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檎喝完第四瓶啤酒还想叫来服务员时，于曼终于忍不住伸手压下她高高举起的右手。

“你这是想喝吐啊？”

吕嘉庆拿起包，准备起身，“我先去找找附近有没有药店卖冰贴的，给她贴上可能一会儿没那么难受。”

“回来。”林檎招手，“坐下。”

吕嘉庆为难地和于曼对视一眼，只好又把包放回原位。

“我没醉。”林檎夹了一块糖醋藕丁放到嘴里，“我酒量比你们想得好着呢。”

秦女士喜欢在家泡梅子酒。

林檎初二的时候看着颜色好看，硬是缠着秦女士，非得让她在杯里给自己倒那么一小口。

一口两口地喝到大学，老林特地去文创店买了个奖状，用毛笔写上“千杯不醉”四个字送给她。

“酒量好也不能这么喝啊！”

于曼见过自家亲戚在团年饭桌上拼酒，最后急性酒精中毒被送去医院的样子。

“反正我们也不接受他的帮助，以后不会再见了。”

她朝吕嘉庆挑了挑眉，后者反应慢半拍地安慰道：“嗯，只是见了前男友两面而已嘛……不要和自己的身体健康过不去。”

林檎坦白道：“其实昨天的事我没讲完整版。”

两人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昨天为了快点摆脱相亲对象，想了个蠢招。”她悔不当初，“我乱指了一个人说是我男朋友，结果那人是傅里安……”

这下连万年没什么表情的吕嘉庆都倒吸一口凉气。

于曼想了想，好像能理解为什么林檎今天见到傅里安时反应那么大。她说：“所以你觉得他今天是故意来让你难堪的？”

“不知道。”

林檎觉得傅里安也没那么“坏”。

恋爱时自己喜欢喝奶茶。那时候正是营销号疯狂推荐某家果茶的时候，连门店都出现了代排业务。

她在一天晚上说了一句：“这家店有那么好喝吗？”

第二天傅里安放弃了雷打不动的图书馆日程，趁她上课时自己跑到市中心那家店排了将近两个小时。

中午她在食堂和舍友正在吃饭，傅里安提着两杯果茶坐到她身边，说道：“你试试有没有那么好喝。”

紫色的葡萄果肉上盖了白白的一层奶盖。

和今天傅里安买的那杯一模一样。

于曼转了转眼珠，问：“他是不是想和你复合啊？不然劳神费力地骗你去店里干嘛？”

吕嘉庆吃着牛肉串差点没噎住，“你们女生为什么会觉得这是复合的信号？”

“不然呢？”于曼反问，“如果只想当陌生人，昨天尴尬的见面后，正常的反应是有多远躲多远吧？”

吕嘉庆不赞同，“我倒觉得他们好像是真的想投资。他能两三句话指出文案里存在的问题，说明肯定有认真研究过。”

“小皇帝，你还真是个清朝直男啊？”于曼感叹，“你不觉得这是他想和前女友拉近关系的手段吗？”

吕嘉庆直言道：“不觉得。我如果想复合，也不会去投资前女友看上去稳赔的纪录片。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于曼狠狠地拍了他一下，吕嘉庆自觉闭嘴。

林檎突然来了精神，“小皇帝，你刚刚说什么？”

吕嘉庆摇头，“我没说什么啊，你是不是听错了。”

“如果我把纪录片主题讲给他听，你们觉得他真的会投资吗？”

“你怎么突然变了想法？”于曼小心翼翼地问，“你下午不是说，没有和前男友一起工作的爱好吗？”

林檎问：“你们觉得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于曼和吕嘉庆异口同声：“命重要。”

“那既然和前男友一起工作要不了我的命，我还能拿到他投资的钱，我为什么不接受？”林檎挑眉，“反正我们现在也缺钱。”

吕嘉庆好心提醒道：“但是如果他加入，你会天天和他见面。”

“我下午以为他是想看我笑话，所以忽略了他要投资这个前提。”

林檎托腮苦思冥想。

“但是现在想想，我不亏啊。如果真的能说服他，我们就能解决资金方面燃眉之急。如果他想看笑话，那就让他笑好了。”

反正傅里安笑起来还挺好看的，一口牙又白又整齐。

美色还值千金呢！

这样一算，自己横竖都能赚到钱。

于曼问：“她是不是真的喝醉了？”

吕嘉庆摇头，“不知道，但很像发酒疯的人会说出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思维跳转飞快。”

林檎已经在包里翻找手机，嘴里念念有词：“爱好不能当饭吃，但是钱可以买饭吃。”

吕嘉庆偷偷问：“我怎么感觉没这么简单？”

“什么意思？”于曼皱眉。

“她挺开心的。”吕嘉庆不太肯定，“但好像不止是因为资金解决……”

于曼没搭话。

她见过林檎和傅里安谈恋爱的样子。

他们两人在社团里天天打嘴炮，让一些女社员以为林檎迟早会被傅里安给甩掉。

某天社团组织去私人影院时，她因为半途闹肚子而从后门离开，溜去厕所。

在厕所的镜子反射里，她看见林檎和傅里安在拐角处安静地接吻。

她的视角看不见林檎的表情，但能看见傅里安睁眼眷恋地望着面前的人。

他的吻由眉心到落到鼻尖，最后停在女生的唇上久久不离开。

于曼边默念：“对不起对不起。”边偷看得面红耳赤。

林檎想不想复合，她不清楚。

但傅里安今天下午看向林檎的那一眼，她实在太过熟悉。

眼神里含着的，是和那天她窥探到的一模一样的爱意。

///

接到林檎打来的电话时，汤新正在店里吃着泡面。

傅里安坐在柜台上喝着那杯从冰沙化成液态的果茶，看见他差点手滑把手机落进泡面桶里。

“走吧，别忘记带上你那台摄像机。”傅里安把奶茶杯投进垃圾桶。

汤新扯了张卫生纸擦嘴，“这就是你逼着我不能关店的原因？你不会和你前女友串通好了来骗我家的摄影机吧？”

傅里安已经推开店门，“她要是愿意和我串通，她就不会只是我的前女友。”

他只是赌上了那么一点对林檎的了解而已。

“那她为什么突然答应？”汤新还是不理解，“下午我还以为你们会老死不相往来。”

“因为她想通了，这次合作她稳赚不赔。”

金钱维持的关系坚固又脆弱。

正因为不用付出一丝情感，所以能够随时抽身，不会像之前恋爱一样把她害得“遍体鳞伤”。

汤新把摄像机小心翼翼地放进保护箱里，开口道：“反正我是搞不懂你在想什么。别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把自己的钱给赔进去了。”

傅里安没什么所谓地点头。

他早就赔过了。

为了履历表更好看，赔上两年的时间去日本继续学习传媒。

他在陌生的城市失眠。

深夜戴着口罩走在街道上，看见“暴走族”骑着机车飞驰而过，看见居酒屋里互相搀扶着走出两三个领带歪斜的社员。

最后他漫无目的地绕着附近一直走，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搭上电车去到距离最近的千疋屋，报复性地购买水果后再回家。

认识他的中国留学生看见他手里提的包装袋，好奇地问：“你是要送给谁吗？”

傅里安点点头，不再说话。

他开门进屋，把袋子里的苹果放到床头。

怪他在语言学校集训的经历过分深刻，总能让他在看到苹果时条件反射想到“りんご”，假名在脑海里再转一个弯，就会变成常用汉字。

林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