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筋柔韧非常,被卫穆分作三股,裹缠于一体,又经滚绕数次,内芯收紧,再以牛皮包裹,松脂浸润,最后以细不可见的鱼线穿缝收束,才终于成型。
为了那鞭柄,卫穆颇费了番工夫,直下到黄泉深处,从锻神殿外的上古神木那求来一小段梧桐木,精雕细琢,又覆上一层薄如蝉翼的皮革。
鞭子制好后,又在柏木上抽打足足三日,油质于是均匀分布,整个鞭身细腻如玉,芬芳如兰。虽然通体黑色,但光华内敛,贵气逼人。
不过折腾这鞭子的几日里,鹤洲竟没来找过他一回,这倒是一桩奇事。向来都是鹤洲耐不住寂寞,日日来寻他的。
卫穆将鞭子置于一只雕花木匣里,带着去找鹤洲,路过东鬼王的云中阁,正巧见鹤洲从那儿慢悠悠出来了,大概是又做了笔录。
方秉仁一贯平易近人,还送他出来,一副谆谆教导之意。鹤洲带着淡淡的笑意听着,不知方秉仁又说了什么,他那素来懒散悠闲的脸上却飘过了一丝凝重。
不过也只是倏忽之间,眨个眼的时间他脸上又漾起了戏谑的笑。而后,很快地,那笑又变得欢快起来。他瞥见了卫穆。
方秉仁似乎还要对他说些什么,鹤洲人却已经跑开了,他直冲着卫穆而来。
卫穆听鹤洲说过几次,他跟在几位鬼王身边做主簿,其中方秉仁待他最好,教他礼数,又教他人情世故。
但恐怕他用心教了,鹤洲却没用心学,话说到一半就将人弃之不顾。可是,知晓他这样无礼而莽撞的举动是因为看见了自己,卫穆说不喜欢是假的。
“卫穆。”人已到了跟前,扬起脸看着他,眸中情意炽热缠绵,仿佛思念。
倒叫卫穆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遥遥地向方秉仁致意,万分自然地牵起鹤洲的手,往他的住处走去。一边走,一边问:“你们说什么呢?”
鹤洲紧扣住他的手,满不在意地说:“一见你就忘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他抓着卫穆的手摇来摇去,一副静不下来的样子,随口回答了他的问题,却又迫不及待地说起自己的话:“卫穆,我都要忙死了,成日不是这案子就是那案子,你怎么也不来找我。”
卫穆一怔,问他:“都是什么案子?”需要鬼王们判决的必定不是小事。
鹤洲摊手:“没什么特别的,依旧是群魔谷的妖怪倾巢而出,在各地为非作歹。”
看来群魔谷内乱之势已不可收,倒像是压抑太久触底反弹了,完全不顾及妖王的威严。
那父亲如今还迟迟按兵不动,等待妖王传来的消息吗?毕竟妖王也可能只是在拖延时间,那所谓炼魂恐怕能给妖族带来可怕的力量。
卫穆绝不肯怀疑父亲,他也知道妖王和父亲相识已久,是至交好友。但内心深处仍觉得父亲行事太简单,太被动。
“噢对了,”鹤洲想起一件事,“昨夜里几位鬼王和你父亲争执一番,要求立即将群魔谷一事上达天界,请天界诸神出面斩杀妖孽。”
卫穆侧头:“争执的结论是?”
鹤洲将原话背给他听:“冥界与群魔谷建交多年,多年来妖魔们参悟幽冥之气,也有可喜的修为增长,并不侵扰人类。现在虽然有妖魔违背盟约,仍是极少数,趁早拨乱反正为佳。”
显然是尊崇了冥王的意思。天界出面,则整个群魔谷都会遭受冲击,那时再无转圜的余地。几位鬼王心如明镜,如此说不过是要看冥王的打算,以及,即便将来天界追究冥界与妖族冒险结交一事,他们也能撇清干系。
说着他们已经靠近鹤洲的住所,鲜花紧簇的美景稍微地驱散了卫穆内心的隐忧,他将手中盒子递给鹤洲:“送你。”
鹤洲立刻打开,眸色发亮,将那美丽的鞭子取出,握住鞭柄挥出一鞭。
“啪!”
极清脆动人的一声。
他笑着收回鞭子,拿在手里端详上头的花纹,喜爱非常:“接下来我所挥出的每一鞭都有你的参与了,卫穆。”
卫穆也笑:“那你要慎重挥鞭,不要置我于不义之地。”
“什么叫不义之地?”
卫穆随口道:“这鞭子没有落在我要紧之人身上便可。”
鹤洲仿佛也开起了玩笑,抬眸看向卫穆的眼睛:“那我怎么会用这鞭子抽自己呢。”
心脏又颤了好几下。卫穆只觉耳后发热,竟生出几分冲动,想要对鹤洲说些什么。
这时,一只枯叶蝴蝶不知从哪儿飞来,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了他俩。
鹤洲伸出手欲将其抓来:“隐约一股妖气。”
那蝴蝶却躲开了他的灵力,翩然飞至了卫穆身侧,卫穆伸出手,让蝴蝶停在他手背上,解释道:“是楚生的传讯阵。”
蝴蝶如枯叶消融一般散开,灵力散溢,字句也涌入卫穆的识海。
他微微一怔。
鹤洲却发问了:“楚生?”
卫穆回神向他解释:“楚生的确是妖,但也是我的朋友。”
这回是鹤洲愣了下。接着他把那装着鞭子的盒子往卫穆怀里一扔,委屈道:“你怎么还有别的朋友!”
他甚至又叫了一声:“我都只有你一个朋友!”
卫穆被他的声量震住,缓了几秒,不紧不慢地说:“我记得你似乎有一堆动物朋友……”
鹤洲果断地堵住他的话:“那是兔子狐狸小鹿鸽子,跟你一样吗,跟楚生一样吗。”
不久之前,他还称赞着小兔子打洞的智慧,说着自己那位兔子朋友的令人遗憾的血腥故事。仿佛他对朋友的认识就是那么简单。
但明明鹤洲早就说了,“你是不一样的”,这意味着,他懂得这种友情的区别。
卫穆更觉后颈**,仿佛突如其来地受了一番表白,先前的那阵冲动此刻又汹涌起来,但他又深知这不是一个足够庄重的场合。未曾细细思量的话语,面对纯然天真的鹤洲,就不应该轻易出口。
“你也是我所有朋友中,最特别的那一个。”他字斟句酌。
鹤洲却又抓错重点:“所有朋友,你还有哪些朋友!”
卫穆百口莫辩:“至少,你应该很容易看出逐清跟我颇有些私交。”
鹤洲崩溃:“杨逐清也是。”
“我从未刻意隐瞒。”卫穆一边解释,一边感到奇诡的心情正自内心深处升腾而出。
那是混合着紧张、欣喜和微妙的飘飘然的感情。
他看着此刻表情异常丰富的鹤洲,一点点捉弄欲又悄然而至,却终究选择了温柔以待:“你跟谁都不一样,鹤洲。如你这般的朋友,我也再不会结交。”
鹤洲看了看他诚恳的神情,努力一番说服了自己,仍有些不高兴地问: “她跟你说什么悄悄话呢?”
“她说,”卫穆温言细语道,“她与林敬风设局,迷惑了一个要强取凡人魂魄的妖怪,那妖物不知为何往群魔谷去,叫我一同去看看什么情况。”
鹤洲轻嗤一声:“这消息哪里还新鲜,近些日子不都是这些事。”
卫穆却低下头,轻轻捏一捏他的耳垂,沉声道:“我预备要违逆冥王的意志了。为我保密吧,鹤洲。”
泉水般清澈的笑声顿时在方寸之间响起,只要说些与众不同的概念,鹤洲就会充满兴趣:“违逆?”
“我打算应楚生邀约,悄悄潜入群魔谷,查探妖魔忤逆妖王的内情。”
鹤洲却不明白:“为什么要偷偷去,妖魔杀生,神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
“妖王做主结盟,为群魔谷众妖设下界限,自然也要承担起庇佑手下妖魔的职责。倘若群魔谷有妖生事,也应该由妖王约束惩罚,我们贸然插手,便是弃盟约不顾了。”
“而你偏要弃盟约不顾?”鹤洲听得笑起来,丝毫没有感到不对劲,仿佛就等着卫穆说是,期待着卫穆的越轨。
卫穆说道:“温和的手段而已,一切都会悄无声息地发生。”
鹤洲笑意更浓:“卫穆,想叫我保密,你觉得那我应该收取什么好处呢?”
卫穆自己送的钩,倒也甘心为饵,等待着他的要求。
鹤洲弯着眼睛:“回来再说。”
*
他们很快便与楚生汇合,几人乔装打扮一番,打算以妖物的姿态进入群魔谷。
鹤洲喜爱兔子,当即变做一只毛茸茸的兔子精,头上翘起一对白色的兔耳。卫穆矜持地仍做人形,鹤洲却仰头,纯真善意地问他,为什么不用他送的狐狸耳朵,是不喜欢吗?
楚生本为大妖,只刻意掩盖了修为,便同这一兔一狐说明了情况。她与林敬风行至一小镇,发现妖魔踪迹,又听闻最近事故频发,刻意留意着。
夜色苍茫时,人们纷纷归家,他们在暗地里冷眼窥探到,那妖孽在镇外画屠杀阵法。
妖虽恶劣,可屠杀一事并不常见,这等事耗费修为,且引人瞩目,并不符合妖物趋利避害的本性。楚生敏锐,瞧出这是群魔谷的妖怪,她知晓冥界与群魔谷的盟约,这才叫卫穆一同前来。
那只妖怪大约有个几千年的修为,在楚生眼里却不过小妖,她随意铺就的虚假幻象已足以使那小妖信以为真。万千傀儡活灵活现地在阵中招摇,又被这妖怪斩杀,凭空捏造的“灵魂”也被这妖物带走,一路要送往群魔谷。
楚生手里捏着一个小小的金色纺锤,无数瞧不见的丝线自那纺锤而出,正控制着那些伪造的魂魄。
她与林敬风从来形影不离,卫穆见她身侧无人,当即便问他去了哪里。
楚生淡淡道:“傀儡究竟是死物,恐怕瞒不过那妖怪,所以敬风在其间。”
卫穆一怔,她竟让他做如此牺牲?
“他是我的狗。”犹记得,楚生是如此介绍林敬风的。
卫穆感到怪异,可他明明曾目睹过这两人在一起的场景,林敬风绝不是走狗。抛开这些,楚生也断不会随意叫凡人送死才是。
像是察觉到他的情绪,楚生回头,神色未变,唇角却隐约漾出几分骄傲的、极为浅淡的笑意:“他是聪明小狗,也是天赋卓绝的修士,已经学会了灵魂出窍。”
她拿着那纺锤,另一只手的食指在虚空中轻轻触摸了看不见的某缕丝线。
然而,鹤洲和卫穆可以明确地感知到空气波动着,被她抚过的那根丝线在快活地颤动回应。
一如小狗甩头。
不好意思,各位读者朋友,本文要暂停更新了。闷头写了十几万,突然停下来一思索,觉得很多地方都写得不对,没有把心目中的故事写出来。故事的切入点不对,选取的视角也有问题,尴尬生硬的剧情很多。我现在根本没有勇气回头看前面写的内容,修改的话也几乎要重头来过,一想到剩下的剧情还有很多就非常沮丧,纠结很久还是决定停更。看了看每章还是有几个点击的,应该有朋友在默默看文,所以这里还是说一声,感谢追更。非常抱歉带来了不愉快的阅读体验,希望读者朋友们能找到合心意的好看文文,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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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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