不太老实，手总是伸过来……摸我。”

方然回想起来还是觉着难以启齿。

“你们还同床共卧过啊？”

“没，在宿舍。”

方然对答如流，然而沈意抿了口酒，眼神忽地闪现出一丝疑惑：“你俩又不是一个专业，怎么会同寝？”

“他不习惯自己待在别的寝室，就找关系换过来了。”

“什么？”

方然不明白这话有哪里难理解，便颔首：“本来他还打算出去租房子，但我觉得不太方便，没想到他会直接换寝室。”

“他主动搬到跟你一个寝室？睡你对床？晚上还摸你？”

沈意每重复反问一句，眼中的疑惑就加深一分。

“实际上他是不小心碰到我，但我反应太大。”方然依旧在自顾自地回忆，似乎是沉浸于“贺之衡的好”。

“哦买噶，你们可真是好朋友啊。”

手边，男生喝光了酒，勾勾手叫来服务生。

方然这里的饮料也下去大半，加上晚餐那好几杯橙汁，现在有些不太舒服。

“失陪，我去趟洗手间。”

对着镜子整理一下领口，方然提起唇角扯出一个微笑，再转身走出厕所。

定睛望去，本应该坐着沈意的位置现在是空气，他人不知所踪。

方然紧张地环视四周，终于在舞池的一隅锁定到他的身影。

不仅他自己，还有一个高大男人。

男人拽着沈意一只手，两人之间像是起了争执。

方然抿唇，立即迈开腿走上前：

“不好意思先生，我朋友喝醉了，还请您……”

他话还没说完，那人扭头瞟过来，四目相对，皆是一愣。

“陆歧？”方然诧异，先一步喊出对方的姓名。

这人不是留学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