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偶遇,陆峋川却觉得自己是窥探别人幸福的小偷,顾以安的一个眼神就让他乱了方寸。相形之下,顾以安依旧是矜贵的模样,两人之间明明隔着好几桌客人,但陆峋川依旧觉得这样的距离还是太近,近的他已经快潜藏不住强烈情绪。
下一秒,顾以安对着面前的女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起身朝着站在门口的陆峋川走来,那女人随着顾以安走的方向看见了陆峋川。
女人是伦敦少见的东方面孔。脸流畅大方,额头饱满稍宽,细眉让她整个人柔情似水,眼睛整体上挑,别有一番风情,从内而外的自信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不是那个白人女孩,陆峋川心中存疑,别样的滋味涌上心头。
“哥,你怎么在这?”顾以安笑着朝陆峋川走来,声音带着雀跃。
“来办事情。”陆峋川的声音平静,今日身着正装,整个人更加显得成熟稳重。
这一身穿着十分明显是来办正事的,顾以安会意,两人似乎还没正式吃过一顿饭,顾以安这才想起。
“哥,你什么时候有空啊?一起吃个饭?”
陆峋川很难拒绝顾以安,不过他很是意外顾以安的主动邀约,毕竟自从顾柏炜那件事情后,他并不太喜欢和自己独处。
陆峋川点头,“好,那不打扰你们吃饭了,我先走了。”陆峋川看着座位上等待的女人,让女性等待显然是件冒昧的事情,陆峋川回以一个礼貌的笑,随后离开了餐厅。
回去的路上,满地飘落的枫叶像是一层薄被盖住海德,行人踩着枯败落叶发出吱吱声响,陆峋川抬起头,此刻路灯已经亮起好一会儿了。去年来这里时是个夏日,难得的太阳天,他在这里拍下了一张照片,送给20岁的自己。
说是有时间两人一起见面吃饭,实际上两人都没主动再提及,何况顾以安没有陆峋川的联系方式,陆峋川又是一个害怕打扰顾以安的人,吃饭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但陆峋川依旧日复一日地关注着顾以安的动态,两人的距离总是保持着一个微妙的状态,不见面是陌生人,见了面也算的熟悉。
最后一年的学分陆峋川在圣诞节前全部修完,薇薇安是位极其支持学生的导师,在得知陆峋川接受泰瑟的邀请后,欣然为他签下了免听名单。
“陆,你是我遇见过最踏实的学生,很荣幸能够担任你的导师。”薇薇安知道陆峋川大概不会在英国待多久,这次见面不知道下次会是何时,陆峋川来IC这一年,他的成绩薇薇安是有目共睹的。
“薇薇安,遇见你是我的幸运。”陆峋川说的真诚,薇薇安是他来伦敦对他帮助最大的老师,亲自带着他做项目,为他引荐金融圈有名望人士,这些都是陆峋川需要努力很久才能接触的。
薇薇安给予陆峋川一个拥抱,眼里很是欣慰,她对陆峋川很是了解,这个倔强又坚韧的中国男人,她心疼陆峋川的同时,同样为他感到骄傲。
埃文的出现打破了沉重的局面,这老头平日没课就会来商科院找薇薇安。
“陆,许久没见你来旁听了。”
陆峋川看着来人,埃文身上的英伦绅士气质让他走在那里都十分夺目,陆峋川刚想回答,薇薇安先来了口。
“艺术学院的学生不好好管,倒是管起我的学生了。”薇薇安的语气很是冲,陆峋川只当两人是欢喜冤家,每次碰面埃文总是那个被薇薇安怒怼的角色。
埃文并不气馁,反而愈碰壁那股劲愈上头,“艺术的孩子也是不错的,薇薇安,你不要因为对我的偏见,对我们艺术的孩子们戴有色眼镜。”埃文眼里带笑,他对他的学生同样和薇薇安对陆峋川那样骄傲。
薇薇安不喜欢搞艺术的人,曾经某次课堂上她对着商学院的学生谈过这类话题,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她都没有答应埃文的求婚,但是她喜欢埃文,再理智如薇薇安也会被感情所束缚,多么矛盾的薇薇安啊,这也成就了一段佳话。
“我不否认你的学生,但我想我有资格否认你,埃文。”薇薇安无奈举起双手,耸耸肩道。
“哦当然,你完全可以,这是你的自由,但是我想我是永远肯定你的。”埃文惯用的话语,对于薇薇安他总是全肯定。
估计是陆峋川还在一旁,薇薇安嗓子发出一声清咳,埃文一转刚才的语调,“陆,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听说你将去泰瑟了,为你感到高兴。”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说道:“当然薇薇安,你知道的我的学生也很优秀,想必你应该是知道Lucas的。”
Lucas是顾以安的英文名字,陆峋川听到这个名字又想起两人餐厅的偶遇,那顿饭局不知道何时才能补上。
“埃文,你真的很幼稚。”薇薇安不想再与埃文多说,起身拍了拍陆峋川,拿上包准备离开。
埃文则是笑脸盈盈的跟了上去,但转头对陆峋川道了声再见。
泰瑟的情况的确艰巨,陆峋川今夜又在加班赶方案。露易丝的IPO项目募资预计在50亿,泰瑟要想得到总承销商的位置,必须得作出能说服露易丝的模型方案。
“陆,喝点什么?”一旁的鲁斯看着正在做估值模型的陆峋川揉了揉太阳穴,靠在椅子上显得格外疲惫。
“来杯黑咖,谢谢。”陆峋川依旧盯着作出的估值数据,表情凝重。
在鲁斯将黑咖放在他办公桌上时,陆峋川轻叹一声:“财务评估出问题了,再麻烦他们那边算一下。”鲁斯听到这话倒吸一口气,手插进头发,哀叹着,“天呐,这真是一个坏消息。”
已经连轴转了一周,整个部门死气沉沉,今夜算是最后的数据整理,但数据出错意外着全盘推翻。
陆峋川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眼下一片青紫,但数据就是这样,如果统计者不能准确真实,那么出来的结果也就是无稽之谈,那让投资者如何信服这个产品?
“没办法,再辛苦一晚上。”陆峋川喝下一口黑咖,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鲁斯沮丧的对着一旁的会计师们宣告估值模型失败,泰瑟的氛围如同掉入了冰窖,气氛一度陷入冰点。
“又不是什么大问题,数据都是现成,再对一遍算法。”陆峋川平淡开口,哪怕语气冷淡,但在这个时候却是定心丸的存在。“把数据弄完后,还得去见负责人,后面的事情才是一大堆,是不是该庆幸数据不会说假话?”
白人的调节情绪很快,陆峋川说的的确如此,在项目拍板前一切发现的错误都是上帝给予的机会,很快他们又开始对算账目,核查数据。
凌晨五点,在模型数据再一次估算下,大致与预期没有出入,陆峋川从头到尾将数值核对完毕,长达一周的财务部分才算完成。
鲁斯和其他同事此刻精疲力尽,眼睛一闭就躺在了办公座上,陆峋川起身,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一声震动响起,手机的消息提示音才将他思绪拉回。
【July:陆,你已经快两月没来了。在忙什么?】
这个点还没睡觉,估计是在外喝嗨了。陆峋川没有回复朱迪,正想将手机放在一旁,准备小憩,屏幕再次显示朱迪的最新消息。
【July:陆,米娅说顾以安生病了,这几天倒是没见他来上课。】
【July:别说朋友不仁义,你的事情我都记在心里。】
陆峋川此刻已经能想象朱迪说出这话的神情,指不定双手握拳拍着胸口,一句一个仁义道德。那模样陆峋川在Freedom已经见识过一次,不过他此刻只关心顾以安怎么生病了。
依旧熟练的打开社交软件,输入熟悉的字母,顾以安的账号向来是隔日更,这是他雷打不动的发帖频率。此刻距离最新发帖时间已经过了两周,上一条帖子是两人在餐厅见面那天的照片。
手指在屏幕上流转片刻,陆峋川还是回复了朱迪。
【L:怎么生病了?】
【July:?!你是刚醒还是没睡】
陆峋川睡眠很浅,很多时候一天只睡五小时,他要做的事情很多,用朱迪的话来讲陆峋川是一位淡淡的高精力人士。
【L:最近在搞项目】
朱迪表示理解,对于学金融的人这是常态,忙起来就是昏天黑地的。陆峋川的注意力仍旧在顾以安身上,朱迪并不了解只是道听途说。
陆峋川睡意全无,凌晨六点在交代完IPO财务内容后离开了泰瑟。
泰瑟到切尔西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东伦敦的地铁这个时间段格外拥挤,陆峋川看着面前座位上的一位蓝领工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工服,一双发旧的运动鞋,闭着眼靠在座位小憩,明明是一天刚开始,但整个人却是疲惫得仿佛刚下夜班。这是早班地铁随处可见的景象,在伦敦一天打三四份工是常态,为了维持生计,底层人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之下早已被磨平棱角。底层人生活疾苦陆峋川在十六岁时已经见怪不怪,他又何尝不是其中的一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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