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夏。许多逝去的，渐渐复返。

颜凝悱是第二次望着这扇恢弘的正门。

第一次是八岁。那时，她很小，稚气地帮父亲到百米开外的副食店买两瓶啤酒。

如今，二十二岁面对它时，只有淡然、了释。它没有发生太多改变，要说起最大的变化，便是门外新增的绿皮信件箱。

昨天，她来到这座城市，忙着找了个地方暂住下来。

今早拖着黑皮行李箱坐上环岛公交，沿着海来到这里。

渐进午间，太阳光尽情洒下，凝悱靠墙立在红色凤凰树的林荫下。在等待的间隙，她不放心地又将行李箱缓缓放倒，查看其中的物品有无损坏。

那是两块各自装在木箱里的大玉石，一块长条形，另一块是椭圆形的。她想起，自己此程可以说是来“还债”的。这年的二月二日，颜其死了。他临死的时候，让凝悱从阁楼里找出了这两个“宝贝”，托付给他的女儿。

他当时只是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而后，戛然而止，他话未说完似的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颜其没有想到的是，当凝悱再次看到它们时，它们的宿命便已决定。

“小悱？”，她被熟悉的声音唤醒。原来是李叔。

“李叔”，凝悱向李清石半鞠一个躬，露出淡淡的笑。

“快随我进来吧”，李清石接过皮箱往前走去。

凝悱再次走进这座寂静的别墅，只道是物是人非。木质双门前，李清石正要领她进大厅。凝悱却停了步子，把木箱拿出来搁在置物架上，将鞋脱下后，小心地抱着它们进了屋内。

李叔只说，“江总在会客厅等你”，没有再陪同。

凝悱轻舒一口气，独自往那走去。穿过细长回廊，走到原木长桌的一端，就看见一个背对着的高大人影。

再次见，即使是一个背影，她也还记得他的。

“不是江总，怎么他在这”，凝悱抿唇想着，心口不时传来隐痛。“江总”，她还是在立定后叫了出口。而江潋景早在听到那个江字时就转过了身。

他变了，脸消瘦了些，下颌更加分明，几缕稍长的细发略微遮挡了似墨的眼，风度安闲儒雅。

凝悱定定神，简洁的话出了口：“我来，不敢奢求原谅，只是物归原主”。

静了，看不出江潋景是喜是乐，她闻到空气中浅淡的荷香，那是从窗外的荷池传来的。

“先放着”，江潋景开了口。

凝悱将它们搁置在了长桌里侧上。“对不起江总，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了”。

江潋景目色深沉，盯着凝悱看。

“那我便不再打扰，江总珍重”。话完，江潋景觉得，凝悱转身时，长发拨动了荷香，也拨动了他。

许久未见，却带着些记忆里的熟悉。容止可观，红颜，姿态美好，清秀眉目，眼神却疏离淡漠，有着风露清愁。

“珍重？”，江潋景说道。

凝悱不认为自己说错了话，她在来厦门前就打算好，归还之后就乘车直返南京。于是她转身，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江潋景，回了一句：“嗯，珍重”。

她不问，为什么不是江叔在这里，而是他在；她不问，为什么他消瘦了，离别后的这些年他过得好吗......

她不问，不是不想问，而是不敢问。

“你认为这就够了？”，江潋景回望一眼桌上的木箱，又再看着她。

眼前的她，低着头，像一只使人心旷神怡的纯善的百灵鸟。

“最近三个月，家里就我和李叔，你暂时留下帮着照顾一下”，江潋景话音落下，眼光下瞥，见她略微挪了一下脚步，似是迟疑。

“三个月后，这件事就当做没发生过”，他最后将这句话说出了口，表情淡然，却是紧张地出现了濒死感。

他在怕，怕她再次决绝地走开，不给他一点机会。

或许是，那句“未曾发生”，或许是，想给千里之外、黄土之下的颜其落个心安。

颜凝悱当时没有在江潋景上楼前叫住他，阻止他的决定。

她无声地选择留下，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