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车的那一刻，莫尘身边忽然安静下来，有种繁华褪尽后的苍凉之感。

他站在路灯下，抬头望了眼客厅的窗户，整栋楼没几个亮着灯。

刚推开门就看见陆和蓉坐在沙发上，对方先是瞄了眼挂钟，再把视线放在他身上。

“今天怎么晚了十分钟？”

莫尘心中一紧，他从来没有观察过自己几点回家，没想到陆和蓉会连这点事情都记住。

莫尘尽量自然地说道：“走得慢。”

陆和蓉看起来好像相信了，她皱皱眉，稍有些不满道：“你现在高二了，要抓紧时间，不然到高三有你后悔的。”

“知道了，”莫尘想要赶紧逃回房间，但又听见陆和蓉在身后喊住他：“等等，你手怎么了？”

莫尘只能停下脚步，垂眸叹口气，他还以为能够躲过去。

莫尘转头故作轻松地回道：“不小心摔的，去校医室处理过了。”

陆和蓉已经站在走廊对面看着他，表情严肃：“多大的人了还会摔跤，还有没有摔到其他地方？”

“没有，就这里。”

“我洗澡去了。”趁陆和蓉说更多之前，莫尘快速溜回房间。

莫尘靠在门背后，静静地等待外面没了声音他才放松下来。

由于莫尘手臂受伤，导致后面几天的接力训练每个人都格外注意他。

“莫尘你慢点跑好了，姿势正确就行。”

“莫尘那儿有块石头，当心。”

“莫尘你要不要休息会儿？”

“不是……”莫尘最后都笑了，“你们太夸张了吧，我又不是缺胳膊少腿的，这伤口再晚点儿都自己愈合了，你们不用这样。”

猴子：“那不行，在运动会开始之前受伤不是什么好现象，所以我们要杜绝。”

邹小莓在一旁搭话道：“没错，万一影响我们运动会的气运就不好了。”

莫尘：“？？？”

他转头看向陵北：“他们是练疯了还是学疯了？”

陵北冷漠地说道：“都有。”

可能是最近既要准备运动会，又要准备月考，大家都有点精神错乱罢了。

以往月考，陆和蓉都会提前半个月开始跟莫尘念叨，让他剩下的复习时间都在压力中度过。

这次陆和蓉竟然在月考前一天才提起这件事，倒是超出了莫尘的预计。

“你月考有没有好好复习？”

“数学很容易拉分的，记得多花点时间。”

“到了这个班以后你可不能再掉以轻心，一分就是几千名。”

“你整天跟许可耐聊天，也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我看你能考出个什么东西来。”

又是这几句话，翻来覆去颠来倒去还是这几句话，莫尘耳朵都听起茧了。

或许第一次听到时他会很难受，但听多了他就习惯了，也能做到内心毫无波澜。

说曹操曹操到，莫尘坐在书桌前正复习，看见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许可耐发来的微信。

【许可爱：莫小尘啊啊啊啊啊我要死了】

【莫尘：怎么了？】

【许可爱：今天月考结束，我感觉我被掏空了】

【许可爱：我感觉我又要垫底了】

看着许可耐连着给他发了三个“哭泣”的表情包，莫尘原本应该安慰，但这次他觉得需要被安慰的人是他自己。

【莫尘：巧了，这次咱俩排名一样】

【许可爱：？？？】

【许可爱：你逗我呢吧？怎么可能一样？】

【许可爱：不对，你不是还没考吗】

【莫尘：对啊，但我最高不会超过三十四名】

【许可爱：一共多少人？】

【莫尘：三十五】

【许可爱：……】

【许可爱：你们……竞争压力这么大的吗】

【许可爱：那如果真是这样，你妈岂不是……】

许可耐没有说下去，但莫尘知道他什么意思。

没过一会儿许可耐又是几个表情包丢过来。

【许可爱：［加油.jpg］】

【许可爱：［相信自己.jpg］】

【许可爱：没事儿，莫小尘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名！】

莫尘低低地笑了声，但因为自己要复习所以没跟他聊太久，匆匆道别之后他心里的紧张却没有减少。

虞城三中的月考都是自己出卷自己批，比统考难很多，每门考试间隔时间也更加短，常常不给你临时抱佛脚的机会。

第一天考完了语英物三门，第二天上午把另外两个小门考了，下午就剩一个数学。

因为数学批卷总是最快的，所以月考数学基本都在最后一门。

莫尘趁着午休又来到小树林，踩过一地落叶轻响，停驻在铁门前。

看样子这儿只有他们两人来过。

莫尘熟练地解开铁链挂在门上，刚推开门就听见一声猫叫。

“咪咪。”莫尘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他坐到长椅上，小猫就蹭着他的裤脚在他腿边趴下来。

莫尘弯眼笑着摸了摸小猫：“等久了吧。”

他不知道这只猫的名字，反正不认识的猫一律叫咪咪。

莫尘俯身把准备好的猫粮在地上倒一点，小猫“喵”了声后立马过去吃，等它吃完了莫尘再倒一点，这样可以不招虫子。

秋天洒下的金阳似天光落在少年身上，和满地桂花融为一体。

莫尘温柔地看着小猫吃饭，时不时挠挠它的头，跟它说说话。

陵北一过来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他难得愣了愣，然后走到莫尘身边坐下，后者扭头看向他，倒是没什么惊讶：“来了？”

“嗯。”

莫尘指指小猫的脸，说道：“你看它脸上，又被抓伤了。”

陵北顺着望过去，确实多了几道抓痕。

“老是打架，下次不能躲着点吗？”莫尘这句话是跟小猫说的，但小猫头都没抬，继续吃它的饭。

“不是它想要打架，”陵北语气淡淡的，“一般情况下白猫在种群中地位较低，经常被排挤打压，导致这种情况的因素有很多，比如……”

莫尘突然“啧”了一声，打断了他，陵北转头看见对方朝自己皱眉，眼神中满是三个字——别说了。

陵北适时噤声，往下督了眼，发现莫尘正用手轻轻捂住小猫的耳朵。

“你这样说它要自卑的。”

陵北抿了抿唇，他觉得自己说的都是事实，但最终对上莫尘控诉般的眸子，只好点头认栽。

莫尘松开小猫的耳朵，顺手挠了挠它的下巴，小猫舒服地发出呼噜声，正好它吃饱了，就绕着莫尘的腿转了一圈，然后找了一处桂花堆起的地方，团成一团枕着尾巴闭上眼睛。

莫尘看着它脸上的伤，和纯白的毛形成鲜明对比。

他想起了自己手肘的伤口，已经拆掉纱布好得差不多了。

“陵北，”莫尘碰了碰旁边的人，“你说如果不管它，它脸上那些能好吗？”

“猫的自愈能力和适应能力比较强，”陵北垂眸摊开笔记，“它很明显不是第一次受伤。”

“嗯。”莫尘盯着已然睡着的小猫，不知道在看谁。

下午考数学，莫尘长叹一口气后仰靠在椅背上。

陵北在看笔记中侧头瞥了眼莫尘。

莫尘原本默默地看着淡蓝天空，忽然感到一本书拍在他胸前。

他低头下意识接住，竟然是陵北的习题册。

莫尘还未开口，就听见旁边传来清冷好听的声音：“看圈出的题目。”

莫尘陵北的数学习题册，每个题目都标出了重要步骤。

“谢谢。”

午休还剩没多少时间，好在陵北圈出的题目并不多，而且他的笔记不属于硬抄答案，陵北更喜欢写上主要的解题思路，可以跟着一步步思考下去。

不管是他的习题册还是错题本，都是这个路子。

莫尘也不跟他客气，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陵北永远在他身后，他一转身就能看见，永远可以接住他。

那个说过要保持距离的人也似乎不是他。

莫尘一点不心虚，甚至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陵北提供的便利。

他记得小时候陵北对他不算是特别热情，可能还有些冷淡，基本都是他在贴着陵北，但怎么一长大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莫尘继续翻看对方的习题册，两个人坐在一起复习，一时间无话。

九月末的天开始转凉，阳光也不那么烈，偶有桂花落下，白猫梦眠，花香袭入梦境，少年在时光中停驻，偷取岁月漫长。

虞城三中以数学闻名，对自己学生也下得去狠手。

一般月考卷是数学组轮流着来出，听说这次刚好轮到赵霞。

赵霞可谓是一个让所有人惧怕的名字，她经常被拉去关起来给省市统考出卷，有一回她出的最后一道大题整个省的正确率只有百分之零点三。

因此不少人已经放弃复习，转而开始相信玄学求天求地。

还有二十分钟开考，班里人在收拾东西去考场的同时，能看到猴子虔诚地双手合十对着各个方向拜，嘴里还不停念叨。

邹小莓在一旁翻了个白眼：“现在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让你复习就跟要你命一样。”

猴子眼看找不到安慰，只好跑去抱紧自己的好兄弟。

“小宝——”猴子一把勾住何智宝的肩膀，后者手指在手机上点得飞快，正在游戏里乱杀，“不是吧小宝，马上考试了你还打游戏。”

比起考试他看起来更紧张游戏输赢。

“哎呀你别打了，”猴子关掉他的手机，趁何智宝发火之前把他拖出去，“走吧我们上厕所。”

两人拉扯着从教室后门离开，猴子还顺手给莫尘后背来了一下：“一起吗莫尘？”

莫尘笑着摇头：“你们去吧。”

他还在翻看陵北刚才给他的习题册，等记完最后两页时间也差不多了，他把习题册还给陵北后就动身前往考场。

他和陵北的考场在一层楼，楼梯口分别时，他听见陵北突然很低很低地跟他说了句话。

“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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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