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移灵

默不作声就是同意,兰濯池将手中扫帚一扔,拽着谢知勉就奔着亮光而去。

林中枝叶乱生,地上灌草长得张牙舞爪。

亮光转瞬即逝,兰濯池停下脚步,发现身旁人不见了,余光却瞥见树枝上挂着一缕银发。

兰濯池:?

谢知勉的头被树枝勾住,他还面不改色掏出扇子,展开,轻轻摇两下。

兰濯池:……

“需要我帮你吗?”兰濯池走到他身边,真诚发问。

谢知勉点头,轻声道:“麻烦了。”

头发挂的还有点高,兰濯池尝试几次都还够不着,她叉腰仰头,眼珠子一转,来了主意。

“留头发还是留树枝。”兰濯池偏头问谢知勉。

“头……”话未道完,树枝兀地断裂,银发下落,发尾坠着被兰濯池灵力打断的一小节木枝。她绕到谢知勉身后,灵巧解开头发,解救出木枝和发丝,

她站起身,拍拍手,道:“好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谢知勉察觉自己从未跟上过兰濯池的节奏。

她真是,果断的不给人反应时间。

“走吧。”兰濯池道。

谢知勉环视一圈,再没看到亮光,问:“亮光消失了,还去吗?”

“去。”这亮光显然有蹊跷,不像是林中自然存在,反倒像是灵力。宗门弟子大多在山顶或山下修炼,这半山荒林又会是哪里的灵力呢?

谢知勉还在踌躇,“好……只是如何找呢?”

兰濯池解下腰间的乾坤袋,悉索翻找一阵,拿出个巴掌大的黑曜石罗盘,上面金色字迹纹路清晰,指针悬空在中间。

“寻灵力找灵识皆可。”她垂眸,一手拖罗盘,一手竖起双指,月白灵气若袅袅薄烟从指尖落到指针上。指针疯狂转动几圈后缓缓停住,指向东北方。

二人同步抬头看向东北方,走过丛生的矮灌木,豁然出现一片空地。

兰濯池踏入,地面浮现金色阵法,一群鸟惊飞,啼叫声响彻整个是春山,指针再次疯狂转动,片刻后落到罗盘上一动不动,罗盘右上角出现一小道裂痕。

兰濯池收起,啧了一声。

又要花钱去修复。

“移形阵?”谢知勉皱眉。

兰濯池点头,“但是已经残缺的。”她捡起一枝条戳戳,“已经运转不了了。”

这阵法看似完整的,但阵脉处都存在短小的切口,灵气无法沿着阵线流转,导致阵法无法运作。

她用枝条随意在阵法断开处画上一道连线。

兰濯池眯眼:“这像是有人故意毁坏的。”

她顺着阵法走了一圈,边走边道:“这么秀气的切口,那人应该挺有耐心的。”

兰濯池的枝条猛然点在一处,她瞪大眼睛,召来谢知勉。

她道:“你看这里。”

阵法下面叠着一个缩小的移形阵。

谢知勉蹲下身,仔细端详:“这个是完好无损的。”

他扔了块石子到阵法中央,念道:“移形一瞬,阵起。”石子上短暂泛起淡金色灵力,并未消失传送到另一方天地中。

他拿过兰濯池的枝条,戳弄两下石子,也没有丝毫反应。

兰濯池抱臂,出神看着小小的阵法。

阵法完整,却无法移形。她闭眼,在识海中铺陈开从小到大见过的所有阵法。

一定见过。

我一定在哪里见过。

兰濯池焦躁地紧紧掐住自己的胳膊,体内灵力开始紊乱,腕上疤痕发热。

“冷静。”谢知勉手指轻点她的额头,留下一个浅浅的清心咒印记。

兰濯池的呼吸放缓,控制住灵力。

“移灵阵!”她松开自己的胳膊,比划道,“与移形阵画法相同,但只可移走修士灵识。”

林间闪过的不是灵力,而是灵识。

兰濯池撇眉,在移灵阵中察觉到一缕魔气,但很快消散,像是她的错觉一般。

谢知勉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移灵阵必须灵识脱体,不少修士就因灵识脱体破碎未归死亡,谁愿意冒这个险用这个阵法。

“别这样看着我。”兰濯池道。

谢知勉扭头不看了。

兰濯池蹲在地上,拾回石子,抛向半空中。她抬手翻腕,盯着这个阵法出神好一会儿。

片刻后,她心怀鬼胎道:“这阵是真是假,试试便知。”

移灵阵传送灵识的最终点由绘阵人所定,且一般不会随意改动。

这缕微不可查的魔气与她归家时屋中未散去的极其相似,她想利用移灵阵寻到仇人的踪迹。

谢知勉俊秀的眉眼皱起,语气不复往日温和:“灵识脱体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知道,我只切一小块灵识试试。”兰濯池不理解他莫名的急躁,缓缓道:“我自有分寸……”

“兰濯池。”谢知勉打断她的话,世家少爷忍着最后的修养没有破口大骂,他冷下脸来,“跟我回去。”

“等等。”兰濯池手腕被他攥住,活像是套上了官府的铁镣铐,“松开我,疼!”

一听到疼,谢知勉放轻手劲,但依旧没松手。

兰濯池惊愕地挣扎:“我只切一小块而已,你松开我!”

而已?谢知勉气极反笑。

切灵识并不是无痛无觉,相反是刺入骨髓的痛。灵识分出后,缺口处会泛着针刺般的痛意。若切出的灵识永远未归,不仅会疼痛终生,还会影响修炼。就算归来也不会像先前般严丝合缝。

痛会一直存在,就如骷林永不消散的瘴气般。

谢知勉将她拽出林子,一打眼就看见山阶上一抹白衣。

仙长神情淡漠,道:“一刻钟,扫完剩下的一千阶。”

说罢,便消失不见,只留一阵与春日不符的冷气。

谢知勉松开兰濯池,沉着张脸,拾起扫帚就继续打扫,没有分给她一个眼神。

真的是好奇怪。兰濯池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

是春山为何会有移灵阵,移灵阵又会到哪里,是谁在用?

为何会有魔气?

兰濯池拾起扫帚,瞪了一眼谢知勉,问道:“为何不让我试?”

谢知勉跟她怄气,沉默地将一阶扫了三遍。

兰濯池见他不搭理自己,作势要迈入树林。

谢知勉的声音冷冷传来:“去哪?山阶不扫了?”

“一千阶,一刻钟。你让我自己扫?”

相处这么多日,兰濯池第一次见谢知勉这么冷漠,颇感新鲜。

一直到扫完所有,两人一句交流也没有。

.

林间。

江以迟收掉废弃的移形阵,缓步靠近移灵阵,一团白色的灵识从阵中飘出,可怜巴巴落在他肩上。

灵识亲昵地蹭蹭他的脖颈。

江以迟问:“你主人派你来的?”

灵识分离出太久,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它点头,伸出小手去够江以迟的耳饰。

江以迟戳它,“回去吧。”

“为何让我回去?兄长,你不愿见我吗?”灵识跌回阵中,阵法中浮现出一道白色身形,飘飘摇摇,如魂魄一般。

这灵识幻化出一张与江以迟相似的脸,他凑近抬手抚摸江以迟的脸颊,声音嘶哑:“兄长,镜中看见这张脸时会不会想起我呢?”

江以迟眼皮抽搐两下,他打落半透明的手,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兄长,我也是在天一宗长大的。”他声音变得尖利,“你忘了?”

“江以暮,你不想魂飞魄散就把你的灵识收回去!”江以迟冷笑两声,“你早已不是天一宗的人了,过往就不必再提。”

空中飘荡的灵识怔愣一瞬,周身瞬间显现杀意:“了然仙长真是冷心冷面。”

他周身浮现戾气,指尖幻化出锋利爪牙,直冲江以迟心脏而来。

刚触及外袍,江以暮的灵识瞬间四分五裂。

同时,江以迟的灵识传来刺骨的痛,活像是灵魂在地狱的业火中灼烧。

他勉强维持住淡漠的神色,哑声道:“江以暮,滚回你的青台阁去。”

“江以迟你忘了吗,这移灵阵还是你画的呢。”声音散在林间,破碎的灵识再次汇聚,移到阵法上,移灵阵上的光芒消失,他的灵识也消失。

江以迟脸色苍白,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浸透衣衫,身形晃动几下,直接跌倒在地。

白衣沾满尘土,地上被抛弃的一小团灵识担忧地飘过来,蹭蹭他的脸颊,慌乱擦掉他眼角的冷汗。

江以迟以为江以暮把这团傻东西带走了,强挤出个笑,无声安慰:“我没事。”

.

“师父呢?”兰濯池扫完山阶,与谢知勉一前一后进门。

宋鹤眠手中那个蒲扇,脸上一道道炭黑,跟个花猫一样。

“刚下山去了,你们没遇见他?”

宋鹤眠敏锐察觉到这俩人不对劲,两人背道而驰,一往东走一往西走,全程没有什么交流。

谢知勉走的自己房门前,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兰濯池,直到对方进门,他才收回目光跨进自己房间。

宋鹤眠摸着下巴,看完这一切,“这是闹别扭了?”

来不及细想,他闻到一股焦糊味,心里暗骂一声,急切地往丹炉跑去。

路上险些撞到叶栖风。

她怀里抱着几个卷轴,身后背篓里还装着两套弟子服。

“宋老二,等会把弟子服给谢师弟送去。”叶栖风揪着他的后衣领,把弟子服强行塞进他的乾坤袋里,还写了个符纸贴在他额头提醒他,“千万别忘了。”

叶栖风又写了张塞进他手中,威胁道:“你要是忘了,我就告诉师父你违规炼丹的事。”

宋鹤眠颤巍巍地点头:“晓得了,我一定不会忘记。”

叶栖风松开他,走向兰濯池的屋子。

兰濯池未关房门,她伏在书案上,专心致志地画着阵法。

“师妹。”

兰濯池应声抬头,慌乱拿白纸盖住。

叶栖风将没注意到她这番动作,放下弟子服,道:“明日拜师大典要穿弟子服,莫要忘了。”

她叹息一声,“织物局几件弟子服缝了半个月,要不是拜师大典,他们能拖到明年。”

“还有长青灯,也要带上。”叶栖风将一卷卷轴拿出放到桌上,其余放进背篓里,“这个是明日流程,记得看。”

兰濯池记下:“谢谢师姐。”

“你额间怎么多了个印记?”叶栖风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师妹看。

兰濯池抬手,感受到谢知勉的灵力,一时惝恍。

“清心咒。”她垂下眸子,拿起卷轴,展开。

兰濯池囫囵看完第一行,狐疑抬头看叶栖风。

“怎么了?”叶栖风凑过来看清卷上内容。

兰濯池念道:“风流王爷俏佳人,第二卷,梧桐雨著。”

叶栖风急忙夺过来,尴尬道:“给错了。”她慌张扔下另外两卷,逃之夭夭。

兰濯池捡起地上卷轴,一卷是拜师大典流程,另一卷:“病弱皇子爱而不得?”她没再往下看,卷起来打算等会儿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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