坛罐在脚边越积越多,但其中大半没有扣上盖子,里面的东西不知道是洒在了什么时候,有些壁上还挂着未干的浆液,普一露面就炸成满地碎片。
但要求这些新生没几分钟的触手轻拿轻放着实不太现实,林只能一边查看清点现有的物资一边继续等待。
枯萎的草茎、碎陶片、罐子、坛子、空坛子、折断的云母触手……
扔掉混进去的石块,林将东西从触手上扒下来时看了一眼云母触手,断截面中心是颜色鲜艳的橘红,发现这些靠粘液捕获猎物的触手力量也还可以,并非类似于食蚁兽那样只向着长和黏上下功夫,将舌头特化为纯粹的捕蚁器官。
触手探入探出,但总没有勾到他想要的那一种。等待总让人感到时间漫长,林打开一个坛子,里面放满了绿樱桃一样圆润明亮的果实,透明外壳下是绿意粘稠,感受到注视纷纷滚动着扬起开怀的笑脸。
林拿起其中一颗,没有在乎突然嘴巴闭合由喜转悲再到惊恐尖叫的神情变化,林把果实放到嘴里,透明果壳“咔嚓”一声碎裂,里面的果肉软嫩弹滑,在嘴里不断变形,咬破后种子流出,如章鱼的脑子般沙沙脆脆。
吃起来有趣,但到底味道酸苦,林又打开另一个坛子,里面放满了白里透绿,刺球状的星星子。筛去几天不见已经发芽、每个角上都抽出两片碎叶的那些,青涩的气味下吃起来像是没有熟透的青杏,口感清脆,把牙都能放倒的酸落到舌头上确是更胜一筹的甜蜜。咽下后甜蜜转瞬即逝,只剩下淡淡的清爽回甘。
有坍塌迹象的地方不再适合居住,但囤积的物资就算有不少损毁,剩下的部分也一时间无法尽数带走。林干脆敞开肚皮去吃,将不便于携带与保存的食物统统转化成能量。
坛子空了一个又一个,然后在高强度的声音中纷纷破碎,碎片四射与满地碎石混成一摊。粘满东西又沉又重的触手瘫在地上茫然片刻后,本能地在地上摩擦。陶器滚落,石块脱离,滚满了尘土的粘液也像是套子一样被用力磨蹭着脱了下来,干干净净的棒状物上又分泌出新的粘液。
洞口前堆满了瓶瓶罐罐,还有折断的根茎,林不得不把东西往外搬,腾出第一时间抢救物资的位置。
坛子、碎陶片、空罐子、空罐子、刀子……
林看着洞口,触手在更深的黑暗里进出,触手上粘着大量的东西,只能贴着地爬行。应该是有刺耳声音发出的,但耳膜总是长好又破,凝固的血液占据通道,根本听不清楚。
不知道第多少次,林终于解救下心心念念装有云母□□的罐子。完好的盖子下水母□□静置数日后凝成胶冻,在黑暗里亮起莹莹蓝光,看起来与破碎前的灯盏有几分相似。
选出一个内壁干净、裂缝比较靠上的坛子,林用碎陶片舀起一块胶冻,在坛沿上轻轻一磕,胶冻滑落下去,与水母触须灼烧后的灰烬混在一起,随着摇晃迅速膨胀溅射出满满一坛清液。
林把头发分批放进去清洗,没有完全稀释的水母□□有种非牛顿流体的粘性,在头发缝里一滚粘走了上面的尘土与颗粒。
从发尾洗到发根,林换了一坛水,握住洁净后墨绿剔透的头发,跪在地上躬身将头顶直接泡了进去。
蓝莹莹的光将头发映照的发黑,黯沉沉像是烧焦的藤条,穿过发丝缝隙往皮下渗透。
林又听到了鲸鸣般悠远空灵的吟唱,声音直接回荡在脑子里,没有一句一词,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旋律如没有音符的五线谱从天外落下,无穷无尽地展开。漆黑地底闪现过蓝天白云,皮肤依稀能够感受到太阳的温度。
下一刻太阳的光与热尽数消失,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陶器与石头在黑暗中烙下影影绰绰的轮廓。
林眨眨眼睛,祖母色眼眸外细不可见的血管网流淌过蓝光,眼白如刚出生的婴儿般泛起过白的蓝色,在又一次眨动后异状像刚睡醒时蒙上的水雾般尽数消失不见。
洗过的头发清清爽爽,少了一半的液体在洒过灰烬后又摇成满满一坛,清水渗出缝隙往下流淌。林双手并拢捧起水洗去面上、躯干上被水打湿又干结的泥泞。
那种朦胧的不适感在梳洗后减轻,林直起身,水顺着紧绷光洁的皮肤往下淌,穿过不久的长袍被扔在上面,现在又是**裸的姿态。
洞穴内部似乎也出现了坍塌,进出的触手上出现过斗篷的碎片,草茎末端参差,可以想见触手如何与石头拉扯。幸而丝还剩余数捆,取下粘出的梭子与综片、齿梳,搭起架子,再织一匹绰绰有余。
但粗丝与中等型号的丝已经用去了粗细近似部分,剩下的无法纺织出平整的布料。细丝还没怎么用过,只是直接用细丝织出的布匹轻薄柔软却容易损坏。
林从断掉的水母触手中挑选出拳头粗的一根,用手指比划着切下一片,中下段打磨成轮又用刀子切出一个裂缝,上下环切,打磨成一指粗细的柄,最下方预留了部分,修成弯钩。
纺锤准备好后,林又拿起一根粗丝两头对折。粗丝在柄上环绕数圈,压入轮子上的切口在末端预留的钩子上打结固定。剩下的部分已经不剩多少,被手指撑开,两根中等型号但偏细的线从撑起的环里穿过,然后向下折叠。
两只手提着线,线被坠的笔直,纺锤悬挂在空中逆时针旋转,上面的线也跟着扭转成结。
固定折叠的手指渐渐向上,扭曲的结固定住折叠部分,跟着手指往上蔓延。一定长度后握住纺锤,将线从钩子上取下来,一圈圈缠上手柄,没有扭结的部分再次向上挂住钩子。一次次重复,直到所有线都合成一股。
准备好要用的线,林又挑出最长的那根触手,砍下两米的长度,用刀子去除皲裂到凹凸不平的表皮,再挖去含水分较多的芯,可以看到年轮状纹路的中间部分被展开在地上,横切、竖切,对比着切割打磨出粗细差不多的方形直条。
刀子在云母触手削出的方条上切出百对豁口,线蛇形穿梭,竖行的经纱被综片升降挑出梭子穿行的通道。“咔嗒”“咔嗒”,比木头相互碰撞更细微的声音回荡在黑暗无光的地下。
有过一次经验,林对丝线的韧性、强度与弹性有了有了一定了解,属性大概介于丝与棉之间,纺织时不能用力,但也不必太过小心。
放开动作,梭子飞快地在丝线间穿梭,纬线被梳紧,一掌,两掌……一米,两米,几个小时过去又一匹布料在框架上成型。
这次用的都是粗丝,又或是将中等粗细的丝通过纺锤合成一股,纺织出的布料略显厚重,细看遍布线本身的倾斜纹理,不见之前那种浮光跃金的特殊光泽,越发像是一块棉布。
林取下布匹,又缠上丝线,直到将所有的线都用完。
两块完整的布折叠后放在坛盖上,都是大概两米长、两米宽的尺寸,还有未织完的半截展开在架子上,一掌宽的布条还差个收尾。
取下经线挨个割开线圈在纬线下方打结固定,林取下布条,在腰部缠上三圈固定住宽松的布料。比之前略短些的下摆刚好能够露出半截小腿,不影响日常活动。
地上规整地排列着坛坛罐罐,东西织布前就已经收拾处理的差不多了,林带上必要的东西,将剩下的物资就地掩埋。
必要的东西就是指:刀子弓箭等便于携带的工具,一坛种子,以及四罐水母□□。
这片区域弥漫的能量浓度已经足以支撑身体活动的消耗,进食更多是一种混合了喜好的习惯,而非必要。只有水,异能的出现只是减少了需求,不能完全替代。
但想想一路走来环境的复杂多变,考虑到前途未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没了能量,林斟酌片刻,还是从背篓里拿出一罐水母□□,将触手折成两截塞了进去。
将篓子小心地背到背上,水母□□已经凝固,除非倒过来,不会轻易洒出,但放着种子的坛子却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挣脱了套在上面的草绳。
林调整一下背篓的肩带,踩着墙壁上的凸起往上爬,几次跳跃扣住了上方的栅栏。
头顶是进来时踹开的破口,蒙蒙天光从不规则的破口处向黑暗的地下延伸,消失在几米开外。光是有形的,像是层层绽开的花瓣,灰尘如飞虫与浮游生物般在光中流动,眼眸在光中恢复了色彩,颤动着,近乎扩散到占据半个眼眸的瞳仁伴随着溢出的泪水收缩。
眨眨眼,光亮比熟悉的黑暗更难适应,等白光从眼前散去,林腰腹用力,从破口处翻了出去。
坐在草茎托起的土层上,新生的部分比地表凹陷下一米的深度,像是一块浅浅的正在愈合溃疡。林抬起头,此时正值黄昏,没有云彩折射出绚丽的红,渲染出层层过渡,天空清透如水,被坑洞切割下的圆里一半是蓝,一半是浅淡的黄色。
等光线越发暗淡,蓝与黄都被更深沉的颜色混淆,林双手撑住地表,踩着土壁踏上地面,重新站起身子。
幂野四合,天空亮起繁星,林环顾四周,凸起的土丘投下模糊的影子,四处影影绰绰,沟壑如潜伏者的裂口,紧贴着地面的起伏,隐藏进黑暗的影子。
对于伴生植物的感知依旧清晰,深刻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联系在脑海中聚化,信息汇聚成流,逆着神经在视网膜上投下绿色的绳索。
林顺着绳索看去,昏黑里,唯有这条绳索呈现出丝毫不受外界影响的绿色,笼罩着薄纱样朦胧的光,像是无数萤火虫汇聚,劈开远方沉默的沟壑山脊。
开心果:黑暗森林特有物种,看起来像是开怀大笑的3D打印表情包,延叶脉生长,名字看起来像果实,实则是瘤子,是对人面蛾虫卵的模仿,以免遭到寄生。但是吧,人面蛾很聪明,有了现成替身,更喜欢在这种植物上产卵了。再后来,这些瘤子也出现了繁衍的能力,称果实倒也名副其实。如今作为常见草本植物之一,依旧在与人面蛾进行着激烈无声的较量,被波及者甚多。
星星子:黑暗森林特有物种,一种灌木的种子,质硬,有很多钝钝的角,一颗灌木上有很多,生长在枝叶外侧,依靠着大量繁殖维持种群数量。夜晚时,种子内部会发出微弱的光,光被种皮遮挡显得暗淡,看上去像是童话里的星星挂在树上。但这种灌木一开始走的其实是精英路线,只有那些粗壮的枝条才会在腋下结出硕大明亮到让月亮都会暗淡的一颗,掉下去能砸碎脑壳,直到被上面那俩老6殃及,为了繁衍不得不收敛光芒,不断淡化自身存在,树下也少了很多没头的尸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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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外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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