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檎在江城最讨厌的有三个地方。

承载着她不堪回首的中二回忆的初中，暖气足到让人头晕的博文书店，以及露天菜市场。

她小时候在菜市场被出逃的大鹅追过，被不小心打翻的凉拌菜从头到脚淋过，还被别人放在笼里准备出售的兔子咬过手指。

老林找人给她算了一卦，得出的结论是和菜市场八字犯冲，不宜多去。自此，秦女士再也没在出门时强逼林檎和她一起去买菜。

林檎一进菜市场就皱紧了眉头，生怕又出个什么意外。

“你看什么呢？”汤新调试好机器架在肩膀上，走到她身旁叮嘱道，“一会你最好跟在我们身后走，这样方便做笔记。”

”好。”林檎把本子翻开到第一页，在顶部写下“蔡老板”几个字，问，“小皇帝准备的问题是什么？我看群里好像没有。”

“他私发给傅里安了，傅里安审了一遍之后，今早一来就给蔡老板看过了。”

汤新突然想到什么，出声叫住她。

“诶，你怎么不加我们好友啊？像今天这种时候，我们三人小分队就也该拉个群，方便联系。”

林檎语塞。

按照他和傅里安的关系，要加好友肯定得两个一起加。否则稍微聊两句，傅里安就会发现自己在被区别对待。

林檎讨好地笑，在本子第一行写下“加好友”，解释道：“我昨天忘记了，记性不太好。我一会空了就加。”

她还不想惹傅金/主生气，万一撤资了怎么办？

“你们俩说什么呢？”

傅里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林檎一抬头，正好看见他正在用清洁布擦拭眼镜。

她以前就觉得眼镜是傅里安的一个封印。

戴上就是禁欲的斯文败类，摘下就是个喜欢游戏人间的纨绔。

汤新架着机器率先逃跑到他身边，解释道：“我刚刚告诉她要怎么记关键词，我跟拍去了啊。”

“你和蔡老板说了什么啊？菜市场这么吵，采访的声音能录进去吗？”林檎也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刚刚就让他放轻松，像平常一样就行。至于收音，汤新在早上已经给他戴好领夹麦克风了，藏在polo衫下面。”

傅里安指了指前方。

“走吧，先拍他挑选食材的场景。”

他们一行四人在清晨的菜市场里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作秀”、“摆拍”一类的词传到蔡英杰耳朵里，让他连挑菜的动作都变得有些不熟练。

甚至还往袋子里放了好几个已经发芽的大蒜。

一旁的摊贩也打趣地向隔壁摊位的老板说道：“现在上电视这么容易的啊？还不如让我去，我还知道发芽的大蒜不能吃。”

卖菜的大婶也有些尴尬。

她本来把新鲜大蒜和发芽的混着放，是为了清理存货。结果没想到，好不容易遇到个买存货的呆子，身后却架了摄像机。

她怕播出后，给自己落个“菜不新鲜”的外号，开口道：“算了算了，我不卖给你了。”

蔡英杰脸红一阵白一阵，讪讪地放下袋子，继续往前走。

“我看一般餐饮店的老板，不是都会有固定的供菜商贩吗？”林檎拿着笔，不知道该记还是不该记。

“今早我们问过。他有固定的肉类和蔬菜供货商，但采购部分他都是交给自己侄子，让侄子在十二点的时候去买。”

“为什么要十二点？”

“因为这个菜市场会在凌晨十二点半和清晨五点，分别到两批新鲜宰杀的肉类食材。他们家的烧烤为了入味又必须腌渍十二个小时以上，所以凌晨的时间段是最佳选择。”

傅里安见蔡老板已经走远，加快了脚步继续解释。

“肉类买完之后，他的侄子和学徒会在后厨先把肉类分别切好，再叫他去码料。蔬菜会放到中午再削皮做准备。”

“所以他上午来买什么？”

“补货。根据前一天卖的比较好的菜品，可能要补一些素菜。但主要是买辅料，如果有比较好的鱼也会买几条。”

林檎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说他们家菜单上的鱼是限量供应。”

等到他们追上蔡老板的脚步，他已经在干杂店里挑选起需要的辅料来。

蔡老板看上去和干杂店老板是老相识，再加上店内顾客不多，他的表情放松了许多。

干杂店老板用方言打趣道。

“你都答应别个拍摄了，咋个还一直低着脑壳哟。难道只让别个拍我家的辣椒面嗦？这算啥子，打广告蛮，不得找我要钱嘛。”

蔡老板笑出几道皱纹，开口是同样的乡音，“别个是拍我勒，又不是拍你，你虚啥子嘛。”

老板叉腰吐槽，“他就是这种，每天都要来买一次海椒面。我说直接用口袋给他多运几袋过去，他又不得干。”

“你们家是每天新鲜打的海椒的嘛，要是多给我几口袋，我放在厨房一晚上就不香了。”

蔡老板精挑细选了三种粗细不同的辣椒粉，又让老板给自己多拿了些白芝麻，开口道：“别忘了今天要帮我送味精过来哟。”

“哎呀，晓得了晓得了。”

出了店门，蔡英杰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我马上要说的话，你们可以剪掉吗？”

傅里安和汤新对视一眼，又向林檎示意做个记录，“可以，你告诉我们哪些话可以保留就行。”

“就是……我其实今天说来拍菜市场买菜，主要是也想帮我这个朋友，还有另一个买鱼的朋友打个小广告。”

林檎开口问：“要不我们就把你这一句删掉，把你后面想说的给留下？”

蔡英杰点了点头，继续道。

“我每天来菜市场，就是为了买他们家的辣椒。其他都交给我侄子去办了。”

“我和老板以前是同乡，刚刚创业的时候穷，连买调味料都要边算余额边买，多一斤都不敢要。”

“要不是他主动联系我，要我去他们家买，可以赊账。我这个生意怕是早就做不下去了。”

林檎把“同乡”记在本子上，开口问：“那为什么要买三种辣椒粉啊？”

蔡英杰累得气喘吁吁，“因为每种辣椒的香味不一样，辣度也不一样。你去试试二荆条、朝天椒、还有小米辣，就知道了。”

“粗细不一样，口感也会不一样。我们店里的粗辣椒面主要是上菜的时候，跟着葱花一起撒在上面。细的辣椒面主要是用来腌渍，这样口感好，也不容易烤糊。”

等走到生鲜分区时，蔡英杰熟练地绕到拐角的某个摊贩。

他解释道：“这个不是我们老乡，但也是当时同意我赊账的老板。他们家其实鱼也比别家新鲜，但是位置太偏僻了，生意不好。”

林檎瞥见傅里安到了鱼摊前自动后退了两步，心里正偷着乐。

突然感觉自己后背湿了一大片。

她回头，看见一个瘦高的男人手里提着个破了的塑料袋。摔在地上的鲶鱼还在不停挣扎，鱼尾拍打在地面上，溅起的不知道是鱼身的血迹还是水迹。

男人蹲下身，“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这个袋子怎么突然破了。”他边道歉边往林檎身上看。

林檎今天穿的裙子本来就是浅色，看见他的眼神，手已经自觉挡在后背。她不知道身后湿了多少，但摸到了沾在衣服上的鱼鳞。

男人还想上前，傅里安已经横挡在两人中间。

他利落地把自己的外套系在林檎的腰间，“先暂时遮一下，我和汤新商量商量，我陪你去附近重新买一条裙子。”

傅里安的身高把菜市场路人好奇的目光挡了个严实。

林檎全程低着头，看见他细长的手指用外套衣袖灵活地在自己的腰间系了个结。

傅里安自然地搂住她的腰，向男人说道：“没事了，你先走吧。”

那人悻悻地收回不怀好意的目光，鱼也没拿，骂骂咧咧地离开。

幸好蔡英杰那边没受到影响，已经挑选好了七八条活鲫鱼，一回头看见林檎神色有些尴尬，还问：“怎么了？”

傅里安开口解释道：“没什么，刚刚出了点小意外。一会你们先回去吧，她衣服脏了，我陪她去重新买一件。”

汤新点了点头，没什么异议，“行，你们先走吧。反正下午要拍的也是串烤串的场景，没什么要提问的。”

他转头和蔡英杰商量道：“老板，下午拍了我借你桌子睡个午觉成吗？”

蔡英杰很好说话，“睡什么桌子。二楼是我们住的地方，有折叠床，你可以睡那儿。”

傅里安松开手，但还是挡在林檎身后，说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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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里安的外套有些宽大，系在腰间几乎垂到了林檎膝盖的位置。

林檎受不了来往行人探究的目光，小声地说：“我们能不能走快一点？”

傅里安跟在她身后，稍微低头就能看见她蓬松的发顶和发旋。林檎走起路来，脚尖偶尔会不自觉踮一下。

她解释是因为小时候学跳舞时自己动作老是做不好，回家时脑海里不自觉想到某个动作，走着走着就会踮脚一下，像是练习。

傅里安看见她的小动作，心情颇好地答应道：“好。”

林檎记得距离菜市场的三个路口处就有一家小型购物广场，没想到傅里安却直接让她上车。

她拒绝道：“就直接走过去吧。我刚刚可是摸到衣服上沾了鱼鳞的，你这个外套肯定不能要了，你总不能连副驾驶的车椅也不要吧？”

傅里安听见了，不自觉倚靠着车门笑。

“就是因为外套不能要了，所以我准备去商场重新重新买一件。至于车椅，我可以去洗车。”

林檎偷偷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外套的标签，都快够她买十条裙子了。

她干笑两声，主动开门坐上了车，“知道了，车里有鱼的味道别怪我就行。”

傅里安敲了敲她的车窗。

林檎打开车门问：“怎么了？后悔让我上车还来得及。”

她就知道这人想清楚了肯定会后悔！

傅里安摇头，撑着半开的车门朝她笑，内搭的白T隐隐露出肌肉线条。

“没后悔。只是没想到你还记得我讨厌鱼腥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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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