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今日的哥谭阴雨连绵，气温骤降，阴沉的天色正如织田作的心情。

织田作之助正在中餐馆端盘子，脑海中，系统抑扬顿挫地开始汇报杰森一天的行程。

[根据哥谭东街023-029号摄像头显示，杰森于早上八点42分离开犯罪巷，乔装打扮后上了两条街外的一辆迈巴赫，目的地……呃，是韦恩庄园。]

[之后一直待在韦恩庄园没有外出，下午五点二十六分，早上的那辆车再次送他回来。]

[杰森刚走两步就被司机大叔叫住，司机降下车窗，对他比划并大喊了几句。杰森迅速回头，从后座拿出一个疑似装有物品的纸袋，并笑着拒绝了司机手里的夹克外套。]

[和你用完晚餐后，他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外出。]

系统补充道：[我觉得他是心虚装乖，我看了记录，平时他都会出去溜达几圈，深夜才回来。]

织田作：“……”

“杰森为什么骗我？”老父亲迅速开始担忧，“他明明说他是去锻炼、自己看书、和朋友玩……”

系统：[后两个就算了，‘锻炼’？]

“应该是锻炼眼力、体力吧，毕竟他还生活在犯罪巷。我倒是希望他不要再去做哪些脏活了，他也到了上学的年纪。”

织田作之助说着说着，声音慢慢沉下来，灰蓝眼眸中带着痛苦。

“……他们如果还活着，只要条件允许，我也会送他们去读书的。”

可一切都湮灭在了那场爆炸和火焰中。

[还有机会的，凑够点数，我就能复活你们一家。]系统说。

本意是安慰，哪想织田作竟然想到了另一方面。

“到那时，杰森怎么办？我不能留他一个人在这里。”织田作之助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系统顿时词穷，小小一只猫咪，在男人的膝上踩奶，以此吸引他的注意力。

织田作之助果然回神，伸手挠了挠猫咪的下巴。他本不是会沉浸在伤春悲秋情绪中的性格，稍微冷静一会儿，就把思绪转到杰森身上。

比起前途未卜的未来，还是杰森的谎言更让他在意。

孩子撒谎的情况，并不是没有遇到过，这一次要严重许多。不仅独自前往韦恩家，还要遮遮掩掩、乔装打扮地去。

为什么？

韦恩家有什么吸引他的？

杰森就算比其他同龄人成熟和聪明，也还是个孩子，他能为韦恩做什么，让韦恩如此郑重地对待他，以至于派遣豪车接送，雇佣的司机也对杰森关爱有加。

织田作越想，面色越是凝重。

布鲁斯·韦恩可不只是哥谭首富那么简单，织田作怀疑他就是蝙蝠侠，只是布鲁斯不愿意承认。

他会让杰森做危险的事吗，会对杰森不利吗？

经历过mimic事件的洗礼，织田作之助对涉及孩子的事情非常谨慎。

[你打算怎么做？]系统问。

织田作之助沉吟片刻，最后说：“一会儿我跟老板请个假，明天跟一跟杰森，看看他的状况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系统没意见，不过无论织田作干什么它都不会反对。

同一时刻。

韦恩庄园。

“杰森少爷已经等您许久了，您是否该给孩子做一个好榜样？”阿尔弗雷德毫不留情地拉开了卧室的窗帘。

刺入卧室的光线让布鲁斯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尽管没有太阳，光线并不强烈，也足以灼伤一个渴望睡眠的人的眼皮。

“再睡五分钟，阿福。”布鲁斯仍在挣扎。

阿尔弗雷德冷笑一声：“您当然可以这么做，但您今日的晚餐恐怕无法完全合您心意。”

晚餐和床，选一个吧，韦恩老爷。

管家侠的威胁非常奏效，在阿福锲而不舍地坚持下，布鲁斯终于放弃了他那无数个“五分钟”，懒洋洋地睁开了眼。

“别，阿福。你知道我绝不会错过你亲手做的晚餐，那可是绝对的美味。”布鲁斯掀开被子，接过阿福手中的睡袍胡乱套上。他以手为梳，随意扒拉头发的样子也帅气极了。

布鲁斯故意眨了眨眼，笑着试探道：“如果能有小甜饼就更完美了，对吗？”

布鲁西宝贝的魅力在阿福这里是要大打折扣的，阿尔弗雷德笑而不语。

“好吧。”布鲁斯叹气，“我猜到答案了。”

阿尔弗雷德的眸中藏着笑意，安静地退出房间，下去给布鲁斯热饭菜。

过了一会儿。

窝在沙发上的杰森听到从楼梯传来的脚步声，放下手里的游戏机，凑过去打招呼。

布鲁斯颔首：“杰森，下午好。”

“今天要跟你学什么，又是格斗吗？”杰森问。

布鲁斯：“你不喜欢格斗术？这是成为罗宾必不可缺的技能之一。”

杰森：“不是，是不太方便。”

布鲁斯在餐桌边上坐定，用着迟到许久的午餐，闻言挑了挑眉。

黑发男孩自己一个人在旁边想了半天，到最后“想尽快成为罗宾”的心思还是占据了上风，对布鲁斯说：“训练可以，但你不能打脸。”

布鲁斯：“……罪犯可不会在乎你的形象，他们一向不择手段。”

也是。

可他不能被织田作发现啊！

愁，愁死了。

杰森曾以为最难的是说服布鲁斯，现在发现他还是太天真了，单看织田作对他的保护欲，就知道他不会同意自己作为罗宾活跃在黑夜。

“老爷，您还有昨晚剩下的工作没有处理，希望您没有忘记。”阿尔弗雷德慢悠悠地替杰森解围。

需要阿福来提醒的工作，与昨晚有关……

是调查织田作之助行踪有了结果，并且这个结果与杰森躲闪的神色有关。

布鲁斯会意地接过话题，迅速吃完盘中剩下的食物，放下刀叉。

“下午的课程就接着上次日语课的进度学习吧，日语老师等一下会来大宅。”布鲁斯说。

学习日语是杰森主动提出的课程，他想要跟织田作更顺畅、无压力地沟通。

这个课程本身并没有太大问题，但杰森对格斗训练提要求在先，换课的行为就很容易让人多想。

杰森睁大了眼，急道：“你要撤掉我的格斗训练？不行，布鲁斯，我不同意！不就是一张脸，给你打就是了！”

……大不了，跟织田作说他跟小巷里的混混打架了。

阿尔弗雷德温和安抚：“老爷并没有不再教导格斗的意思。今天只是有点忙，抽不出空。”

杰森：“哦……”

布鲁斯也不知道怎么就被误解了，他迎上杰森期待而忐忑的眼神，话到喉咙又全被吞下去，只余一个简简单单的鼻音。

“嗯。”

话音落地，他就被管家不带感情地瞥了一眼。

布鲁斯有一瞬间身体极其僵硬，但不过两个呼吸，他就装作已经说完话的严肃模样，三步并作两步走向蝙蝠洞的入口。

身后，阿尔弗雷德颇有恨铁不成钢意味地摇了摇头。

布鲁斯在蝙蝠洞找到了阿福留下的资料，他刚刚点开看了没几行，阿福就踩着楼梯下来了。

“织田作之助的行动轨迹十分简单，除了唐人街的中餐馆、自己家和杰森家，他很少去其他地方。”

“偶尔去其他城区，不是帮忙进货就是‘特意’、‘路过’去帮助他人。”

“七天前，他第一次踏入冰山餐厅面试，并与两日后正式入职。”

阿尔弗雷德开始对布鲁斯念织田作之助的行程记录，语气温和。

而他寻求高薪工作的原因，是他要存钱搬家。他租了一间新公寓，与杰森比邻而居。

大概是不放心吧，觉得住得近才能照顾、保护那个孩子。但又不愿以爱之名变相逼迫杰森离开拥有回忆的家，也不愿占小孩便宜搬去跟杰森一起住。

因此，哪怕自己要早出晚归打两份工，也没关系。

黑暗骑士放下手里的资料，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布鲁斯不得不承认，无论织田作之助本人是好是坏，他对杰森的爱都是不掺杂水分的。

男孩不想上格斗课，提出“不要打脸”要求的原因，也很明显，就是怕作为邻居的织田作之助发现。

布鲁斯看了资料几眼，问道：“关于中餐馆……？”

阿尔弗雷德说：“是一家普通餐厅，没有问题。资料在蝙蝠电脑里了。”

“好。”

布鲁斯颔首，回头他会抽空自己再看一遍资料。并不是不信任阿福，而是习惯使然。

阿尔弗雷德追问：“您依然决定收养杰森少爷？”

布鲁斯的目光沉沉，嗓音很低：“……我会先问过杰森的意愿。”

但他觉得杰森不会同意。

＊

在日语课结束后，布鲁斯叫来了上完课萎靡不振的杰森，对他说：“杰森，我希望能够收养你，让你正式成为韦恩家的一员。你愿意吗？”

果然，黑发男孩一怔，反应过来后，摇头拒绝了提议。

“在韦恩家，你才能接受最好的教育、训练。”

布鲁斯说：“你想成为罗宾，可你若是在我的视线范围外，我没办法时时刻刻保护你。你经验不足，形单影只，随时有身份暴露的风险。在哥谭，一旦被罪犯发现面具后的真面容，后果不堪设想。”

布鲁斯少有说一大段话的时候，他的话很直白，但一针见血。

杰森听完了，眼神透露着挣扎和犹豫。

从幼童到少年，杰森几乎是听着蝙蝠侠的故事和传说长大的。他混迹犯罪巷，像所有生活在哥谭的孤儿一样，饥一顿饱一顿，靠小偷小摸活下去，长大后成为哥谭大街小巷最常见的小混混。

如果没有遇到织田作，他或许还在为了温饱而挣扎，而不是抱着一本《傲慢与偏见》，就着窗外的细雨声入眠。如果没有遇见布鲁斯，他永远不会有实现梦想的可能。

成为罗宾，是他的梦想。

但杰森面对来自偶像蝙蝠侠的邀请，犹豫许久后，再次拒绝了。

“为什么？”布鲁斯问出口，心里其实早已有答案。

黑发男孩叉着腰，有些难过，但还是洒脱地笑了笑：“谢谢你，布鲁斯。但我不能留下织田作一个人。”

“噢……”阿尔弗雷德很轻地赞叹一声，为这个男孩的勇敢果决、重情义，以及小小年纪便敢于取舍。

杰森担心尴尬，没有多留，回家的时间比平时早了许多。

阿尔弗雷德将杰森送上接送他的车时，男孩拉开车门，抿了抿唇，说：“所以，我从明天开始，就不用来韦恩庄园接受那些累得要命的训练了，对么？”

他耸了耸肩，偏过头去，“没关系，反正我又不在意，也不喜欢它们。”

正好，不练就不练，免得天天担心怎么在织田作的眼皮底下瞒天过海。

阿尔弗雷德对付嘴硬的小孩是有一套的，他的笑容慈祥，温柔地说：“杰森少爷还没试过我的拿手甜点吧？我正好采购了制作小甜饼的材料，打算明天下厨。请您一定要来品尝，否则老爷会把四人份的小甜饼全部私藏起来的。”

“我才不是什么‘少爷’……”杰森嘟囔了一声，疑惑地问：“四人份？”

算上布鲁斯、阿福和他，也才三个人啊。

“我会用盒子装好方便您带回家。”阿福笑着说，“把它分享给家人，好吗？”

杰森怔怔地看着他。

温热的手掌摸了摸男孩的发顶，阿尔弗雷德轻声道：“杰森少爷，韦恩庄园永远欢迎你们。”

……

轿车驶离了韦恩庄园，阿尔弗雷德默默注视着，直到再也看不见汽车的一点影子，才转身折返。

刚迈出一步，便停了下来。

布鲁斯就站在他们不远处的阴影里，一言不发。

“比起‘最好的教育和训练’、‘身份暴露带来的危险’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我想有一句话更适合当时的情况。”阿尔弗雷德说。

布鲁斯下意识问道：“你指什么？”

阿尔弗雷德：“下次，您可以说‘蝙蝠侠需要罗宾’，也可以说‘布鲁斯需要杰森’。我的建议是两句一起，您觉得呢？”

布鲁斯：“……”

布鲁斯眉头紧锁，转身大步走向蝙蝠洞，只留一句嗓音低沉的话：“……再等等，阿福，现在还不是最后时刻。”

阿尔弗雷德对此没有意见，反正无论布鲁斯最后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会支持他，一如往昔。

B：还没到抚养权的决战时刻。

阿福：？

另一边。

织田作：老板，明天我想请假。

老板：哦，理由？

织田作：我要去跟踪我那有实无名的养子。

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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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