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找靠山

一夜好眠,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颜红旗睁眼看着顶棚上糊墙的白间纸,脑子里头满满当当的,被塞进了很多东西,她知道,自己和原身小姑娘彻底融合了。

说实在的,融合的滋味并不好受,她将原身小姑娘的所有负面信息全都一并接收了。短短一夜之间就将她不到18年的人生,所经历的大事小情,所思、所想、所感通通经历了一遍,比刚刚过来时的大脑接收到的,更加的直观。

这一夜里,两个人合二为一,彻底成为了同一个人。

那些负面情绪搞得颜红旗有些恹恹的,又在炕上赖了好一会儿,直到肚子饿得受不了了,才懒懒爬起,驻足在墙上挂着的一片黄框镜子面前,镜子上半部分绘着图案,是一朵牡丹花,下面写着一行字:奖励给优秀军属。

颜红旗嘴角轻撇,眼神从字体上滑下来,仔细看着自己现在的样子。

现在的颜红旗和自己十七八时的五官有七八成像,都是大眼睛、长睫毛、浓眉挺鼻,五官立体地长在鹅蛋脸上,只是十八岁的她脸色是健康的小麦色,身高猛长到175cm,身材匀称有力,肌肉健美,充满力量感,像是寒风中挺拔的小白杨,而这具身体矮小瘦弱,像风雨飘摇中的一棵营养不良的柳树苗。

颜红旗捏捏自己只剩下一层皮、苍白发黄的小脸,决定多多吃饭,吃好的,恢复训练,早点把身高和肌肉都长起来。

她不会做饭,更不会用这里的土灶,所以昨晚就有先见之明买了现成的饭菜回来,是本县著名的清远肉饼,凭票供应,颜老太婆那一沓票据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够用很久了。

肉饼已经凉透了,显得硬邦邦的,暖壶里的水也不太热了。没办法,只好认命地生火。这些活儿,原身小姑娘是做熟了的,颜红旗这会儿也是会了的,可她不耐烦做这些。

终于将肉饼腾透,将热水烧开,冲了一大杯奶粉,将肉饼全都吃光后,心下里决定,以后一日三餐还是去饭店里头解决吧。

吃饱了饭,颜红旗又将挎包里钱票、证件等拿出来,又整理了一遍,然后分门别类放好,锁在柜子里。昨天她在百货大楼里买了好几把锁,准备将这所房子中所有的门锁都换掉。

至于那两份认罪书,颜红旗没往柜子里头放,用油纸包了,藏在西厢房没有吊过顶的房梁上。

她今天还有事儿,一是将这座房子更名落户到自己的名下,二是去会会刻意在记忆中被原身小姑娘模糊掉,却在她悲惨人生中占据主要角色的亲妈,关秀枝。

这位亲生母亲任由亲闺女被欺负不闻不问,甚至她也是其中的一员。

亲生母亲为何这么对待自己,直到死,原身小姑娘都没搞清楚。

但看遍她所有经历,处于客观角度的颜红旗却能看明白。

关秀枝身条和外貌俱佳,又有正式工作,在和颜建军结婚之前,已经有了一个谈婚论嫁的对象,也就是她的现任丈夫,清远县革委会政工组的小组主任寇爱民。后来寇爱民攀了个高枝,成为当时清远县一名官员的乘龙快婿,就把关秀枝给甩了。

关秀枝退而求此次嫁给颜建军,但却看不上他,甚至是厌恶,嫌颜建军没文化、大老粗,一身的缺点,配不上自己。后来怀孕了,关秀枝不仅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把对颜建军的厌恶迁移到孩子身上,再加上孕期和产后身体上的不适,关秀枝对颜红旗越来越讨厌,把自己被抛弃的愤怒,对前未婚夫的不舍,婚姻的不幸全都强加到一个小小的孩子身上。

后来,靠着岳家成为小干部的寇爱民又联系上了关秀枝,甜言蜜语忏悔一番之后,两人旧情复燃,又勾搭在一起了,而颜红旗这个和颜建军婚姻的产物又成了关秀枝眼中的污点和绊脚石。

再后来,寇爱民和关秀枝私通的事情被颜家人发现了,颜家人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颜建军,却以此为把柄,要挟着关秀枝不敢再对颜建军财产使用、归属有任何疑义。而颜建军靠着拼血拼汗拥有家属从军资格后,几次提出让关秀枝带着孩子随军,都被她拒绝,颜家人怕关秀枝母女随军后颜建军就不再往家里头寄钱了,也极力反对。

1966年,大革命后,寇爱民成了造反派头头,大义灭亲把岳父一家举报了,且和妻子离婚、划清界限,自己借着乱局,上位成功,待革委会成立时,摇身一变成了下属政工组的主任。

清远县革委会办公室下设四个组,分别是政工组、生产组、保卫组和办事组。政工组主要负责的是组织、宣传、教育卫生工作。类似于以前清远县委宣传部长+组织部长+文教卫生部长……权利可以说是相当大的。

寇爱民就和关秀枝正式结婚,一个离异一个丧偶,关系从不正当转为合法化,婚后不到7个月,关秀枝就给寇爱民生了个儿子。

在颜红旗看来,关秀枝就是原身小姑娘一切不幸的源头。

她心里头有别人,不喜欢颜建军却嫁给他,对他只有嫌弃、利用还有冷漠,生下个孩子后,把所有的怨念和不幸都迁怒到一个稚儿身上,把孩子当成是负累、污点,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她从来没有存在过,不仅不能保护她,还放任别人轻贱、欺辱、打骂,用冷暴力对待一个对母亲充满天然信任和依赖的可怜孩子。

生而不教不养,弃如敝履,没尽到过一丝一毫作为母亲的责任,甚至在和寇爱民结婚后,隔三差五就叫原身小姑娘过去,给他们家洗衣、干杂活,当佣人。

最后,更是为了寇爱民的前途,想将她嫁给一个傻子……

关秀枝的形象在颜红旗眼前渐渐清晰而立体起来。

这是一个用好看皮囊包裹着的肮脏、丑陋的灵魂!

颜红旗拳头握得“咯吱”作响,其他亲人的薄待,原身小姑娘尚能忍受,但来自于新生母亲的虐待却是杀人诛心。

她不想像对待颜老二颜老三那样,打上一顿就算了,得让这个女人好好享受享受才行!

将自己打理干净,有些笨拙地将枯黄的头发编成两只小辫子,换上一身改小的军装。将屋门、院门换上新锁锁好,颜红旗带好装上证件,骑着自行车,直奔着武装部而去。

武装部在清远县城的主街道上,在百货大楼的斜对面,有个宽阔的大院子。在门口处表情身份,说自己是颜建军的女儿,来找赵克俭,赵部长的。

立刻有人热情地带她往赵部长的办公室而去。

清远县籍荣立二等功的烈士不多,每位烈士的家庭情况武装部的同志都非常清楚。

过年过节时,武装部的最高领导都会亲自带着米面粮油去家里慰问,问问家里头情况如何,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每年的这一天,原身小姑娘就能穿上好衣服,吃到好吃的东西,被严厉叮嘱,不许胡说八道,否则,有她的好果子吃。在颜家人的严防死守和威胁之下,她自然不可能把自己的真实处境告诉武装部的领导。除了被颜家人欺负怕了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她不相信任何人能帮助她。

颜红旗很能理解原身,在亲生母亲虐待她,亲生父亲不相信她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会去相信一个外人?

但原身不愿意寻求帮助,她却是愿意的。

她要是自己去房管所过户房子,那些工作人员肯定理都不理,但如果武装部出面打招呼,那就易如反掌了。

那人将颜红旗送到办公室门外,还帮着敲了门,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请进”,才离开。

颜红旗推门进来,大声地喊了一声“赵伯伯好!”

赵克俭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来,“你是颜建军的女儿颜红旗?”

赵克俭自然是认识颜红旗的,只是印象中的她是个怯生生,一直缩肩低头不敢迎视别人目光,也不太爱说话的小姑娘,可现在呢,高昂着头,身子板正,目光坚定,落落大方,整个脸庞熠熠生光、眼睛璀璨如星,像是打靶归来得胜的战士。

脸还是那张脸,但整个人的气质却是截然不同。

颜红旗双腿并立,抬手给赵克俭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笑着回答:“赵伯伯,我是颜红旗。”

赵克俭上上下下又将她打量个遍,毫不掩饰自己的诧异神情,引着她坐到靠门处的待客区坐下,说:“我还是过年的时候见的你,几个月没见,你变了不少。”

颜红旗:“是呀,赵伯伯,实不相瞒,我是从生死线上挣扎了一回,又活过来了,很多事情都想通了。”

赵克俭吓了一跳,忙问:“发生了什么事儿?”

烈士遗孤,要说像是对待自家孩子一样关心那是吹牛,可但凡需要帮忙的地方,不管是于公于私,他都会不遗余力的帮忙。

颜红旗笑容收敛,说:“其实这事儿也怪我,怪我胆子太小,太懦弱,你们来家里时,什么也不敢和你们说。”接着,她便将颜老二、颜老三两家人虐待她的事儿挑选了几件不大不小的说了,没有提及颜老太太。

她和颜老太身份上是一样的,一个是烈士的女儿,一个是烈士的母亲,正经八百的直系亲属。颜老二和颜老三两家人虐待他,赵克俭自然而然就会站到她这边来,但涉及到颜老太,他们就要犹豫了,所以就要减少颜老太的存在感。

果然,赵克俭听完颜红旗的话,火冒三丈,一拍桌子,说:“没王法了,他们居然能干出这种事来,孩子,你别怕,还有我,我饶不了他们!”

说着,就要带颜红旗去找人算账。

颜红旗忙拉住了赵克俭,说:“赵伯伯,谢谢您替我撑腰,事情已经解决了。在我的据理力争之下,我们两家分家了,他们已经搬走了,把房子归还给了我,以后,我就一个人过日子了。”

赵克俭皱了皱眉头,再一次打量起颜红旗。那兄弟两个如果是明白人,就不会做出虐待颜红旗的事情了,那么敞亮的大瓦房,他们舍得搬走?

“据理力争?”赵克俭重复道。

颜红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赵伯伯,你别看我瘦巴巴的,又是小身板,其实我力气挺大的,我爸爸在家的时候,也教过我一些擒拿技巧。主席说,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我那两位叔叔虽然看着人高马大的,原来也是纸老虎。”

赵克俭一愣,随即就明白了颜红旗这话的含义,忽地就哈哈大笑起来,震得窗玻璃都跟着晃了几晃,笑了好几声才问:“这么说,是你把他们打服了?”

颜红旗:“算是吧。他们想让我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鳏夫,别的我都可以忍,这我实在忍不了。不再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我不想死亡,就爆发了!”

赵克俭从小参军,干了半辈子革命工作,脑子里头可没有长辈、小辈,父权、族权那一套,相反,他们干革命,首先推翻的就是这些。

在颜老二和颜老三这么虐待颜红旗的情况下,她用武力反抗了,而且反抗成功了,多么令人赞叹!

他看颜红旗的目光中,就多了几分欣赏,连说了几声好,说:“中华儿女多奇志,你是烈士子女,就应该有这样的血性!丫头,你这么干了,就不要怕,你二叔还有三叔他们要是再找你麻烦,尽管来找我!”

颜红旗猛地点头,说:“赵伯伯,我这次来,其实是有件事想要求您帮忙。”她将想把房子过户到自己名下的事情说了一遍。

颜建军虽然回家的次数不多,但每次回来,都要来武装部看看,跟赵部长喝喝酒,聊聊天,为颜家的这所房子也是出了力气的,比如砖瓦的购买,都是他帮着批的条子,非常清楚盖房子的钱都是颜建军花的,也知道这所房子将来是要留给颜红旗的。

他义不容辞,保证道:“这件事情交给我!”他抬腕看了下手表,说:“时间还来得及,证件带了没?我带你去房管所。”

不管有用没用,颜红旗把从颜老太那里搜到的证件全都带上了,就在自己的挎包里头放着。

两人便一人一辆自行车,往房管所而去。

有人带着,颜红旗的证件又带得齐,房契更名的手续进行得很顺利,很快,颜红旗就拿到了写着自己名字的私有房产证。

她看了看时间,11点多了,已是到了饭点儿,便跟赵克俭说:“赵伯伯,您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今天中午您赏脸,我请您吃个饭,咱们两个下馆子去!”

赵克俭哪儿好意思让她个小姑娘请客,忙说:“我请你,你赵伯伯我工资高,我请你。”

人家帮了自己这么大忙,怎么能让人又出钱又出力?颜红旗连忙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终于说得赵克俭答应了自己请客。

两人去了距离武装部大院不远的一家老字号的饭店,颜红旗瞧着简陋的手写菜单,觉得哪个都好吃,本想点五个菜的,却被赵克俭死劝活劝的,只点了三个,却又点了两大盘饺子,还有两大张家常饼还有两碗大米饭。

自己的饭量越来越大,赵部长这么大的个子,肯定也是能吃的,只点了三个菜,再不多点主食,两人指定吃不饱。

果然如颜红旗所料,赵部长是个饭量大的,赵部长没料到这个小小的个子能有这么大的食量,一想也对,颜红旗说她天生就比别人力气大些,力气大,肯定吃得也多啊。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天,赵部长跟她讲自己以前上战场的经历,颜红旗跟他讲自己是怎么出其不意,将颜老二和颜老三撂倒在地的,两人说得高兴,听得痛快,一时间,就有了种忘年交之感,都觉对方对自己的脾气。

两人将菜饭吃个干净,连菜汤都泡米饭吃了,这才在饭店门口分开。

赵部长再次叮嘱道:“丫头,有什么困难,遇到什么难处,一定要来找我!”

颜红旗点头:“赵伯伯,放心,我有空了就来看您。”

目送着颜红旗瘦巴巴的身体灵活地跨上自行车走远,赵部长才一拍脑门,刚刚忘了问这丫头以后是什么打算。她高中毕业了,也快要满十八岁,是把补偿给她的那份工作从颜老三那里要回来,还是另找工作,得有个章程才行。

颜红旗走远了,他也没去追,想着还有时间,等下次见面再问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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