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暮突然开始耳鸣，耳边嗡嗡作响，他没理男人的话，掩饰好自己恐惧的神情，装作若无其事地对杨奶奶转移话题回答道：“没有，我和您开玩笑呢，我今天休假不上班，您没和杨爷爷一起吗？”

“老头子早就出门了，我啊，刚刚才想起来没叫他买洗洁精，家里洗洁精用完了，正想出门买来着。”

“哦，这样啊。”徐暮心不在焉应道。

“小徐一会要出门吗？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今天来家里吃饭吧。”杨奶奶对他邀请道。

徐暮摆手拒绝了，“不用了，我还有事，那您出门小心车子。”

“唉，好吧，你啊，每次都这样客气。”

目送杨奶奶走下楼，他才看向了门边的男人，徐暮开口：“我还是不相信。”

男人看着他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徐暮不甘心道：“我想再试试其他人。”

“好。”男人依旧爽快应了下来，没拒绝他的提议。

徐暮也在这声好中得到了可能的事实，他却有些难以接受，不甘心的想要再去试一试。

徐暮起来时没穿外套，和男人对峙后，也没有去换衣服，此刻俩人还在出租屋的门口边站着，徐暮感到浑身发冷，身体却奇怪的止住了颤抖，也尽量没让自己露出惧意。

在等杨爷爷回来的时间里，两个人都沉默着。

徐暮实在不知道自己再说些什么，他既怕麻烦，又不想和男人起冲突，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把他赶出这里。

他愤怒于自己被别人刻意的关注和跟踪，也讨厌被陌生人时刻的注视着，于是和对方做了约定，想让这人赶紧离开，却也依旧不能如自己所愿。

等待的过程中，他冷着表情警惕着对方，意识却有些出神，心里一想到有更大的麻烦，就感受到了自己痛苦和无能为力的情绪，整个人就又开始感到疲惫。

男人盯着他良久，道歉说：“抱歉，我并不是有意要吓你的。”

徐暮这才从自己痛苦的情绪中回神过来，仔细看向了和他道歉的人。

男人似乎总是平静的，不管是和他道歉还是面对他的怒火，他面上不会流露出歉意和慌张，徐暮除了在对方道歉时能听出声音里真的带有歉意，其他的情绪他一概感受不到，也看不见。

“我没有被吓到。”徐暮嘴硬道。

对方听了他这话，没有揭穿他，然后说道：“我说我不是人，但是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不是鬼。”

徐暮回望他，“那你是什么？”

“我是钱化身来的。”

徐暮疑惑：“钱？”

“嗯。”

“哪里来的钱？”

徐暮问出口，随即想到了抽屉里的黑皮钱包。

“嗯，是那个钱包里的。”

徐暮显然不太相信他说的话，听完后谨慎地不再询问其他，他想还是尽量避免知道太多对方的事，才更好脱身。

半晌后，徐暮不自在道：“你别一直盯着我，还有手能放开了吗！”

男人道：“你在害怕。”

手被放开，徐暮却被对方的话一噎。

“你……”

徐暮语塞，他没反驳出口。

被冷风吹了许久，和男人说几句话之后，徐暮也平静了下来，对陌生人的害怕依旧还在，但对方太平静了，没有让他感受到任何尖锐的情绪，习惯了之后也让他没再那么排斥。

楼梯口那边响起脚步声，徐暮听见了杨爷爷讲话的声音，他依旧不甘心，等着人走了过来。

“好了，我知道了，下个月我带你妈一起过去。”

“嗯，好……好，那挂了……”

杨爷爷过来时挂了电话，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徐暮。

他向徐暮打招呼道：“小徐今天休息啊。”

徐暮应道：“嗯，今天没什么事。”

随后他用手指向男人的方向，有些忐忑开口问：“您能看看，您看得到这门上的广告吗？”

“看得到，诶，你门上这广告单子怎么又多了。”

徐暮听完后，他表情愣怔住，心里彻底失落了下去，他看向男人的方向，小广告依旧被对方整个人遮的严严实实，根本不可能看得到。

以杨爷爷和杨奶奶的为人，看见自己身边有其他人时，不可能只对自己打招呼，说明他们是真的看不见自己身边的人。

杨爷爷继续语重心长对徐暮道：“这广告啊，你得把它给刮了，你要是不刮啊，贴广告的就会觉得你这门上是默认可以贴的，以后就会越贴越多。”

徐暮声音失落应道：“嗯，我今天有空就把它刮了，那您忙，我进去了。”

徐暮关上了房门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真是个麻烦。

他看向自如的坐在沙发上的人，恐惧也已经没那么强烈，他犹豫地走到男人身旁，开口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男人抬头仰视着他，用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沙发道:“你坐下来，我再和你说。”

徐暮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没明白他想干什么，但也听话的坐在了男人的对面。

“我没想从你那里得到什么。”

又是这种平静的回述语句，徐暮之前消下去的火又莫名有些烧起来，他压制住自己的烦躁，继续道:“你就不能把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来这里一次性说了吗，这么恐吓着我很好玩吗，”男人还没回答，他又接着，“别再说你不是人，我知道你不是人了。”

男人向他问道:“你真的要听?”

“我听，一个陌生的人出现在我家里，赶也赶不走，然后还告诉我他不是人，我要是不想知道你是什么，你想干什么，我还是正常人吗？”

徐暮有些微怒回答。

“即使那些东西让你害怕，你也要听吗？”

“是。”

虽然男人说自己是钱变的，但是徐暮没太相信男人的话，依旧猜测男人可能是鬼，鬼听起来确实令人害怕，但是眼前的人真是鬼的话，好像也不是很可怕了。

“我刚刚和你说过了，我是钱化身来的，我知道你不信，”男人见徐暮表情变了一下，继续道:“每个人死亡之前，就会有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去寻找他。”

徐暮越发疑惑:“另一个世界?”

“嗯，我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徐暮回味对方的话，他理解着开口道:“所以……我要死了？”

等待男人回答的这几秒，徐暮的思绪飞得有些远，他甚至觉得过了很久，但其实也就仅仅两三秒而已。

男人的回答却出乎他意料，“没有，你不会死的。”

徐暮回神过来有些呆滞的看向他:“那照你的说法，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男人看向他，坦诚回答道:“我还不能告诉你。”

得到对方的解疑，徐暮慢慢也平静了下来，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当男人提到死亡时，自己会这样平静。

似乎是因为死亡的话题，徐暮没再继续询问他相关的事，他主动转移话题道:“所以你要一直待在我身边吗？”

“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干扰你做自己的事。”

徐暮听了他的话点点头，沉默了下来，然后又开始微微走神。

手机电话响起打断了两个人沉默的氛围。

徐暮回神来，手指划开屏幕接了电话:“喂?”

“小暮，你今天还来吗？”

听清对面的声音，徐暮沉下了脸色，他应了一声道:“嗯，来的，我一会过去。”

男人注视着他打电话，观察着他的表情。

电话那头的声音道:“你今天休息吧，我就是想打电话问问你，你可以不用过来的。”

徐暮冷声道:“没事，我一会就来，你不用管我。”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没再说什么，末了，徐暮才问道:“早点护工给你带了吗？”

那头应道：“嗯，带了。”

“好，我挂了。”

徐暮挂完电话，他习惯性的叹了口气。

想起旁边还有个人，他又收起了自己的表情，看向对方时，正好和男人的视线对上。

徐暮收起自己的神情，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他不想和男人说话，于是蹲了下去往沙发底下看，猫乖乖的缩在沙发脚里蜷成一团。

徐暮尝试性的哄着猫，良久还是没有哄出来。

徐暮无奈只好向男人道：“你能让它不怕你吗？”

“可以，不过要安静一些，一会它就会出来了。”

他将信将疑的看了男人一眼道：“嗯。”

徐暮看了一眼时间，随后起身往卧室走去，他道：“一会我要出门，现在要换衣服，你不要进来。”

男人嗯了一声，看着徐暮进卧室关上了门。

客厅顿时安静下来，一会之后，猫从沙发底下探了探头，像是察觉到了危险解除，它从下面慢慢爬了出来。

徐暮从卧室出来时，居然看到了猫躺在男人坐的那边的沙发上睡觉，而且好像还是靠着男人的腿睡觉的。

他走过去看了一眼猫，然后疑惑的看向男人。

奇怪，猫先前不是很怕他嘛，怎么这会儿倒是不怕了。

男人看他要出门，于是道：“我和你一起。”

徐暮想也没想直接拒绝道：“不行。”

随后想到了一个问题，他真的要把一个陌生人留在家里吗？可是还能怎么办呢，赶也赶不出去啊？

男人直接道出了他心中的想法：“你想把一个陌生的人留在家里吗？”

徐暮沉默半晌，然后他道：“既然你都呆了这么久，那我也无所谓了。”

“我知道你是去看你的父亲，你不用感到害怕。”

被点破的徐暮微怒：“我没怕，我怕什么？”

男人没说话，注视着徐暮的目光表示自己的坚持。

徐暮在对方的沉默中感受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在对方坚定的表情下犹豫了。

这个人像是知道他的境况和想法一般，总是让他感到无处躲藏，他讨厌这种被人窥探的感觉，却又无可奈何。

对方知道自己的所有事，徐暮想其实他并没有必要去遮掩，有什么意义呢？被知道了，又会怎么样呢？

“可以吗？”

徐暮绷着神色，转身向门口走，妥协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