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允珠确实是一生气就听不进人话的性子。
这些年还收敛不少,以前只要她生气,把自己丢进自己的世界里,谁解释都不管用,她既不听也不想见你。
在一起的短暂时间里,他们有意见分歧吵过次大的。
齐川道歉她没理,齐川的电话她一个不接,就算人来了楼下她也能从其他窗子翻出去。
给齐川也惹火了。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豆腐脑吃甜还是吃咸的。
她说要吃甜的,齐川非说吃咸的,还加碎肉沫什么的……多小的一件事,以前也有这样意见分歧,不知怎么吵得就成了他不尊重她的意见、她老不好好听他讲话。
架倒是没吵起来。
但冷战了。
快一个月,没讲一句话,连眼神都没对视一个。
后来齐川逮着她。
在她跑走,在她各种胡搅乱缠打断他的解释前,齐川先低头了。
字面意义的低头。
把她压在树上亲了一顿。
那是个艳阳天。
清风、树影、还有少年赤红的耳朵,她可耻地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
然后,趁她犯迷糊,齐川快刀斩乱麻地把所有矛盾都解释清楚,有史以来最快地解决了认识以来闹得最久的冷战。
……
丢人。
怎么又想起这事。
姜允珠咬唇,不自觉怒瞪他,手还被攥着只能用目光彰显着愤怒。正要说两句回呛时——虽然她也不晓得说什么,腕上力度一松。
齐川侧过脸,清了清嗓子,绕过方才说的话:“……所以这几天,为什么有躲我?”
藏匿在阴影里的半边脸,颊侧和耳朵的绯红隐隐绰绰。
姜允珠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只听了他的话,当然不承认:“哪有,你误……”
“我又误会了?”
他突然打断她,往前走一步,阴影自上笼罩,漆黑的瞳仁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
再一次,姜允珠在齐川眼里看见闪过的、明晃的委屈。
太过熟悉了,她也熟悉地心软,别开脸没说话。
齐川揉了揉眉心,意识到方才语气不大好,放缓了语速,也放低音量,抿唇出声:“是因为刘妮娜?”
上网搜了,再结合葛芸问话时她的异样,他只能猜出这个。
姜允珠头拧得愈发过去,闷闷道:“关你什么事。”
倒不是那副否认三连的模样。
像坚硬的石头终于给叩开一道缝隙。
齐川眉头这才不动声色舒展。
他突然伸手,从她耳边的头发里揪了几根草下来,好笑道:“你后来就戴着这个在录制?”
街边最常见的草。
他在手里转了圈,却没丢掉,莫名其妙揣入口袋里。
“我和刘妮娜,”
对视间,齐川嗓音放柔,话语里却没有半分迟疑:
“不熟,不太记得,现在没联系。”
齐川直视着她的眼睛,眸中像藏着钩子似的将她不停往里钩。
“上次你提起她,我其实完全不记得她的模样了——因为是你的朋友,我才觉得她过得好是挺好的。”
“是方硕说刘妮娜以前和我们一个学校的。这些年我和她完全没联系,好友也没加,”
他将手机解锁,丢她手里:“你随便找。”
当然不可能找。
姜允珠手忙脚乱地将手机还给他,无意间碰到了回主界面的键,发现……
还是那张照片。
他们的合照。
姜允珠装作没看见。
齐川抿了抿唇,从她手里接过手机。明明她没有翻他私人讯息,他该高兴,结果他眉眼却明晃晃写着“不高兴”三个大字。
“然后以前的话,也不熟。”
提起以前,齐川的话语里不知为何多了点异样,不自然的停顿被迅速揭过。
他长睫遮瞳,一概遮住望向她时的复杂。
姜允珠还在等着他说下去,他却不说了,而是问她:“……就这些?你还有不高兴的地方吗?”
好像没有。
好像应该没有了。
姜允珠的不高兴,就起源于他随口应和一句“挺好的”。他解释了,也称他们是不熟的——但姜允珠心头仍闷得慌。
堵了团棉花似的,无处发泄。
当年的事就像一根刺似的扎在她心上。
她拔不出来,也说不出口让齐川替她拔出来。
每当觉得可以释怀了,这根蛰伏的刺又要狠狠戳她两下。
姜允珠垂睫,低低地应道:“嗯。”
“还生气?”
“大概不了……吧。”
只有他们的休息室愈发空寂。
心跳声、呼吸声、还有没合紧的窗外的风声轻柔柔地混做一处。
“那谈完她,谈谈我们吧——谈谈我们的事。”
他突然又往她这走了一步。
雪松香浓郁得不像话,劈头盖脸笼罩而来。
姜允珠不自觉后退,背、手已经抵在门板,冰冰凉凉的,冻得她稍一激灵。已经退无可退,她只得仰起脸望向他,乌睫轻颤。
“我们?”
“我们有什么事?”
姜允珠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不知从多遥远的地方飘来。
惊讶,惊讶于她竟然可以用这么平稳冷静的嗓音反问她。
齐川薄唇微启,似乎要说什么。
姜允珠看着他缓缓低头,碎发半遮半掩了眉宇,只乌黑的双瞳愈发明亮。
突然。
手机在兜里“嗡”地震动一声。
两人都微微怔愣。
姜允珠霎时想起何夕,猜可能是她发微信了。
有关她的事业生涯,心里那点小心思立刻散去不少。
姜允珠别过脸,掏着手机不太自在的:“稍等,我看个信息。”
齐川极轻地抿了下唇,退后半步:“好。”
掏了手机,姜允珠才发现是条推送。
她漏关了小红书的消息通知。
本意是要直接熄屏,再问问齐川什么事,瞥见推送的标题,姜允珠神情一滞,不自觉握紧手机。
#破镜重圆后,他们竟然——
第二次分手!
老死不相往来了!
齐川觑着她的神情,以为发生什么事,问道:“怎么了?”
姜允珠立时像做贼似的,猛地按掉熄屏键,将手机揣入兜里:“没、没事。”
即使贴了防窥膜,即使知道他退后半步的位置根本不可能看清她的手机屏幕,姜允珠还是一阵心慌。
齐川扬了扬眉梢,没细究她的反应。
正要开口时,姜允珠已经先他一步开口。
“我们、我们的事确实有蛮多可以说的。”姜允珠清清嗓子,视线左飘右飘,就是不看他,梗着脖子已读乱回,“我们是永远的朋友。”
舌尖抵住后槽牙,齐川轻轻阖眼:“还有呢?”
“还有,”姜允珠绞尽脑汁,才憋出几个字,“还有你的惩罚没兑现。”
盯着她半晌。
直盯得她心里发怵,不自在地抠着指甲。
齐川倏忽一笑,不知为何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欠着。”
“节目组会录一次,我欠你一次。”
背抵着门板,手指不自觉蜷曲成拳。姜允珠仰着脸,对视上他专注温柔的双眸,嘴唇微启,却又俶尔闭上,沉默地转过头。
胸腔里的跳动一下比一下剧烈。
咚咚咚。
……等等,这好像不是她胸腔的跳动。
工作人员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是来找她的:
“姜老师,有位叫姜国平的先生找您。请问您认识吗?”
呼吸骤止。
全身血液都倒流,然后缓缓凝固。
/
说是姜国平找她。
但其实不是。
来的是姜国平的助理,坐在副驾驶上,等她拉开门坐进去才恭声道:“大小姐。”
“您敲门就好,下回我给您开门。”他客客气气和姜允珠说。
“不用。”姜允珠刷拉拉开安全带,在“咔哒”一声里,淡淡问,“姜总有什么事?要去哪?”
她上车上得很快,没注意到在心动小屋的二楼,某间房,有人在阳台掏出手机对着她拍了张照片。
等姜允珠坐稳后,助理笑了笑,指使司机先把车发动:
“姜总只是想和您吃顿饭。”
车缓缓起步。
片刻后,停在间泰国料理前。
门口的服务生上前扬着笑脸帮他们开门。
姜允珠一言不发地跟在助理后头往前走,穿过金色的大堂,两侧人造的小瀑布水流哗啦。
她是真不想来,但不来又不行。
姜国平毕竟是她的父亲,也毕竟真得没做出什么不可饶恕的、对不起她的事。
而且根据她以往的经验,任何不顺姜国平意思的事,最后都会非常难看地收场。
姜国平也还是会得到他想要的。
“姜总,大小姐来了。”
助理很快停在包厢面前,叩了三声门。
“进来吧。”
里屋传来姜国平的声音。
姜允珠抿抿唇,连招呼也没打,跟在助理的后头往里走,坐进位置。助理低声和姜国平说了句什么,姜国平颔首:“行,你去吧。”
门缓缓合上。
屋里只剩她和姜国平,相顾无言。
还是等到服务生来上菜。
姜国平把她爱吃的咖喱大虾推到她面前,板着脸:“最近怎么样?”
姜允珠刚掏出手机,想玩会儿打发时间。听他开口,只得把手机放下,同他对视道:“挺好。”
“怎么个好法?”
“都挺好。”
“……那挺好啊。”
“是挺好的。”
毫无意义的尬聊。
姜允珠甚至不知道他说话目的何在。
姜国平的时间很宝贵,照他的说法,每一秒都是在挣钱,不能浪费在任何无关紧要的地方——所以他很少参与家庭聚餐,耗时间。
姜允珠不晓得他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找她是有什么事,只能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流过。
咖喱大虾架在酒精炉上慢慢煮着。
姜允珠坐不住了。
菜没得吃,事没得做,还得和姜国平面面相觑。
她偷摸地拿起手机,见姜国平不像要发怒的架势,便低着头打开微信,随手刷了刷朋友圈。
先看见刘妮娜发条朋友圈。
是她的广告大屏。
大屏?
姜允珠一喜,完全没想到自己能在南都的标志性建筑有了个大屏广告。
明明当初签合同的时候,对方还说不一定会用她的这支广告。
刘妮娜站在滚动的广告屏下,伸手比了个“耶”,配文案:
「很满意的一支广告。
还见到了超想见的人~」
姜允珠点了赞,回个超级可爱的表情。
再刷新时,却又出现新的朋友圈。
三百年不发圈的人罕见地发了圈。
姜允珠记着当时《入瓮》上映的时候,他都没有发朋友圈,这会儿竟然发了,还是图文并茂。
图,南都的标志性建筑。
文,句号。
这么巧?
他们又在一个地方?同时发一条朋友圈?
……超想见的人。
姜允珠手指迟迟没有往下滑。
恰在这时,耳边传来姜国平平静的、审讯般的问话:
“你是非要和齐川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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