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尘张了张嘴，直觉告诉他这个时机不算很好。

但他最后还是顶着陆和蓉的目光，喉结滚动，说道：“妈，上次数学竞赛的成绩出来了。”

“然后呢？考了几分？”陆和蓉的耐心明显所剩不多，“这种成绩对你有没有帮助？”

莫尘：“第四十六，能进决赛。”

陆和蓉想都不想就问道：“就算进决赛了能保送吗？”

莫尘没预料到她会问这个，下意识摇摇头。

他也不知道。

“之前早就跟你说过，这种竞赛没什么用，除非你考个第一第二，不然就是在浪费时间。”

“那么你能考到第一第二吗？你根本没有这个能力，别一天天痴人说梦。”

“你还是给我老老实实地把排名给我弄上去比较现实。”

“当然了，你想去决赛我肯定不会拦着你，我随便你。”

陆和蓉皱着眉，尖锐的话语像一把利刃刺向莫尘的心脏。

莫尘没有看她，也没有回应，只是低着头站了几分钟，整个人像是被推入泥潭，抬脚走向房间的时候似乎有千斤重。

他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陆和蓉是因为刚才的电话才把气撒在自己身上，这些话并不是她本意。

可胃里的肆意绞痛令他无法忽视。

经过主卧时，莫尘没有听见那个敲床的声音。

这代表两种可能。

一种是那个人没喝酒，还有一种是那个人喝得太晚还没回来。

莫尘多希望是前者。

事与愿违。

当莫尘洗完澡出来没多久，就听见家里大门被“砰”的一声推开，随之而来的是争吵声。

他坐在书桌前，隐约能听见陆和蓉的怒吼，和另一个人囫囵吞枣的两句解释。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又喝了多少？啊？”

“每次都喝成这个鬼样子，一敲床就是敲三个小时，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整栋楼都被你吵得睡不着，明天他们又要跑过来找我，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等等你别走……给你发消息的这个女的是谁啊……”

莫尘垂下眼眸，从包里翻出耳机戴上。

他努力静下心，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书上。

再过几天就是月考了。

可问题是，莫尘隔着耳机也能听见外面那些声音。

他无法装作不在乎。

莫尘放弃般往后仰，靠在椅背上，活动活动僵硬的肩膀。

他站起身走到卫生间，在脸上扑了些冷水才感觉好些。

他双手撑在洗手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竟有些不真实。

半湿的碎发贴在额前，莫尘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眼神中的空洞和无望让他自己吓了一跳。

这……还是他自己吗……

莫尘把脑袋里的想法抛开，用力把碎发往后撸，露出白净的额头。

他用毛巾胡乱擦了擦，然后准备继续去复习。

莫尘坐回书桌前，调大了耳机音量。

等到夜深人静，他才回过神，从错题中抬起头，戴了太久的耳机，震得他耳朵发疼。

莫尘赶紧摘下耳机揉揉耳朵，发现外头已经没了声音。

他悄悄松口气，打开手机看了眼，不知不觉间已是凌晨。

还有几条新的微信消息。

竟然是陵北主动给他发的，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单纯地发过来几张照片。

莫尘有些意外。

他点开一看，是陵北的笔记，每一科都有，基本都是这次考试的重点章节。

陵北可能是怕有些步骤太跳脱他看不懂，还特地在旁边贴了便签，写满了公式。

那一瞬间莫尘感觉自己喉咙像是被狠狠地掐住，说不出话。

胃里的酸涩被暖流替代，灼烧感渐渐消失。

就这样一个小细节，却让莫尘愣了好久。

每一张照片都拍得很清楚，莫尘看了下时间，陵北是三十分钟以前发的。

现在有点晚了，他不确定陵北睡了没有。

莫尘的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很久，对话框里的字打了删，删了打，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去。

他犹豫了半天，只发了一个“谢谢”的表情包。

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见，或许陵北已经睡了。

莫尘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儿，对面没有任何动静。

他莫名松了口气。

莫尘重新把目光放在那几张照片上。

他复习到将近三点才睡下。

这次月考是期末考之前最后一次大型考试，是三中自己出卷，难度只增不减。

不少人都是唉声叹气地走出考场。

虽然他们每次都是这样。

等到最后一门考完，所有人跟行尸走肉一样。

大概是因为于丘华看他们临近期末考了都不好好复习月考，所以关照出卷的老师要加大难度。

不过有些不一样的是，猴子一改往日要死要活的作风，这次一考完他就火急火燎地冲进教室，掰过何智宝的脸说道：“小宝小宝，你猜我刚才看见了什么？”

何智宝手机里传来一声被击杀的音效，在两人之中颇显突兀。

猴子感觉何智宝的眼神像是会在现实中把他击杀。

猴子尴尬地笑笑，然后默默地手动把何智宝的头转了回去。

正好这会儿莫尘从后门走进来，他看了眼旁边，陵北的位置是空的。

他们两个的考场隔得有点远，估计陵北还没回来。

猴子不敢打扰何智宝打游戏，于是一屁股坐在莫尘前面的座位上，对他说道：“莫尘莫尘，你知道我刚才看见什么了吗？”

莫尘边收拾桌子边问道：“看见什么了？”

猴子又着急又想装得神秘一些，就先卖了个关子，他指指莫尘旁边空着的位置，说道：“我跟北哥一个考场的，你猜……北哥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莫尘闻言抬起头，疑惑道：“对啊，你怎么回来这么快，因为你是跑回来的？”

“哎呀不是因为这个，”猴子往前凑了点，刻意压低声音，“是因为北哥被女生缠住了。”

女生？

缠住了？

莫尘收拾东西的手瞬间一顿，心脏的跳动声在耳畔放到最大。

他身体有些僵硬，却还要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什么女生？”

猴子：“我看见北哥刚走出考场就被一个女生拦下了，那个女生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猴子：“我怀疑是情书。”

猴子：“我本来还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的，但我怕被北哥发现，于是就先跑回来了。”

猴子：“没想到都高二了，我北哥还是这么受欢迎。”

猴子自顾自说着，完全没注意到莫尘的脸色越来越差，或许连莫尘自己都没注意到。

“那个女生……”莫尘语气轻快，却紧张地攥紧拳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猴子，“是谁啊？”

“她啊……诶等一下，”猴子突然皱起眉，思索了几秒钟，“那个女生我好像见过，似乎是隔壁文重班的……”

“高一的时候我看见过她，她经常来我们班找北哥问题目。”

“不过有段时间没见她了，好像……从这学期开始就没见过了……”

莫尘：“她……喜欢陵北？”

猴子：“那肯定啊，她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

莫尘：“那……陵北呢？他说什么了吗？”

猴子：“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北哥好像一直没什么反应。”

莫尘忽然想起来，在他刚转学过来不久帮陵北收拾书包时，在陵北桌洞里翻出过几封情书。

他立刻把这两件事情联想到一起。

猴子看着莫尘不怎么高兴，安慰道：“没事的莫尘，你以后也会有人给你送情书的。”

“呦，北哥你终于回来了，”猴子望向莫尘的身后，“怎么样怎么样，那个女生跟你说了什么？”

莫尘本想表现得自然一点，但他失败了。

他控制不住地去看陵北的手，好在只有几支笔，并没有看见什么情书。

他收回目光，暗暗松口气。

看来陵北没有收。

“女生？”陵北坐回位子上，听见猴子的问题后皱了皱眉。

“就是刚才在考场门口把你拦住的那个女生，”猴子朝陵北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北哥你快说说，发生了什么？她跟你表白了吗？你答应了吗？”

猴子探头探脑地观察陵北：“情书呢？我看见她给你了啊。”

陵北看了看莫尘，发现对方貌似没什么兴趣，只顾着低头看题，可陵北清楚地看见，莫尘耳尖泛着可疑的粉色。

陵北移开视线，然后对猴子说：“没收，让她别送了。”

猴子瞪大双眼：“真的假的？你就这样拒绝了？”

陵北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啧啧啧，不愧是我北哥。”猴子感叹道。

“诶对了，那个女生是不是就是高一追你的那个？”

“追？”陵北听到这个字眼时眉宇间难得露出疑惑，随后似是记起来了，淡淡地“嗯”了一声。

猴子：“为啥呀北哥，你不喜欢她吗？”

陵北：“对。”

猴子：“我觉得那个女生挺好的啊，长得漂亮，成绩又好，又是文重，你为什么……”

猴子看见陵北的眼神适时闭嘴，他双手举高作投降状，惜命地说道：“好了好了我不问了，我立马走。”

等猴子回到座位上，莫尘才终于忍不住，侧头故作随意地开口问道：“上次你桌洞里的情书，也是她送的吗？”

“嗯，不止她。”陵北点点头，却后知后觉感到有些不对，便又补充道：“我不喜欢她，那次是她第一次送，我还回去的时候也跟她说清楚了。”

“也就是说这次是第二次？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莫尘说完就发现陵北没了声音，只是在盯着自己，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究竟有多酸。

他眼神慌乱，为自己辩解道：“我就是觉得……你挺有魅力，没其他意思。”

陵北抿唇不语，眸中竟带了隐隐笑意。

莫尘咳嗽了两声，看向桌上的题目，嘴里小声嘀咕道：“别人送的还给人家还回去，我送的就扔了。”

他余光瞥见陵北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莫尘就当他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