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块五。”
黄澄刚把听筒放下,就听见公用老板的声音。
她掏出裤包一堆硬币,一元,五角,一角……
认真挑了三枚硬币出来,举起来。
老板有点惊讶地笑了下:“这么小就会认钱了?可以啊娃娃。”
黄澄乖巧点头,回头往自家的猪肉摊子去了。
跟爸爸出来赶场好多回,虽然没上学不识字,却先一步学会了认钱,十块以内的硬币会加减。
刚刚的两块五,就是挑了两枚一元硬币,和一枚五角硬币。
被大人夸奖孩子一般都很高兴,但这会儿黄澄无心高兴,脑子里只有一个苦恼念头:
什么是紧急又重要的事呢?
她实在不懂,但满脑子的苦恼很快被赶场的疲累占据。
不过话说回来,和爸爸一起赶场虽然累,她却不讨厌,总比在村里好。
一般的农村娃都很喜欢在村里玩,或者进城玩。
黄澄没有进过城,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菩江镇,每次来都很热闹也很累的菩江镇。
她不喜欢在村里玩的理由很简单。
正如此刻。
初秋的日头没有夏天那么烈,多少带了点和煦,照在脸上暖融融的。
而属于的蝉声时不时还能听见一声,村里的马路很静,偶尔晃过一两辆自行车,而田野里除了正坐在田埂上的自己,几乎没有别人。
农村很静,人很少。
爸爸去喝酒,妈妈去打牌,奶奶带弟弟,无人在意她去哪儿。
“黄澄!”
忽然,不知打哪儿传来一声大吼,几乎要破音了。
她循声转头。
不远处三个小小的个子,在田野里蹦跶。其中一个还在猛挥手,很激动的模样。
“要过来耍不?一起啊,去三嬢嬢田里玩。“
挥手的那个说完,手挥得更激动了。
看不清表情,都能感觉到那股急切。
黄澄低头,不理。
“黄澄!”
“黄澄!!!”
“喂黄澄!!!”
他们一遍遍聒噪地喊她。
“不去!”
黄澄抬起脸,大声喊了回去。
她一声喊完,那个挥手的顿时急了,踏步就要过来,连忙被身边的人拉住了。
黄澄又低下头,拿树枝在土里随意画来画去。
她小是小,又不是傻子。
被他们远处喊话骗了两次,都在她兴高采烈跑去的时候,掉进他们挖好的坑。
小小黄澄还不懂什么是教训,但俨然深刻懂得这个道理。
过了一会儿,抬起头,三个小身影没了。
黄澄心里又说不出的失落。
至少黄小民他们三个还会整她,村里别的小孩,对黄澄都不怎么搭理。
这个年纪的小孩是最闹腾、最少不得玩伴的,偏偏黄澄没有。
她不懂,问过妈妈。
“你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谁爱跟你玩我才是稀奇了!”
小脑袋垂得更往下了。
树枝在泥土里画得也越来越慢。
她想起债主姐姐,很想很想。
甚至脑子里有一个忽然冒出来的念头——
如果这会儿能发生点儿什么紧急又重要的事就好了。
她就可以去给姐姐打电话了。
村里的孩子上幼儿园的少,都是野猴子一样,在村里玩闹长大,上了小学才会送去镇里的小学。
所以星期一到星期五,村里只有很小的娃,到了周末不用上课,那些大点的孩子就回来了。
大孩子回来,小孩子是最开心的。
谁都喜欢和哥哥姐姐玩儿。
但还是没人带黄澄玩,不过没关系,她也习惯了。
村里那条河是孩子们超爱玩闹的地方,有人下河游泳,有人下河踩水,也有人在河边坐着说笑。
今天河里人多,黄澄没有下水,她默默在旁边玩小乌龟。
是她在水里捉到的,很小一只,爬得很慢很慢,她就在旁边看,等爬远了再捉回来,放在眼前石头上。
附近一个周末不上学的大哥哥,和黄小民那三个聊天的声音不自觉就飘进了耳朵。
“好烦上学啊,暑假怎么这么短,感觉没玩几天就回来了。”
“上学真那么烦吗?”
“天天都有作业你说烦不烦!上课只让老师说话不准我们说,每天课表都排满了,上四十分钟才能玩十分钟!才十分钟!十分钟玩个屁啊!”
“感觉好无聊,没村里好玩。”
“当然了,你们抓紧玩吧,过两年上学了就跟我一样,无聊得很!”
大哥哥在抱怨上学无聊。
黄澄时不时会听到这类抱怨,村里野惯了的孩子刚上学,很少有习惯的,总是闹腾不想上学。
黄澄戳戳眼前小乌龟的背,大哥哥大姐姐对上学好像都在抱怨,可她很羡慕呢。
有老师跟她说话,每天时间都排满。
总好过她在村子,无人玩耍,只能和小乌龟小虫子玩。
而不是在村里无聊到发霉。
她每天都睁大了眼睛,想发现一些紧急又重要的事。
可日子就在不用上学、没有玩伴的无聊中,一天天过去。不是在河边玩,就是在田埂或树上玩。
又是一次没有碰见姐姐的赶场,黄澄和黄有才刚从菩江镇回来。
一大一小踏进院子,就见张秀芬哭着一张脸到了面前。
“家里遭贼了!我放衣柜的一千块没了!”
黄有才的脸色刷地一下也变了。
天色暗了,农村院子的灯不太像,将她满脸惊慌和愤怒照出了些微的狰狞。
“我大前天看了还在!”她痛心疾首:“当时去镇里存了就好了,哪用现在被贼偷了啊,一千块!一千块啊!”
她反复强调这一千块。
猪肉**块的年代,万元户还没退出历史舞台的年代,一千块不是小数目。
黄澄站在父母身边,她还不懂一千块具体的意义,但会看脸色。
这事很严重,爸妈很生气。
这几天她要更乖更听话一点。
那晚过去,第二天黄澄如往常在院子内和大黄狗玩,忽然被黄有才叫去。
张秀芬也在旁边。
他面目严肃,她眉心一拧,看得黄澄浑身不由绷紧。
“我问你。”
“这两天你上楼耍了没有?”
黄澄老实点头:“上楼了的。”
奶奶和弟弟的房间在楼上,每天奶奶带弟弟在院子里晒太阳时,需要什么就让黄澄上楼去房间拿。
黄有才又问:“你进我们睡觉的屋没?”
黄澄还是点头。
张秀芬立刻激动:“你看我说什么!”
转而看向黄澄的目光也阴沉下来。
五岁的黄澄不懂刚刚对话的意义,但背脊莫名爬上了一丝恐惧感,也许这就是人类对于极度危险、近乎本能的直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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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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