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蔽月，青石小道上伸手不见五指。

我是谁？我在哪？

司真一句凝聚了古今哲思的疑问尚未出口，耳边凭空响起一个磁性的气泡男声——

“宿主，请逃跑。”

司真：？

尽管满腹疑惑，听见身后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司真的双腿还是条件反射迈了开来。

那个低沉如天鹅绒、但未免太过肉麻的声音再次响起：“检测到宿主脚步声过大，容易暴露目标，请蹑手蹑脚。”

“……”司真黑着脸将脚步放慢，一边寻找可供藏匿的位置，一边问，“你是谁？”

“您好，宿主，我是您的系统。”系统回答，“您意外身故后，意识被本公司截获，投放到这个世界，成为主要角色之一。”

司真回想起自己猝不及防的意外，心中又是惨然，又觉得滑稽。能够死得无知无觉，所谓“死而不自知”，或许也是一种幸运吧？

慢慢地，他回味过来系统话里的意思，心脏里翻涌的绞痛感渐渐被欣喜取代。

照司真的理解，系统不就是作弊器、金手指的代名词？

说是幼稚也罢，中二也罢，司真生前就喜欢看玄幻小说，那里面的角色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剑封神、快意恩仇。过着糟糕透顶人生的人，总需要借他人的热血来浇灌自己麻木的心脏。

若这一劫，能换来他在新的世界里大杀四方，走上人生巅峰……

死得多值啊。司真唇角露出一丝微笑。

等甩脱现在的追兵，就好好问问系统是怎么回事。

司真的心怦怦跳着，在狭窄的巷子里摸索，奈何周遭伸手不见五指，他一路退到最深处，才发现尽头是个死胡同。

“看没看到他往哪边跑了？”安静的夜里，一句问话在不远处响起。

另一个人骂道：“蠢蛋，我们四个人，兵分两路还怕找不到？”

“好有道理！”

脚步声稍事停顿后，凌乱地分开，其中一支朝他这个方向快步追来。

司真眉头跳了跳，NPC而已，这么聪明干什么？

“怎么办？”司真努力回忆，他上次打架还是在小学。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决定把这个难题抛给系统。

系统善解人意地回答：“宿主不用担心，我是刚研发上市的撒娇系统，宿主只要撒娇，就可以解锁这副身体原主的修为哦～”

声音挺正经，内容怎么这么癫？司真打了个激灵：“你说话正常点。”

“统统怕宿主不好上手，冒昧抛砖引玉，宿主见笑了。”

“你再说一遍，什么系统？”

“撒娇系统。”

“我请问下，为什么会有公司开发这种无厘头的系统？”这次司真听真切了，但还是怀疑自己的耳朵。

为什么要用撒娇作为解锁修为的条件？逻辑在哪里？审美趣味又在哪里？

怎么听，都和司真想象中那种秒天秒地的金手指相去甚远。

可能是心虚，系统挨了骂，语气依旧充满理解和同情：“宿主不用担心，统统这边随时提供海量的学习资料。”

呵，司真想，这不是会不会的问题。

身后的脚步声近在咫尺，若不是司真躲在一颗老枯树后，借着夜色掩蔽起来，恐怕那两人已经看到了他的身影。

“少废话，我的积分升级机制、金手指、系统商城、主角光环呢？”

“呃，”系统宕机了一秒，“由于我们是初创公司，暂时还没有建设这些功能，还请宿主给予耐心。”

司真觉得自己给予不了：“所以我是被坑进了一个半成品？”

系统：“宿主～～”

“……”司真忍住到嘴边的粗口，“那至少有故事背景、剧情梗概吧？”

“抱歉……”

系统假模假式的道歉还没说完，就被一道高亢的呼声打断。

“他在这里！”

——糟了。

司真心头一跳，不相信自己竟然倒霉到活不过第一章。

“司公子，别再作无谓的反抗了。一直做丧家之犬逃命，也不好受吧？”

赶到的两人一前一后朝司真逼近，每一下沉重的脚步声，听在司真耳中都像死神降临。浓黑的夜色中，他勉强看清这两个人武师打扮，手中的长刀隐隐流转着雪亮的光。

系统：“宿主，何妨试一下呢？宿主不用担心，我们为宿主配置了人间一绝的相貌，干什么都不会恶心。”

“……狗系统。”司真暗骂一句。

他这辈子都不想听见“宿主不用担心”这句话了。

“你说什么？”面露杀气的杀手正想动手，闻言愣了一下。

为此，他恰好看清了司真的脸。平心而论，杀手从没见过如此好看的人，想到要结果这样的美人，杀手死了几十年的良心几乎在隐隐作痛。

司真一步一步往后退，后背贴上尽头的墙，瑟瑟发抖、泫然欲泣。

“两位歹徒哥，能不能慢点动手？我好几天水米未进，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香，若是现在下去了，做鬼也是个饿死鬼。不如我请哥哥们饮杯酒，成全我这个小小的遗愿，我保证绝不跑路。”

司真平时脑回路就天马行空，情急之下，一番胡言乱语倒真拖延了片刻时间。

司真皮肤白皙，两只眼睛睁圆了又水又亮，当真弱小可怜。加上两个杀手没听过“歹徒哥”这么古怪的称呼，不由得迟疑地对视一眼。

好在其中一人很快反应了过来：“少花言巧语，你一个修真的，什么水米未进！”

另一人恍然大悟：“就是！”

“别这么凶啊！是不是男人？”司真语气惊慌失措，眼睁睁看着歹徒哥举起武器，刀光如电，奔他而来。

与此同时，撒娇似乎奏了效。

司真发现，他修长如玉的双手周围，浮现了一层朦胧似雾的白色光芒。

“系统，这法器怎么用？”司真握住手中折扇，在心里发问。

系统：“这不是法器，只是普通纸扇。”

司真：“……”

“宿主，我们小说是有逻辑的，你在落难途中，难道还背着军火库？”

逻辑可能有一点，但人性肯定没半点。

快刀劈至，削铁如泥，司真鬓边几丝碎发纷纷落下。

“怎么施法？”司真问。

“起心动念即可。”系统答。

“唉……”

千钧一发之际，两个杀手依稀听到一声无奈的叹息，接着丹田处像被利刃硬生生劈成两段。二人剧痛之下，喉头涌上腥甜的味道，双眼发黑，先后昏厥了过去。

顷刻之间，小巷又回归了夜阑人静。

“……咦？”司真收回挥出纸扇的那只手，好奇地翻来覆去。

系统不解：“宿主为何留下他们性命？”

“宁可让这两个笨蛋继续来追杀我，总比对方升级装备来得好。”司真敛起笑容，负手淡淡道。

“……宿主，别装了。”

很多人小时候有过仙侠梦，刚刚那一下，司真被自己帅到反复回味，全然免疫系统的打击。

司真冷笑：“你就这点能耐了，还不提供点情绪价值？”

“好棒，宿主，我的代码都为你乱了一串。”

“……你别乱来！做好分内的事！”这是他夸他还是在恐吓他？司真脊背一凉，赶紧制止了不靠谱系统惊心动魄的吹捧，悄声往巷外走去。

天河之上，夜风终于推开浓云，清冷的月华洒向人间万户。

不远处传来流水潺潺之声。

司真循着声音走到河边，就着波中倒影端详自己的脸。

在光华正盛的满月旁，这副容貌竟不落下风。

“够省事的，这不就是我自己的脸吗？”司真又一次感到了遇统不淑。

不过，仔细比较，是也不是。

司真前生就有一张精致灵动的面容，招来了不少烂桃花，但水中倒映出的这位原主，可能因为是修习过仙术，五官在他本人的基础上，又平添几分洗尽铅华、超凡脱俗的神韵。

说是漂亮得像谪仙也不为过，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世界颜值通货膨胀太厉害。

“宿主可还满意？”

说满意，那就太违心了。跟着这个一问三不能的系统，司真觉得自己的仙侠梦可能要化为泡影，倒是可能变成上一秒撒娇、下一秒翻脸、远近驰名的双重人格。

但是说不满意，好歹这个所谓的“公司”，给了他重获新生的机会。

“说不满意，我能回去吗？”

系统犹豫道：“功能还在开发中……不过，宿主不用担心，只要宿主坚持，功能一定会上线的！”

司真的嘴角一抽。

这还是个玄幻世界，似乎可以印证“只要活得够久”这个前提条件。不过，只要在这里能活下去，他就不会想回去。

说话间，司真手上笼罩的光雾慢慢散去，他估算了一下，大约持续了半个小时左右。

“原主的修为水平怎么样？”司真恶狠狠道，“别告诉我你连这个数据都没有！”

既然修为是跟随撒娇系统解锁的，系统肯定掌握相关信息。

果然，系统难得提供了一点干货。

“你是修真界顶级宗门——三叠剑宗宗主的独子，虽然自小根骨弱，但是用天才地宝供养起来的，修为不低。”

说完，系统还格外温馨地附上一句：“就宿主本人而言，撒娇的威力有多大，解锁的仙术威力就多大哦。”

原来是仙二代。有不靠谱的系统在前，这个开局大大出乎了司真的意料。

“不许加‘哦’。”

系统：“好捏。”

“……”司真放弃这场无谓的口舌之争。他一路行来，总算看见一家还开门营业的客栈。

“能变钱吗？”

“抱……”

“算了，当我没问。”司真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吃个霸王餐，好险摸了摸袖子，摸出来几小块碎银。

人没了，钱还在，司真暗道了一声抱歉兄弟，我会替你好好花的。

系统忍不住进谏：“宿主，你辟谷了，不吃不喝也不会死。”

司真置若罔闻地往客栈内走。

“进食在修真界有失优雅，请宿主尽量克服……”

司真：“退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