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待花期

第二天清晨,沈青鱼从睡梦中醒来,一睁眼便看见大嫂守在床前,她瞬间清醒,猛地坐直了身子。

大嫂从身后拿出一个背篓和锄头,放在她面前,示意她一同去地里收菜。

沈青鱼洗漱完毕,便跟着大嫂出了门。这是她第一次走出院门,一路上,邻里间的人们见到她,纷纷窃窃私语,沈青鱼心中疑惑,不知自己哪里显得奇怪。

到了菜地,婆婆看见她,立刻把大嫂叫到一旁,低声责备道:“你怎么把她带出来了?”

大嫂局促地答道:“多个人多份力气,早点干完活,也好早点回去。”

沈青鱼握着手里的锄头,心中暗想,这家人真是精打细算,明明雇几个小工就能解决的事,偏要亲力亲为,不过,想到大嫂答应给她零花钱,拿到钱后可以给姐姐的女儿买些喜欢的糕点,她便有了干劲。

只是,过去她的手是用来握刀剑的,这还是第一次拿起镰刀。她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手起刀落,很快便收完了两车白菜,之后她便坐在车上,欣赏着眼前的田园风光。

婆婆和大嫂看着沈青鱼,低声议论道:“这老二媳妇,之前伤得那么重,怎么感觉现在身体比以前更好了?干了这么久的活,面不改色,以前可是娇贵得很,干一会儿就满头大汗。”

“雪芝是不是给她用了什么大补药?回头让她给我把把脉,调调气色。”大嫂娇羞地捂着脸说道。

下午,菜卖完后,沈青鱼去找大嫂要钱,大嫂却含糊其辞。

“那个,咱们家都是每月初发钱,这刚到月中,而且这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下个月再发给你吧。”

“你不是说了,今天卖菜的钱会分给我吗?我一个人干的活可是你们的两倍还多!”沈青鱼早就料到,眼前这个女人惯会赖账。

大嫂继续敷衍道:“没错,但这不合规矩。今天你支点,明天他支点,我这账怎么管……哎呀!你干嘛?放手!”

没等她说完,沈青鱼便强行翻了翻她的衣襟,从里面掏出三文钱,得意地攥在手里。

“这又是你今天贪的吧?要不我去告诉婆婆,看看她能不能给我支点钱。”沈青鱼边说边摆弄着手里的铜板。

大嫂尴尬地笑了笑,“我管账,找咱娘干啥?不用那么麻烦。”说完,她不情愿地掏出十文钱,递给沈青鱼。

沈青鱼接过钱,把三个铜板扔回给大嫂,正准备去集市,却被婆婆叫住。

“青漪,你这饭也不做,急急忙忙出门,是要去哪?”

沈青鱼怕包里的钱财不保,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了一句:“做饭?”

“你这病也好得差不多了,难道还要我这长辈继续伺候你吗?”婆婆语气中带着不满。

沈青鱼舞刀弄枪有一套,做饭这事她着实不擅长,灶房里,她站在锅台前,眉头紧锁,切菜倒是不难,刀锋在她手中如行云流水,菜叶整齐划一,但是要下锅的瞬间,倒是难住她。

她心中默念:“不过是翻炒几下,有何难?”她将油倒入锅中,油热后,将菜倒入,顿时“滋啦”一声,油花四溅,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中锅铲却未停,胡乱翻炒了几下,菜叶在锅中翻飞,却有几片不慎飞出锅外,落在灶台上。

她手忙脚乱地去捡,却不料锅中的菜已有些焦糊,一股糊味弥漫开来,她心中一急,连忙加水,结果菜汤瞬间溢了出来,顺着锅边流下,滴在灶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她准备重新起锅,又切了些菜,或许是心绪不宁,刀锋一偏,竟划破了手指,她低头看去,殷红的血珠正缓缓渗出,目光落在手指上那道似曾相识的伤痕处,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好在伤口不深,她简单处理了一下,便又继续忙碌起来。

这次她便学乖了,油热后,菜倒入锅中,她小心翼翼地翻炒……

只听邻居在外面喊道:“崔家伯母,你家走水啦!”

婆婆、大嫂和云珠捂着鼻子从房里跑出来,只见外面浓烟滚滚,沈青鱼满脸烟灰,一边咳嗽一边拿着饭勺从灶房冲了出来。

众人齐心协力将灶房的火扑灭,婆婆责备道:“你这是怎么回事?让你做饭,没让你烧房子!你这是跟谁过不去?”

沈青鱼强压住心中的委屈,低声说道:“我不是有意的。”

这时,雪芝恰好赶来,柔声安慰婆婆:“伯母别生气,我去帮青漪。”说完便进了灶房。

过了半晌,雪芝端着烧好的菜出来。

婆婆见状,忍不住夸赞道:“真是麻烦雪芝姑娘了,让你一个外人帮忙做这些家事,实在过意不去。”

雪芝微微一笑,轻声细语道:“伯母客气了,我出门在外,多亏您一家照拂,这点小事不足挂齿。”她一边说,一边给婆婆夹菜,“伯母也别怪姐姐,她只是不小心,毕竟身体还未痊愈。”

婆婆瞥了一眼沈青鱼,叹道:“可惜我家就这两个儿子,都早早成婚了,谁要是能有雪芝这样的媳妇,真是祖上积德了。”

大嫂听了,偷看一眼沈青鱼,只是陪着尴尬地笑了笑。

沈青鱼看在眼里,心里五味杂陈,雪芝虽说是姐姐的朋友,却处处显得比自己得体大方。她不禁疑惑:这崔家究竟有什么值得她如此费心讨好?

用完晚饭,沈青鱼揣着钱去了后街的集市。她买了些点心和刚出锅的糖炒栗子,几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

回程路上,周围的邻居见到她,纷纷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就像清晨她出门时那般,沈青鱼躲在转角处,想听听她们究竟在议论什么。

“听说她被救回来时一身伤,那些可是山匪,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啊!”

“看她那样子,还挺开心的,还买了那么多东西,她平日也不像大手大脚花钱的人啊……”

“不会是哪个有钱人给的钱吧?”

“给钱也不能白给呀!”

“干什么正经生意,这几天能赚这么多……”

这些男男女女越说越兴奋,丝毫没有注意到沈青鱼正站在他们身后,直到他们察觉到她的存在,才若无其事地各自散开。

当初沈青漪被绑架,崔文怀为了找她到处张贴寻人告示,街坊邻居都知道姐姐被绑架了,绑匪都是些莽夫,一个弱女子被绑架后,伤痕累累地回来,周围人难免会猜疑她经历了什么,甚至认为姐姐很可能失去了清白,大概会想不开,寻死觅活。

听到这样的闲言碎语,沈青鱼心中怒火中烧,他们的声音刺耳,像是一把钝刀,一下下剜在她的心上,这毕竟是姐姐的名誉,哪容得这些村妇光天化日下颠倒是非,说三道四。

刚买栗子的温热透过纸袋传来,带着一丝甜腻的香气。她低头看了一眼,纸袋里的栗子油亮饱满,她深吸一口气,手指探入纸袋,抓出一把栗子,栗子在她掌心滚动,带着些许粗糙的触感,她微微眯起眼,目光锁定了不远处那几个仍在喋喋不休的邻居,沈青鱼的手指微微收紧,栗子的外壳在她掌心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她猛地抬手,将栗子高高抛起,栗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糖霜在灯光下闪烁,像是散落的星星。

几声清脆的响声接连响起,栗子精准地砸在那几人的额头上,糖霜沾在他们的皮肤上,留下一点黏腻的痕迹,被砸中的人愣了一下,随即捂住额头,疼得龇牙咧嘴。

“谁家的孩子又在玩弹弓啊!”其中一人恼火地喊道,四下张望。

沈青鱼站在原地,嘴角微微扬起,眼中却毫无笑意,她看着那几人狼狈的模样,心中涌起一阵快意,栗子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混合着街巷里的烟火气,仿佛连风都带着一丝甜味。

她缓步走过去,目光冷冷地扫过他们,声音低沉却清晰:“舌头那么长,当心被做成弹弓。”

“你……你这个人怎么说话呢?”身后一片骂骂咧咧。

“怎么?各位街坊们,见我平安回来,你们不高兴吗?事情没落在自己头上,就是爱说风凉话,倘若你们自家的妻女也遭受此等灾祸,你们也能今日这般讥笑着指指点点吗?”

那几人一时语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里嘟囔着,却再也不敢大声议论。

沈青鱼转身离去,糖霜的甜香依旧萦绕在指尖。

到家时已入夜,她在门口撞见了正走出来的雪芝,她似乎有些心事,见到她瞬间热情地打招呼道:“姐姐回来了?”

沈青鱼看着她朝自己走来,头脑有些恍惚,很快便恢复了,她对着雪芝浅笑了一下,点点头。

“今日已晚,便不打扰了,姐姐好好歇息。”说完,雪芝便走出了崔家。

沈青鱼进了院子,院中不见真儿,猜她是已经早早地睡着了。此时,崔文怀正坐在院子的石桌旁,手里握着一本书,神情专注。

今日他突然从书院回来,让沈青鱼有些措手不及,她站在院中,犹豫片刻,才走上前去,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夫君,回来了啊……不是说近期要在书院温书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这是姐姐的夫君,倘若自己此刻是姐姐,那定当与他亲近一些,可她毕竟不是姐姐,眼前这个男人对她来说,陌生得让她无所适从。

崔文怀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哦,近期书院的事情不多,且旁边的别院在修整,噪声太大,影响清净,想来还是家中适合温书。”

沈青鱼点点头,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氛围:“夫君,我给真儿买了些吃的,要不要一起尝尝?”

崔文怀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纸袋上,眉头微微皱起:“一次买了这么多?这是大嫂给的银钱?”

沈青鱼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对呀,今天卖了很多菜,赚了些钱,大嫂分了我的那份。”

崔文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你全都花掉了?你何时变得如此铺张?”

沈青鱼几乎忍不住想翻个白眼,就这点东西,怎么在这家人眼里就算铺张了?更何况,他还是真儿的父亲,怎么对自己的女儿如此苛刻?她压下心中的不满,语气依旧客气:“真儿喜欢嘛……我这把经历了生死,差点回不来了,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就想着以后对女儿好点。”

崔文怀听了她的话,沉默片刻,随后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没错,娘子向来最记挂真儿。”

沈青鱼不想再与他多言,便道:“夫君路途劳顿,早点歇息吧。”说完,她转身准备回房。

崔文怀却突然开口:“娘子,今夜我回房里睡,劳烦将书房的被褥取回来吧。”

沈青鱼心头一震,脚步顿住,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如何拒绝,她转过身,语气尽量平静:“我近日虽有好转,但半夜伤口还是会有些疼痛,时常会惊醒,怕扰了夫君休息,夫君可先暂住在书房几日。”

崔文怀却不为所动,反而站起身,朝她走近:“没关系,娘子,我们好些日子没见了,即便娘子半夜惊醒,有我在侧,也可以照顾娘子。”他说着,伸手想要牵她的手。

沈青鱼心中一阵厌恶,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真怕一冲动将他的手掰断。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正想着如何脱身,隔壁房间突然传来真儿的哭声:“呜呜呜,娘亲,呜呜呜……”

她朝着真儿的房间望过去,崔文怀的手停在半空中,沈青鱼如释重负,立刻转身跑向真儿的房间,崔文怀也跟了过来。

“真儿,怎么了?怎么哭了?”沈青鱼慌乱地摸着真儿的头,语气中满是心疼。

真儿紧紧抱住她,抽泣着说道:“娘亲,真儿做了个可怕的梦,梦见娘掉下山了!”她的声音颤抖,小小的身子也在发抖,“娘亲陪我睡好不好?我好害怕!”

崔文怀站在一旁,见沈青鱼已经将她抱在怀里,便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回了书房。

沈青鱼将真儿抱到自己的房间,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哄她入睡,真儿的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小小的脸上满是委屈和恐惧。沈青鱼看着她,心中一阵酸楚,眼前这个小女孩还不知道,她的亲生母亲已经不在了,自己和姐姐童年时就成了孤儿,如今她实在不忍心让姐姐的女儿也要承受丧母之痛,都说母女连心,真儿的这个梦,似乎暗有所指,想必掉下山,一定是粉身碎骨那般的疼痛。

她轻轻起身,走到窗边,准备合上窗户,抬眼间,她看到对面崔文怀的书房还亮着灯,烛光透过窗纸,映出他模糊的身影,沈青鱼心中复杂,这次是真儿救了她,或许冥冥之中,也是姐姐在帮她。

她站在窗前,心情沉重而复杂,为了姐姐,无论真儿以后是否知晓此事,她都发誓要护真儿一生,绝不会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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