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穆自己口口声声说了半天的弟弟并不觉得如何,被他好哥哥的这么一叫,突然有些耳根发热。
与眼前这妖怪战斗,或许还用不上战圈小结界,但卫穆听了他这么一句请求,只想纵容。
他忍不住自傲地说着:“让我给你看更漂亮的招式。”
此话一出,先莫提鹤洲的反应,那徐闻一时间简直怒不可遏,他恍然大悟自己是遭到了一番戏弄!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他喝道。
对着妖魔自然不必再掩藏神迹,鹤洲笑着,嘲弄地又对着他说了一句鸟语:“啾啾啾。”
徐闻额上青筋暴起,恨得牙痒:“神仙?就你们两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正好给爷爷我进补塞牙缝!”
他肩背上腾地扑起一对黑压压的翅膀,猛地一扇,带动一阵罡风袭向卫穆和鹤洲!
风团中妖气浓重,黑烟重重,遮天蔽日,不透半点月光。这倒是妖怪的惯常作风,放出烟雾躲藏行迹来偷袭。
不过那徐闻显然不是做这打算。他此前许久都未察觉出这两人有何异常,心知自己大概不是其对手,自然不会与之蛮斗,放了凶狠之话就即刻动身逃亡!
他倒是懂得隐身之法,不多时就逃出城外,在连绵起伏的山谷中穿梭。
他的计谋自然是合理的。只可惜,他注定难以逃脱。
只见夜幕中的那一轮圆月下,一朵云朵悠悠飞过,两位少年神仙立于云端,衣袍翻飞,正好整以暇地看着那逃窜的妖怪。
妖已现了原形。他脊背上飞出了一对硕大的翅膀,身子却是一副青牛模样。那看似笨拙的身躯竟也在黑暗里灵活来去。
鹤洲侧头看向卫穆:“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说要给我看更漂亮的招式的。是更厉害的剑招吗?”
卫穆却摇了摇头。
鹤洲又看向徐闻那处:“你在等什么?他飞得倒是很快,我们可能要追不上的。”
说完,载着他们的那朵属于卫穆的云嗖地下降,直落到半空中,与徐闻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卫穆微微勾起唇角:“进入平原了,现在是最佳观赏地点。”
鹤洲眼里瞬间燃起了兴奋的色彩。
四面来风,底下是辽阔的草地,头顶夜空清澈明亮。
云忽而分为两朵,卫穆独立于其中一朵之上,手掌翻飞结成仙诀。很快,空中就隐约传来雷声。
自然是再要凝结战圈小结界。鹤洲期待地看着他。
渐渐地,天地变色,寒凉的空气拂过汗毛,雪花悄无声息地坠下。
雪势慢慢变大,不少雪花落到鹤洲的头发、睫毛、肩上。
呼吸间都是冉冉的寒气,此处冰天雪地,足以让修为低微的修士簌簌发抖。
鹤洲不受其扰,任由雪花拂身,只是催促了一句:“卫穆,雪极大了,还不唤出你的剑吗?”
卫穆轻笑着又摇起头:“不用剑。”
他举目望向苍茫严寒的天空,低声呢喃:“天弓初成。”
最后的尾音还未被雪吞没,高空之中,一支冰雕雪铸的箭矢时隐时现。
霎时,恍若金银台开,光芒万丈照耀于其上,伴着轰鸣的声音,那箭终于成型,气势磅礴破空而下!
只一箭,却仿佛有千军万马,数箭齐发。
鹤洲的双眼一点点睁大,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箭流星般美丽的踪迹。
它穿过茫茫雪涛,锐利无双,直往地心插去。
大地开始剧烈震颤,利箭所至之处雪片疯狂飞舞,漩涡一般旋转不休。
卫穆感到,一种似乎要令宇宙颠倒的神秘力量正自箭周波动开来,张狂肆意,让他心醉神迷。
他终于凝成了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天弓雪箭!
他骄傲、快乐无比对鹤洲宣称:“这是我第一次尝试这个招式。我会一箭射穿那青牛精,扒了他的筋做一条鞭子送给你。”
鹤洲听了他的话,忽然向他投来奇异的一瞥。
下一瞬,毫无征兆地,鹤洲飞离卫穆的云朵,风驰电掣地冲向了那青牛精!
“鹤洲!”卫穆错愕地叫了他一声。
鹤洲驭风之术绝非等闲,顷刻间就飞至那青牛精所在之处。
他放声大笑,一下子跨坐到那青牛精双翼之上,牢牢摁住青牛精的头,仰头对卫穆喊道:“既然是第一次,当然要增加难度!”
他任性妄为,根本不会顾忌这箭的威力有多大,卫穆又如何能驾驭这恐怖的力量。
卫穆只感到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他情不自禁地喊道:“鹤洲,快躲开!”
那是借用天道的力量射出的一箭。这也是卫穆初次冒险,鹤洲突然的举动简直让卫穆心都快蹦出去了。
他几乎不敢去想,万一鹤洲被他所伤,他会如何反应。
然而鹤洲仍是大笑着,天真的声音里没有半分怀疑:“卫穆,你怎么会射不中呢?”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心脏似乎要炸开了,有一种更深刻、更难以捉摸的情绪彻底占据了这颗心灵。矛盾的是,卫穆此刻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动用了全部的灵力,全神贯注地驱诀,尝试去控制这初次相见的动人雪箭。
几乎就是顷刻之间,那箭已至靶心。
“歘——”
箭矢没入皮肉,势如破竹地震碎骨骼的声音仿佛充斥在这片天地之中,比青牛精的惨叫怒号清晰百倍。
耳边风声静了一瞬。
卫穆凝眸看向那对黑色羽翼的正中央。箭力强劲,仍一路往下,要将那青牛精牢牢地钉在大地上!
那上头的神人,回过头来,在卫穆眸中映下一个令他心脏发麻的笑脸。
鹤洲起身,朝着卫穆的方向飞回来。在波动震颤的空气里,他带着灿烂至极的笑容,横冲直撞。
夜风温柔缠绵地追逐着他的衣角,虔诚无比地对他顶礼膜拜。
他急速靠近,最后轻轻巧巧地一脚踏上卫穆的云朵,与他挨得极近。
卫穆感到自己无比清晰地听到了鹤洲的呼吸声。他低下头,对上鹤洲闪烁不休的双眸。
鹤洲仰起脸快活无比地说:“我就说你一定会射中的。”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卫穆,你用剑的样子很美,射箭的样子也非常美。”
好像宇宙真的颠倒了一样,卫穆再一次感受到地动山摇的震感。这明明像极了危险的信号,但他又甘之如饴。
鹤洲亲亲热热地凑上来,正看着自己,他那样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满意。
心脏吵闹个不停。卫穆几乎觉得干渴,几乎要遏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他抬起手再次捏了捏鹤洲的耳垂,看着那里泛起红色,才不舍地垂下手去。
“鹤洲。”他愁肠百结,声音低哑至极地唤了一声。
鹤洲露出一个柔情回应的神色。
卫穆感到五脏六腑都在沸腾,终于控制不住地咳了起来,只得以袖口掩住。
血液如朵朵红花,顿时在衣料上漾开。
鹤洲神色顿变,忙抓住了他的手。
“你又流血了。”他蹙起双眉,若有所思道,“你的身体好像无法承受这招式。”
卫穆无所谓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冰封雪飘,这场景固然美得凛冽,也实在耗费灵力。更不要说那天弓,是向天道借用自然之力,以他如今的身躯,射出一箭本就难如登天。
不过他终于又畅快地微笑起来。难如登天,他也已经拾级而上,执意为之。
鹤洲抓着他的手,立刻为他治疗。
感受着那清冽的绿意淌入身躯,卫穆重新得到安宁。但他分明已知晓了鹤洲的心意,还是又问了一句:“真的好看吗?”
“极好看!”鹤洲答得飞快,又问起他,“卫穆,你是为了叫我看了欢喜才使出这招式的吗?”
“是为了叫你看。”卫穆诚挚地说着。自打这以天为弓,射出冰雪之箭的壮丽设想在脑海里成形,他就没有一日不渴望亲眼目睹这美丽无比的景象。
但他无端地想要鹤洲做第一个见证人。他知道鹤洲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也迫不及待地想要验证。不过,这终究也是为了他自己。
“我也——”他想要告诉鹤洲不必自责。
鹤洲拉着他的那只手却蓦地变换了动作。他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把两手相握变成了十指相扣,他慢慢地、不容置疑地将自己纤长的手指挤进卫穆的指缝间,紧紧地与之交扣。
卫穆的话顿住了,鹤洲却不在意,他抬眸看进卫穆的眼底,天真烂漫又残酷无比地宣告着:“要为了我。我喜欢你为了我这样。”
绿意丰沛,源源不断地游走在卫穆的四肢百骸。
卫穆那颗暂时平静下来的心脏又立刻狂躁起来。
鹤洲治疗着、侵占着卫穆的这副身躯,却根本蛮不讲理:“反正我会治好你。”
心跳砰砰,卫穆不要再管了,干脆就放任自由。
鹤洲这些奇异的话语,他已经领教了许多回,但每一回听到都只会觉得无比动心。
正如鹤洲喜爱他美丽傲气的姿态,卫穆也同样喜爱鹤洲这独一无二的任性直白。
他们如此年轻,本能地追逐热烈之物,憧憬美——
还要将那美据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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