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眼前如此滑稽的一幕,林程像是看见真人综艺的热心观众,兴奋得猛吹了个口哨,语气暧昧得像加了糖,道:“哟哟哟,小凉,主动出击啊?不愧是咱们的王牌麦霸,这么主动。”
尹宁捂嘴一笑,眼神里也是藏不住的调侃,道:“啧啧啧,不愧是我看上的人,终于开窍了。”
唯独林彦南沉默着,眼神低垂,唇边无波无澜。指尖捏着酒杯的力度却悄然收紧,骨节泛白。他的视线定在沙发边那一对纠缠不清的身影上,神情像结了冰。
夏语凉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眨了眨眼,愣愣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李临沂,如宕机了一般,几秒后才意识到他们唇还贴在一起,猛地睁大了眼——下一秒几乎是弹起来的,惊慌地往后缩了一大步。
那个整天没心没肺、不着调的李临沂,此刻耳尖也泛了红,一直蔓延到了脖颈,整个人像被火烤过一样别扭,他低低地咕哝了一句:“你……你压着我了,重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夏语凉像被烫到一样跳起来,慌不择言地连连道歉。可就在他起身的瞬间,又不小心踩到了李临沂的脚,换来一声痛呼。
“嘶——你是想谋杀我吗?”李临沂疼得倒吸了一口气,五官更像是被蹂躏过后的面具一样,挤在一起变了形。
门外,陆旭终于姗姗而来,推门而入,一眼便看见这暧昧得不能再暧昧的画面,整个人都愣在了门口,嘴角抽了抽,憋了半天才吐出两个字:“你们……”
夏语凉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正准备解释,李临沂的手几乎是本能地推开了他。
“不是你想的那样!旭哥你别误会,我们、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李临沂像是踩到了地雷,急得跳起来,手脚并用地比划。
他的动作不算粗暴,却带着急切和慌张。那一瞬间,夏语凉踉跄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狠狠地扯出了那段意外的亲密。
他愣在原地,仿佛胸口被什么轻轻地锤了一下,不疼,却微微发闷。
明明是意外,明明刚刚那一切都毫无预兆,可李临沂甩开的动作就像是将他打回了原形,一把拉开了那层短暂的、虚幻的亲近。
他甚至连多看他一眼的耐心都没有,就急着划清界限,急着否认,急着逃。夏语凉心口像是被什么细细密密的针扎了一下,有点酸,有点涩。他站在那里,眼神空空地看着李临沂,唇角还残留着刚刚亲密的余温,可对方已经躲得远远的了。
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夏语凉恍惚了一下,差点没站稳,跌倒,幸好林彦南眼疾手快,迅速伸手扶住他。
“你没事吧?”
林彦楠关心地问道。
又看向李临沂,神情严肃,话语中又带着几分责备:“你怎么回事,做事冒冒失失的,这桌上全是玻璃瓶,万一小凉摔倒撞上玻璃受伤了怎么办?”
“哼!”
李临沂低低地哼了一声,本想顶嘴,可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
他向来不怕被说,旭哥的话他也不是没被教训过,可这次却不一样。
他不敢去看夏语凉的眼睛,生怕从那双黑亮的瞳孔里看见刚才那点点难堪和委屈。可偏偏,他脑海里已经自动重播了刚刚那一幕——夏语凉扑倒在他怀里,睫毛颤着,呼吸扑在他脖子上的温度烫得像火。然后是他推开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仓皇而狼狈。
“我……我不是故意的。”李临沂的声音低了下来,像是霜打的叶子,有些垂头丧气。
“哎哟,没事没事。”
夏语凉赶紧替李临沂解围道,他红着脸站稳,眼神不安地看向众人,“你们别想歪,我们刚刚……刚刚只是抢手机,我没站稳,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林程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两人的小插曲,一边摇头一边遗憾地啧啧道:“我真后悔刚刚没拍下来,这画面感太强了,直接能剪个bgm发抖音。”
“你要敢拍你就死定了。”李临沂眼神犀利,仿佛带着杀气。
“哎哟,开玩笑的嘛。” 夏语凉也自知百口莫辩,情急之下只能求助于最令人信服的陆旭和林彦南:“我们刚刚真是只是抢东西来着,我没站稳,彦哥你刚刚也都看到了,是不是?”
“嗯,对,确实是这样。”林彦南认真回答道,又看向林程和尹宁,“他俩真的是误会,没什么,你们继续唱歌吧。”
陆旭也摸着夏语凉的头安抚道:“好啦,他们逗你玩的,别当真,你们继续玩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人察觉到他眼中那抹复杂的情绪。
心里忽然生出的一种细微的落差——就像一瞬间从云端跌回人间,连带着方才唇齿间残存的温热都化作了笑话。
他明明知道是个误会,知道不该当真,可情绪这东西,偏偏最不讲理。他嘴角还挂着笑,眼神却有一瞬的黯淡,藏得很深。
在转身回座的那一刻,陆旭以为他早已经释然了,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冲动,就像是被人轻轻按灭的火苗,还没烧热,就已经被风吹散了。
夏语凉终于安下心来,这场闹剧也就这样草草收了尾。尹宁又拿起了话筒,继续他的情歌巡演;林程唱累了,干脆拉着陆旭和林彦南玩起了骰子游戏。灯光摇曳中,沙发的角落仿佛与世隔绝,只剩下他和李临沂。
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原状,喧闹、游戏、笑声。可夏语凉只有的脑子像卡壳了似的,一遍遍地倒带、重播着刚刚的那个瞬间。
唇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温热,那感觉轻得像是错觉,却又真实得叫人无法忽视。他下意识地用指腹轻轻拂过唇角——软的,温的,还有点甜。是李临沂的味道吧?夏语凉忽然有些晕。
他很懊恼地发现,自己不但没有觉得尴尬,反而——有点贪恋。
“要是……时间能再久一点就好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夏语凉的耳根瞬间红透了。他努力压下那颗跃动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像是害怕被谁听见。他不敢看旁边的人,但还是悄悄地,偷偷地,往那个方向扫了一眼。
李临沂还坐在那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耳机塞在一边耳朵里,正听着没放完的录音,神情看不出一点变化。嘴角轻轻勾着,时不时冒出一两声傻笑——
他在笑什么?是自己唱歌太难听,还是……刚刚那一吻?
夏语凉忽然觉得有些委屈。他抿着唇,低头不语。
明明刚刚心跳得那么快,仿佛全世界都暂停了,可对方竟然……毫无反应。甚至在那之后,还那样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开了。
原来只是玩笑啊,他在心里苦笑一声。自己果然是当真了,而且还当得那么狼狈。
他侧头看向李临沂,那人依旧没心没肺地笑着,好像刚才的事只是舞台上的一出搞笑桥段,演过就算了。而他——
却一个人,动了心。
“算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唇边浮出一点自嘲,“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反正认真的是我,失控的也是我。”
夏语凉的指尖绕着酒瓶的瓶口缓缓打转,像是在绕一团死结——解不开,也断不了。刚刚那一吻像一颗石子,砸进他心湖里,泛起层层涟漪,打乱了他一向自诩清明的思绪。他总以为,自己不过是把李临沂当作斗嘴的冤家,可心跳失控的那一刻,他终于承认了自己的一厢情愿。
真是蠢极了。他自嘲地笑笑,仰头灌下一口酒,辣得他咳了一声,眼角却不知是酒意还是委屈,微微泛红。
一旁的李临沂注意到了夏语凉的不对劲。他咬了咬唇,有些懊恼。是不是刚刚的事让夏语凉觉得难堪了?他本来也只是想逗他一下,没想到会亲上。而事实上,那也是他的初吻。
他的唇还隐隐发烫,像是被夏语凉的气息烙上了痕迹。他低头,不让人看到他耳尖的红意。
可更让他懊恼的是——他抬眼望向陆旭。
就在刚刚,陆旭站在那儿,目睹了他和夏语凉的“意外”。可他却没有任何反应,没有一句问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好像……这一切根本就无关紧要。
李临沂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他终于明白了,就算自己在陆旭面前再孩子气、再撒娇、再引人注意,他终究也只是那个“从小就需要照顾的弟弟”。
原来这份执念,不过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罢了。
他别过脸,不再去看陆旭的方向,却也没办法看向夏语凉。他忽然觉得身边这一切喧嚣都和自己无关,像是一场别人组织的狂欢,而他只是误入的多余角色。
不过比起陆旭的冷淡疏离,李临沂更在意的,却是他和夏语凉之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闷气氛。像一团湿漉漉的棉花堵在胸口,既闷又烦。他讨厌这种感觉,准确来说,是极其讨厌。
他一向张扬潇洒,最不耐的便是冷场与被忽视,可眼下夏语凉却像变了个人似的,窝在角落里,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李临沂只得故作轻松地继续点开那段录音,想用这种幼稚的方式引起夏语凉的注意,也好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但耳边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怎么滑稽,此刻听来却也没了意思。
夏语凉不笑了,他也笑不出来了。
李临沂眼角余光落在夏语凉脸上,那人眼尾泛红,唇瓣微张,酒精让他整个人泛着微妙的脆弱感。像一只雨后的猫,蜷着身子自顾自舔舐着伤口,谁靠近一步,他都不理不睬。
胸口忽然泛起一种被拒之门外的感觉,李临沂烦躁地一把扯下耳机,语气不自觉地重了几分:“喂,你还打算一个人喝到什么时候?”
“你管我。”夏语凉头也没抬,拎起桌上最后一杯啤酒仰头灌下。
李临沂握了握拳,咬咬牙,忽地起身,从林程手里一把抢过骰盅。
“喂喂喂!”林程惊叫,“我马上就要赢了你们两个,这把我的运势最好,你捣什么乱啊李临沂!”
“没关系没关系。”陆旭伸手拉住林程,劝哄道,“你去柜台再拿一副,这一局算你赢。”
李临沂压根没管他们的抗议,自顾自走到夏语凉面前,啪地一下,把骰盅扣在他面前,语气带着点不容置喙的强硬:“吹牛,会吗?”
夏语凉摇了摇头,神情还带着些许醉意,睫毛轻颤着,像是不经意划过心弦的风。他压根没怎么玩过骰子这种游戏,平日来KTV不过是为了放肆唱歌发泄,从不参与这些带着惩罚性质的小游戏。
“没关系,我教你。”李临沂见状,只轻描淡写地笑了笑,低头拢着骰盅的动作却出奇地温柔。他说起规则的时候,语气低缓,时不时在关键处故意停顿一秒,像是专为夏语凉保留反应的空间。夏语凉听着,忽然觉得这个游戏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
“为了让你有点动力……”李临沂忽然凑近了些,唇角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输了的人,选真心话或者喝酒,嗯……不整你大冒险,怕你又摔了。”
“你——”夏语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却没反驳,像是认栽般轻哼一声。
“还有,”李临沂顿了顿,把骰盅轻轻推到他面前,“如果你赢得比我多,我就把录音删了,怎么样?”
夏语凉原本已经不再计较那段录音,可李临沂这样一说,心里某种赌气似的情绪又泛了上来。他咬了咬唇,点头:“行,那你等着看我赢你。”
前几局,夏语凉果然惨败。他不服气却又咬牙硬撑,不愿选择真心话,只能闷头喝酒。李临沂笑得前仰后合,嫌弃他道:“你怎么这么笨?我都说到五了你还信?你脑子被可乐泡了?”
“初学者懂不懂!你一个老司机欺负新手,你还有没有人性?”夏语凉反驳时眼尾发红,带着几分喝酒后的迷糊倔强,像只炸毛的小猫。
“哦?”李临沂一手托着下巴,一边欣赏着夏语凉“斗志昂扬”的样子,眼底却慢慢被柔光晕开,“那我拭目以待。”
两人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相处节奏,像是刚才那一场令人脸红心跳的意外从未发生过。嘴上依旧互不相让,心里却都默契地收了尖锐,像两只明知道彼此会受伤却还是忍不住伸出爪子的猫,轻轻碰一下,又迅速缩回来。
夏语凉抬眼望着李临沂笑嘻嘻的模样,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哪怕他们一直这样斗来斗去、吵吵闹闹,也没关系。比起短暂的冲动和无法确定的心意,这种稳稳的陪伴与互不掩饰的自在,才更让人安心。他轻轻吐了口气,像终于卸下了什么沉重的东西,整个人也随之轻快起来。
被李临沂连赢几局后,他总算找到了点规律,在第一次反杀成功的那一瞬,夏语凉直接高兴得在沙发上蹦了两下,像中了头奖的彩票得主似的双手举高,眼睛弯成月牙:“我赢啦!李临沂你完蛋了!”
李临沂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原本想端起酒杯解围,结果被夏语凉一把抢下:“别想偷懒!你说了的,输了要真心话的,快快快,听候我的发落!”
他嘴上强势,其实心里早就在飞快地筛选问题。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就问出口——那天你在布达山上,听到我说我喜欢男生的时候,你心里怎么想的?
可那句藏在心底的话还是没能成形。
还是换个轻松点的话题吧。
夏语凉想。
“那个……”夏语凉摸了摸鼻尖,像是斟酌了很久似的,终于试探着开口,“你……真的很虚吗?”
原本漫不经心掰着骰盅的李临沂手一顿,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难看起来。他像被雷劈了一般缓缓抬头,难以置信地盯着夏语凉:“你刚刚说什么?”
“嗯……”夏语凉硬着头皮点点头,没注意到自己声线已经细如蚊蚋。
李临沂简直要气笑了,盯着他像盯着一个临终遗言里的仇人:“所以这就是你费尽心思赢了我之后,想问的‘真心话’?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变态的误解?”
“没有没有,我就是好奇嘛……”夏语凉举起双手一副投降状,心虚地补了一句,“而且也不全是我这么想的,尹宁也……也说过。”
李临沂冷笑一声,眸子都气得亮了几分:“尹宁?好啊,你俩这是联手谋杀我的自尊心是不是?”
“没有没有,我发誓没有恶意!”夏语凉赶紧补救,声音都带了点讨好,“就是那天你看起来特别没精神,我们才随口说了句,真的就随口……”
“我那天是通宵陪林程打游戏,又一大早跑去移民局排队,一站就是五个小时。好不容易眯上了,一声‘吃饭啦’就把我吼醒了!我不虚,我就是太惨!”
“啊……原来是这样。”夏语凉瞬间露出“我错怪你了”的歉疚表情,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好啦好啦,我明白了,那我们继续摇骰子吧。”
李临沂咬着牙,脸色依旧很难看:“从现在开始,不许任何人再质疑我行不行的问题,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夏语凉连连点头,却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心里忽然有些小小的得意——虽然这个问题问得不太高尚,但好像……离他更近了一点。
最重要的是……
他知道了,李临沂不虚!
两人玩得正起劲,包间的门却在下一秒被“砰”地一声毫无预兆地踹开了。门板震动,众人吓得齐齐一抬头,一时间喧嚣戛然而止。
进来的人穿着显眼的明黄冲锋衣,带着几分狼狈和不合时宜的怒气,是迟迟未现身的余小飞。
他目光犀利地扫了一圈,像在搜寻什么。尹宁恰好和林程坐在点歌台前,正在合唱一首《明年今日》,屏幕上情歌歌词滚动,灯光迷离。他的目光落在那对身影上时,瞳孔明显一缩,神情变得复杂。
尹宁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转过头继续唱,仿佛空气突然多出一个人也不值一提。
“真是粗鲁啊。”夏语凉下意识嘟囔了一句。
“别管闲事。”李临沂弹了下他的额头,语气不重,却像是在给他提个醒。
“你……知道他们的关系?”夏语凉愣了一下,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
李临沂点点头,语气平淡:“旭哥和我说过。”
“那你……怎么看?”夏语凉试探地问道,像是试图从对方的回答中寻觅某种可能性。
李临沂一边低头掀开骰盅,一边淡淡开口:“没怎么看。那是人家的生活,我没有资格评判。”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像在他心门前竖起了一道清晰的界限。
“唉……”夏语凉低声叹气,“其实我也不想管啦,只是每次余小飞都来找我说尹宁辜负了他,说什么自己付出了多少、被玩弄了感情……刚开始我还劝他,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那就别说了。”李临沂斜了他一眼,语气虽然轻,却带着一丝看透人性的凉薄,“如果他明知道结果还要去撞,那只能说是自找。你朋友也不是没有责任,明明可以划清界限,却非要吊着人家的心思……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夏语凉听完怔了一下,低下头若有所思。
“你……似乎不太介意两个男生谈恋爱?”他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语气小心又带着一丝希冀,像将心事藏进贝壳中悄悄丢入海底,只盼被对的人捡到。
李临沂却没看他,只是盯着骰子,随口应了一句:“不。我还是那句话,别人怎么过是别人的事,和我无关。”
希望被无情斩断,夏语凉心里微微一沉,笑容也没了力气。
“哦……原来是这样啊。”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只听见骰子滚动的声音在玻璃盅中轻响。
“该你啦。”李临沂抬头看向他,唇角扬起那抹熟悉的吊儿郎当的笑,“可别再输了,不然你今晚回去得扶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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