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允珠睡得迷糊。
一会冷一会热,像是被冻住,又像被架在火炉上烤。后来高热占了上风,似乎要将她从头到脚烤得焦糊。
直到一股雪松香。
成了混沌迷蒙中唯一的微光,牵引着她。
姜允珠出于本能靠近。
好像是凉的,冲淡她身上那阵难忍的温度。
姜允珠想起了她喜欢吃的果香烤鸡腿。在梦里,用了力气咬上去。一举两得,贴了冰的东西自己都舒服了。
似乎听见有一声极轻的“嘶”。
姜允珠徐缓缓地睁眼,半梦半醒。
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状况,就被人捧住脸,两颊是如玉石般的冰凉触感。
男人喑哑温和的嗓音在极近的地方响起。
他问:“姜允珠,你在看谁?”
“我是谁?”
姜允珠由他捧着,竭力瞪大双眼,用目光一寸寸描摹他的轮廓,终于找到点对的上轮廓的人。
“齐川。”她说得很快。
然后。
齐川……?
她被自己吓醒了。
她的手揪着男人的衣领。他像是刚收工就过来,穿的还是片场那套衣服,白衬衫、深黑大衣。领口被她拽得皱巴巴的,有几颗扣子还开了,隐约露出漂亮的锁骨。
唇瓣……唇瓣像是被啃过咬过,隐隐渗血。
姜允珠大脑宕机片刻。
反应过来后。
“对、对不起!”
她一把推开他,往床头退去,忍着头晕脑胀诚恳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不知道是他。
齐川轻压眼皮:“那你觉得是谁?”
“你的哪个男闺蜜?前任?”他说话不自觉带点刺,似讥似讽。
他到现在都记得。
他们刚在一起不久,就有和她关系好的哪位男生,过来一五一十告诉他姜允珠的喜好。
还说:“以后拜托你帮我照顾姜允珠了。”
……帮他照顾。
他算哪位?
但直到现在,他们还有联系,她却把他拉黑了。
话脱口而出,齐川才发觉自己有点情绪失控。可能是太累,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就在药袋旁,还掉了支温度计。幸好铺着地毯,才不至于水银迸溅。
39.7度。
齐川轻阖眼,在想下次问她位置要早点问。昨天去接她的时候,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提示对方关机——猜也能猜到,是没电了。
他取了一片药,将在便利店买来的矿泉水拧开递给她。
“退烧药,吃了。”
又恢复一贯的冷淡作风。
姜允珠乖乖接过,检查了药片背后的标识。合着水吞进去,唇齿间还留着点药的涩感。
顿了顿,她突然小声解释:“我以为咬的是鸡腿。”
齐川动作一滞。
他连鸡腿都不如?
“……你还是别说话了。”
齐川看她眼,将手里那版药递过去:“吃药。”
姜允珠接了,却只是捏在手里,像玩玩具一样把玩。
“不好吃。”她严肃地做出评价。
“生病的人没资格挑东捡西。”齐川冲她一扬下颌,淡声道,“吃了。”
姜允珠眯着眼打量他会儿,慢吞吞的:“不想吃。”
“生病不吃药,那你想吃什么?”
齐川觉着好笑,一扬眉梢,将刚从袋子里挑出来的另版药递过去:“这个也吃了。”
伸到她面前的手修长且骨节分明,艺术品似的。
除了拿着点她不喜欢的东西。
姜允珠看了半晌,面无表情蹦了一句话:“想吃冰淇淋。”
她好久没这么讲话了。
实在是烧得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以前姜允珠生病了就喜欢吃冰淇淋。后来给姜国平狠狠骂了一顿,面壁思过了,才不再干这种事。
“你几岁?”齐川直接将药塞她手里,无意和病人计较,淡淡道,“吃完睡觉就吃得到了。”
姜允珠眨了眨眼:“?”
齐川慢条斯理道:“梦里什么都有。”
见那板药一直没动静,他终于沉下脸色,放重语气:“吃药。”
“你是小孩子吗?吃药还要人看着。”
很平常的语气,但不晓得哪触到了姜允珠。
她放了药,仰起头拧眉道:“你不可以好好讲话吗?”
齐川眉心一跳,却无意同个病患计较。
他揉了揉眉头:“行,我的错,请您吃药,可以了吗?”
姜允珠静静打量着他。
半晌,她不言不语地把药全吃了。
“没事的话我就……”齐川把药放在她床头柜上,她刚吃过的另挑出来放着,抿抿唇,刚要说没事他就走了,就听见她喊他:“齐川。”
齐川:“怎么?”
似乎他的应声让她确认了身份。
姜允珠低垂乌睫,以种平静的、毫无波澜的语调陈述:“你从以前起就不会对我好好说话。”
总是像刚才那样阴阳怪气,又不对别人那样。
南都的春冬季多下雨。
不知何时,窗外又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今天谢谢你了。”
姜允珠突然抬眸,不偏不倚地同他对视:“你其实可以很早告诉我。不乐意见我就别见,会有别人来管我的。”
话是颠三倒四的。
前一句话是说以前他可以直接告诉她,后一句她本意是想说何夕。
等何夕回来,发现她烧成这鬼样,也会帮她捎点药。
姜允珠脑袋还不太清醒,却也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那通电话很可能……是打给了齐川。
不动声色扫眼刚解锁的手机。
齐川不知为何打来了很多未接电话,刚好在所有通话的最顶上,盖过了何夕的通话。
齐川神情骤冷,讥讽地一扬唇角:“早点告诉你?别人?”
属于男人的、修长挺拔的影子从头盖下来。
遮了头顶的光。
“你想找谁来?”
他走到她面前,自上而下地紧盯着,视线像锁定猎物的猛兽。
姜允珠被他盯得别扭,却不躲闪目光,不甘示弱道:“谁都可以,除了你。反正你不乐意见我、我不乐意见你的。”
初中时齐川对她的态度,还算特别,算是特别得好。除了最开始一段时间,熟了后,他像是对她言听计从。
但到了后来,就好像他能对所有人好好说话,却只对她阴阳怪气。
关系也好,吵架是没吵起来——她发火的时候齐川大部分就不说话了。但每当她看见齐川冲别人笑,好好讲话,就觉着心里窝火。
那时候很喜欢他,觉着没什么。
分手后,就成了经年卡着的刺,梗得难受。
“你不乐意见我、我不乐意见你的?”闻言,齐川冷笑一声,双眸幽黑冰凉。
分明是她。
问什么都不说,说什么都不听。她身边说得上话的那些人,除了他,谁都对她的所有事了如指掌。
他们之间永远像隔着面钢化玻璃。
拿什么都打不破。
偏生她还坐在床上,安安静静抬眸看着他,双颊泛红,神情弄得像是全他的错。
舌尖用力抵住后槽牙。
“姜允珠。”
齐川咬牙切齿喊道。
他突然抄起被子,将她从脖子开始裹成粽子,防止受凉。然后用了猛力,让她往床榻倒去,整个塞进被子里。
“谁不乐意见你?最没资格在这指责我的就是你,大小姐。”
不辞而别是她。
说不乐意见她的是她。
扬言除了他谁都行的还是她。
齐川捏住她的下颌,逼迫她仰起头看向他。
“礼尚往来,知道吗?”
姜允珠下颌被桎梏住,动弹不得。
“什……”她没反应过来。
刚出声。
未尽的话语便尽数被吞入腹中。
他发狠似地咬上来。
却不像她刚刚那样,又咬又啃的。只是摁住她的后脑勺,紧紧贴着,察觉到她挣扎的意图才不轻不重咬了下。
“是你先开这个头的。”
间隙间,姜允珠听见他含糊不清地讲道。
顾念他的伤手,即使推,她也不敢碰到他的右手。
来不及回应,气息和声音便被全部没收。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压抑的、交织的呼吸声。
唇齿间的温度滚烫至极,像是要将人融化似的。
姜允珠不甘示弱地用力咬住他的唇瓣。
他也不放,由着她。
唇齿间很快有了铁锈味。
“我在生病!”
姜允珠总算能勉强出声。
“然后呢?”他丝毫不松,连说话都要贴着她的唇,反问道,“我以前没有这样亲过你?”
有。
然后两个人都发高烧了。
姜允珠用力咬住他的唇瓣。
不像接吻,像在打仗,见了血也不罢休。
浑身都在战栗。
上上下下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反击。
突然,咚咚咚。
有人回来了。
姜允珠一惊,用力把他往外推。
“有人敲门!”
“嗯。”
齐川眸色晦暗,看着她唇边沾着的他的血,嗤笑道:
“那你就别咬了。”
/
门外。
何夕刚从节目组回来。
等了会儿,才等到人开门。但怎么也没想到是齐川。
“呃。”她很快反应过来打招呼,“齐导。”
齐川正用手背拭去唇边的血迹,点头回应:“您好。”
他放下手,何夕看清他唇边有很明显的破皮,像是被……咬出来的?何夕一惊,觑着他紧锁的眉头,到底没敢问。
“我走了,下次见。”他态度温和得和她告别。
不知是不是何夕的错觉,就算表情不变,总觉着他现在心情不错。
她帮齐川关了门。
走进房内。
姜允珠乖乖巧巧坐在凌乱的被褥间,面色微红。何夕立刻探了探她的额头:“姜姐,好点没?”
温度基本退下来了。
她松口气:“吃药了?”
这才注意到姜允珠的唇瓣……也沾着血。
姜允珠:“吃了。”
呼吸还有些急促,她胸膛起伏几次,才渐渐平缓。想起何夕忙活的事,正了正神色问:“《心动计划》,谈下来了吗?”
“当然!”何夕骄傲抬头,“你何姐出马哪有不成功的?但,”
她叹口气接着道:“总共十期的节目,我们只谈下来三期。三期过后,便随便找个理由送你飞机票了——如果你人气比预期高,再续。”
“其他嘉宾是谁?”
“不知道,节目组的意思是嘉宾名单要保密到最后一刻。”
何夕打量着她,不太放心:“但你可以吗?它过几天就录制了,你还在发烧,会不会吃不消?”
“不会。”姜允珠握紧拳头,斩钉截铁道,“这个机会不能放。高烧一般三天就退了,没问题的。”
她这几年,不是没尝试过靠综艺曲线救国。先提流量,再接剧本。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没有流量,有什么能带来流量的综艺会找她?
直接陷入死循环。
《心动计划》,是她遇过资源最好的综艺了。
何夕也晓得这点,不再多劝:“那你这几天好好休息,身体要紧。”
瞥见床头柜放着的药袋,何夕“咦”了声,想起刚才在齐川唇上看到的伤口。
默然片刻。
何夕试探着:“问个问题哈。”
“你和齐川,”
她再迟钝,也得觉着两人有点什么了。
想起在德国的时候,她还觉着两人是不对付。
现在看来……
何夕自动脑补了一出爱恨情仇,略带怜悯地扫了眼齐川离开的方向。
这话刚出,姜允珠就晓得她要问什么了。
“没有的事。”姜允珠别过头,被褥里的手却紧握成全,刚才的事仍历历在目。她却极淡定地否认:“烧昏头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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