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江市入冬之后一直持续着秋天的干爽温暖,正在大家认为这将会是一个暖冬的时候,突如其来气温骤降让人措手不及。
距离春节只有十几天了,市中心的街道上已挂满了红灯笼,行道树上也装置上了小彩灯,一夜之间遍地都是流光溢彩热闹非凡,新年的脚步临近,每个人都喜笑颜开地准备迎接春节。
位于CBD中心的千禧酒店的十二楼宴会厅正在举行星曜公司的年终庆功大会。
周五晚上七点,精心装扮的同事们渐渐聚齐落座,忙碌一整年翘首企盼的日子终于到来。
总务文员王嘉嘉清点人数,发现还少一人,这时乔知意才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大家转过头去齐刷刷地看向她,只见她满脸通红,扶着腰站在门口喘气,下班后同事们三五成群地往酒店去,而她偏偏临时又来了点工作需要当时处理,于是就晚了一步。
“小乔,你坐那儿吧”王嘉嘉指向一个空位。
大家都已经坐好,只等她了,她点了点头朝空位走去坐下。
“小乔,来,你先自罚一杯,算是迟到的惩罚!”高总坐在上座,站起来,红光满面地看向她,手指着桌上的红酒示意服务员给她倒一杯。
乔知意气息还未平复,伸手接下服务员递来的酒,在一众同事们讶异的目光中缓缓递向唇边。
“想不到高总公司的规矩还挺多,要这么说来,我刚才也来晚了,是不是也得自罚一杯?”
乔知意闻声抬头看过去。
一位身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从高总旁边的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身材修长挺拔,脸上带着随和的笑意,额前几缕头发自然向内弯曲成弧度垂在眉尾,浓眉下是一双略显深邃的眼,眼尾微微下垂,笑起来成熟中带着点清澈的少年感。
空气瞬间凝固,同事们嘈杂的交谈声也成了模糊的画外音,听得到心脏扑通直跳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乔知意拿着酒杯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杯里的酒晃出一圈圈细波。
严时雨站在高总旁边有条不紊地提她解围。
“那不一样,你今天是客人!”高总见状也站了起来,一手搭在严时雨的肩上拍了拍,示意他坐下。
严时雨脸上的笑意加深,看向高总:“您这就有点双标了,要不这样,我替这位乔小姐喝了,您看可行?“说着,他拿起桌上刚才打开的一瓶红酒给自己倒了一点,还不等高总说话就一口气喝了下去。
高总尴尬地僵笑了下,突然鼓起掌来:“很久没见过严总这么绅士的男人了,那我也陪一杯。“说完高总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
同事们见状开始起哄,笑着鼓掌,给足了场面。
高总满意地点点头坐下来,庆功宴正式开始了。
坐在乔知意旁边的同事沈溪靠过来低声问她:“高总旁边坐的那几位是谁呀?”
之前听说过这次庆功会有几位供应商会来,于是不假思索地回她:“应该都是是供应商吧。”
沈溪继续问:“刚才替你挡酒的那个严总是你负责的供应商吧?“
乔知意静静地朝严时雨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他垂着眼,表情认真地听旁边的高总说话,他的嘴角自然上扬,带着一点微笑的弧度,偶尔点点头回应他的话。
乔知意克制着内心的激越,淡淡地语气说道:“嗯,严总是我负责的供应商,不过我也才第一次见他。“
沈溪毫不掩饰内心的兴奋:“我去,不是吧,这人也太好了吧!而且还长的那么帅!“
乔知意转头看她,发现她眼睛里已经开始冒桃花便打趣道:“你才谈的年下弟弟不香了?”
沈溪微微俯身,往乔知意的方向靠了靠:“那能一样吗?年下弟弟提供的是情绪价值,严总这种浓颜系绅士男提供的可是视觉上的享受啊!”说完她摇摇头:“长得真他妈好看!”
乔知意笑了下,不再说话,她默默地朝严时雨的方向看过去。
宴会厅里奢华闪耀的水晶吊灯撒下绚丽的光斑,晃的她的眼睛迷迷糊糊的。
恍然间她似乎又看见了那个十七岁的少年迎着风在沿海公路上骑着一辆山地车飞驰而过,风钻进他的衣服把后背撑的鼓鼓的,他的头发被风压制着齐齐向后倒,他还是和她记忆里的那个少年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明媚皓齿鲜衣怒马的少年。
“今天,我在此真心地感谢各位同事在工作上的付出,我们经历了很多困难,也完成了年初的目标,谢谢大家!”
高总举着酒杯站起来,同事们见状也纷纷站起来,霎那间椅子摩擦地板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同事们隔空干杯。
饭局过半高总站起来开始挨个敬酒。
高总拿着酒杯走到乔知意身后:“小乔,这位是严总,认识一下,明年的工作还要拜托他的支持!”
听到背后传来高总的声音,乔知意放下筷子,拿起酒杯转过身来。
在对上他视线的那一瞬间,她已有了明确的答案,他也认出了自己,尽管6年未见,岁月在彼此身上似乎并没有留下太多痕迹,曾经的青葱少年已褪去稚嫩,举手投足间皆是符合这个年龄该有的成熟和稳重。
他脱了西装外套,白色衬衣的袖口干净利落地往上卷了几道,小臂上的肌肉线条和青色突起的静脉暴露出来,拿着高脚杯的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
乔知意的杯子往前递了下然后听到一声清脆的玻璃抨击声。
不可避免的社交礼仪,克制着内心的动荡起伏,强压住不属于这个场合该有的情绪和反应,俩人循规蹈矩地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喝下久别重逢后的第一口酒。
乔知意回想起入职不久后就被高总拉到了瑞和集团的对接群里,他的微信名称是一个单字“严”。
因为和瑞和集团合作的产品是今年下半年才开发出来的市场,所以工作上的事情在工作群里沟通算不上频繁,也从来没有到需要打电话沟通的程度,不然,不可能合作了半年才发现对方的身份。
乔知意喝完杯里的酒,目光从严时雨的脸上转移到空酒杯上,脑海里快速闪过这半年里和他在工作上的交集。
“哈哈哈,我就说吧严总来了肯定得迷倒一片!”高总看到乔知意片刻的失神,自以为是地调侃起来,他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搭在严时雨肩上仰头大笑。
高总看气氛不错,便顺水推舟地对严时雨说:“你看,你这一来又有姑娘要伤心了,你们公司里要是有适合的帅哥记得第一个介绍给小乔,你得对她负责!”说完又引得全场一阵起哄拍手叫好。
乔知意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她本来就不喜欢这种场合,又总是拿她打趣。
倒是对面的严时雨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仿佛俩人是真的第一次见面。
“没问题!高总交代的事情我就放在心上了!”他的嗓音深沉又富有磁性,语调和缓从容,和记忆中少年的声音已大相径庭,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成熟男性的魅力。
他侧身从乔知意身边走过时带起一阵风,带着淡淡的薄荷的香在空中飘浮,那个错身的动作,竟像电影里的慢镜头特写一般被拉得很长,乔知意转身重新坐下,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世界吵吵闹闹,明明自己身在其中却仿佛被竖起了一道屏障,隔离了一切嘈杂,静地可怕,连心跳和呼吸都那么震耳欲聋。
乔知意整个过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觉脸微微发热,脑袋发蒙,直到高总领着严时雨敬完了一圈所有的同事,她还是想不明白,怎么会那么巧。
突然胃里一股酸热往上蔓延,乔知意离开座位到卫生间反锁上隔间的门,刚转身过来胃里一股气直往上顶,蹲在马桶边上吐了个痛快。
她盖上马桶盖,按下冲水按钮,然后坐在上面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找到了瑞和集团和自己公司的微信群,严时雨的微信头像是他们的企业logo。
点开头像,只有一条简介“星洲市瑞和集团和一串手机号码。”
.........
“小乔,你没事吧?”王嘉嘉隔着门在外面叫她。
“我没事.....”
“哦,那就好,我看你一直没回来,马上要抽奖了你快过来吧!”
“哦哦好的,我马上来!”
后面的抽奖环节乔知意是人在曹营心在汉,这辈子唯一一次中奖是大学时被室友拉着买了一张“刮刮乐”中了五块钱,果不其然,三轮奖抽完都没有她的名字。
最终从王嘉嘉那里领到了一张面值五百的超市购物卡,作为安慰奖发给没有中奖的同事。
庆功会渐渐接近尾声,几位领导和供应商们还有另外的局,王嘉嘉提醒同事们可以散场了。
有走的近的几个同事私下订好了ktv的包厢,要去再嗨一轮,乔知意还没有被接纳进那个圈子,当同事询问还有谁要一起去的时候,她没有说话。
识趣,是基本的礼貌,没有被邀请就等于被拒绝。
乔知意和沈溪一起走出千禧酒店的大门,看到沈溪的男朋友早已在外等候,她和乔知意打了声招呼和男友先走了。
乔知意站在酒店的门口出了会儿神,这时隔壁部门的男同事走过来醉醺醺地问她:“小乔,我叫了代驾,坐我的车送你回去吧。”乔知意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摆手拒绝,说有人来接。
同事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就歪歪斜斜地往停车场走去了。
“有人来接”也只是一个体面的借口而已,对自己而言,合理得当,对对方而言,完全不留可以继续商讨的余地,没有比这更完美的台阶。
乔知意走到路边,拿出手机叫网约车,忽然一阵风吹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寒气从四面八方弥漫开来,她裹紧了大衣,等着网约车过来。
忽然一辆黑色的SUV停在她面前,她愣了一下,回忆起刚才打车的画面,来接她的车好像是一辆白色的电车,她疑惑地拿出手机确认网约车信息。
SUV后座的玻璃降下来,乔知意顺其自然地看过去,看到车里坐着严时雨,他侧着肩看向她,车内昏暗,看不太清他脸上的表情,城市夜晚的灯光将他的面部轮廓勾勒出清晰流畅的线条,像一副背光的剪影画像。
她一愣怔,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听到他说:“我送你回去吧!”语调模糊带着些醉意。
乔知意顶着被风吹乱的头发,双臂抱在胸前,她迟疑了片刻带着轻微的鼻音问道:“高总不是邀请你们去下一场吗?”
严时雨头微微一偏嘴角向上轻扬了一下:“我拒绝了。”
这时候乔知意的手机突然来了电话,她盯着看了两秒没接,转而看向严时雨:“我叫的车到了 。”
严时雨听了呼出一口气,推开车门下车走到乔知意面前,他掌心朝上伸到她面前:“手机给我,我跟司机说。”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乔知意皱了皱眉。
电话接通,他先对司机道了个歉,说临时有事要取消行程,电话那边似乎很快就接受了,没有过多地说什么。
之后严时雨拉开后座的门让她上车,随后同她一起坐在了后排座位。
乔知意有些局促地坐着,车内狭小的空间内,安静地听得到他均匀有节奏的呼吸。
汽车启动,严时雨缓缓地开了口:“你住哪儿,我让代驾先送你。”说完他转头看了一眼乔知意,嘴角轻轻上扬出一条清晰的弧度。
“景山西路128号。”乔知意柔声回应。
接下来是短暂的沉默,封闭狭小的车内空间里弥漫着浓烈的酒味混合着淡淡地柑橘调车载香水的味道。
乔知意的思绪飘到六年前,她把他的所有联系方式删掉的那天。
那是高考结束后的七月,堂姐乔慧琳刚大学毕业,闲着无聊和朋友一起弄了个塔罗牌占卜的工作室,偶尔晚上到夜市出摊,那天因为临时有事非拉着她去帮忙。
“小意,就帮我顶一会儿嘛,戴上面具没人认得出来!我很快就回来!”乔慧琳双手合十恳求。
就这样,乔知意被迫扮成了塔罗牌巫师。
她没想到第一个光顾的会是严时雨。
两人同为高中摄影社的成员,相识三年,有过许多次默契的合作。那天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手里拿着一杯柠檬水,路过她的摊位时踟蹰不前。
十几秒后,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在摊位前的椅子上坐下。
“你好,想占卜什么?”乔知意压低声音,努力不让对方认出自己。
严时雨犹豫了一下:“我想问...告白会成功吗?”
乔知意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要亲耳听着喜欢的人询问如何向别人告白?
内心震颤。
原来他早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乔知意坐直,将面具又往下拉了拉,确保自己的脸被遮得严实。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装出一副神秘莫测的声调。
“请集中精神,想着你的问题。”她强壮镇定地洗牌,手指微微发颤,“抽三张牌。”
严时雨抽了三张牌,牌面展开:正位的愚人,逆位的战车,正位的世界。
“愚人代表新的开始,说明这段感情对你来说是一次冒险。”乔知意照猫画虎地解读着,“战车逆位暗示可能会有阻碍,需要耐心和毅力。但最后的世界牌是极好的征兆,代表圆满和成功。”
严时雨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所以她会接受?”
“牌面是这么显示的。”乔知意感觉心里酸涩至极,但仍保持声音平稳,“世界牌代表圆满结局,你的告白很可能会成功。”
严时雨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太好了!谢谢!”他掏出手机扫码付钱。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市的人群中,很快堂姐回来了,乔知意卸下面具和巫师服心情沉重地离开夜市。
然而就在转过一个拐角时,她猛地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严时雨站在路灯下,手里拿着一个精心包装的礼物盒。而他对面站着的,是校花张米柔。乔知意眼睁睁看着严时雨将礼物递给她,张米柔露出甜美的笑容,拥抱了一下严时雨。
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
乔知意感觉自己的心像被扎了一刀,原来他的告白对象是她。
回到家里乔知意给好友蒋明悦打电话倾诉,蒋明悦却告诉了她另一个重磅消息:严时雨和张米柔都考到了北源大学。
那晚,她眼含热泪,悄无声息地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以一种决绝的态度开始了自己的另一段路程。
时隔多年后的现在,没想到竟然在公司的庆功宴上再次见到了他,如同梦境一般带着极不真实的巧合,在这种毫无防备的状况之下,再次面对他,她几度语塞,不知道两人之间该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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