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渝转学来的第三天，周煦发现陈晏礼的笔记本消失了。

那本记录着所有异常现象的《逆光》笔记，原本应该藏在课桌夹层里，现在变成了一沓普通的物理竞赛资料。周煦用透明化的手指翻找时，前桌女生转过头："林曜，你最近怎么总对着陈晏礼的座位发呆？"

这是认知隔离开始后，第一个主动和他说话的同班同学。

"我们不是经常一起..."周煦的话卡在喉咙里——陈晏礼正从走廊那端走来，臂弯里搂着沈渝的肩膀。他们额头相贴分享同一副耳机，这个姿势在《夏坠》里描写过，但原本应该发生在期中考试之后。

陈晏礼经过周煦身边时，柑橘香水味混着陌生的药草气息。他的目光掠过周煦半透明的身体，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借过。"

周煦的耳膜嗡嗡作响。他低头看自己正在消失的左手，发现透明化已经蔓延到了肘关节。

生物教室的标本柜蒙着灰。

周煦用还能活动的右手翻开陈晏礼的实验报告，最新一页的笔迹变得工整刻板，完全没有之前那种潦草的私人注释。在"共生现象观察"栏目下，原本该贴着他们一起养的瘸腿三花猫照片，现在变成了标准教材插图。

"找这个？"

沈渝的声音惊得周煦碰翻了一排试管。转学生站在逆光处，怀里抱着那本深蓝色烫金的《夏坠》。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书脊上印着的作者名是"沈渝"。

"陈晏礼说你是他的朋友。"沈渝翻开书页，露出里面周煦熟悉的字迹，"但这里写着，他应该和我一起参加下周的生物竞赛。"

试管架在地上滚动的声音像某种倒计时。周煦的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马赛克般的色块，仿佛这个世界正在降频。他死死盯着沈渝的手腕——那里戴着一块和他现实中相同款式的黑色手表。

暴雨天的器材室散发着霉味。

周煦把陈晏礼堵在垫子堆里，透明化的膝盖跪在对方两侧。雨水从他们湿透的校服滴落，在垫子上洇出深色水痕。

"3月14号你教我骑自行车，说我抖得像实验室的兔子。"周煦抓起陈晏礼的手按在自己正在消失的胸口，"4月7号你在图书馆发现我不是林曜，那天你脖子上..."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陈晏礼锁骨上本该有的红痣不见了，皮肤光滑得像被PS修过的照片。

"林曜。"陈晏礼皱起眉，眼神困惑得近乎残忍，"你是不是发烧了？"

世界突然剧烈晃动。器材室的铁架倒塌，篮球像被无形的手拍打般弹跳起来。周煦看见陈晏礼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蓝光，转瞬即逝。

"你书桌第三格抽屉有折坏的纸玫瑰。"周煦在越来越强的震感中大喊，"你妈妈戴孔雀蓝耳环！你家玄关第三阶会咯吱响！"

天花板开始剥落，陈晏礼突然痛苦地抱住头。他的校服领口滑落，露出后颈上完整的编码——"CSY-0412"，和周煦标本室某个编号一模一样。

周煦在现实世界的标本台上惊醒。

福尔马林气味刺得他鼻腔生疼，右手还攥着染血的《夏坠》手稿。窗外是凌晨三点的黑夜，电脑屏幕亮着，显示他刚刚搜索过的内容："如何消除自己写过的小说"。

手稿上的文字正在蠕动。

周煦惊恐地看着自己十七岁写下的结局被新的字迹覆盖：「陈晏礼最终被诊断为精神分裂，总对着空气说'把镊子递给我'——那是标本师才会用的专业术语」。翻到前页，陈晏礼父母的车祸日期被提前到了下周三。

他的眼泪砸在稿纸上，晕开"林曜"两个字。

钢笔悬在纸面上方颤抖。

周煦知道只要划掉"林曜"的存在，所有被篡改的剧情都会复位。陈晏礼会完好无损地活在《夏坠》的原结局里：和沈渝考上同一所大学，在父母祝福下出国深造。

他闭上眼划下一笔。

墨迹像活物般吞噬了"林曜"二字，紧接着是整个支线剧情。手稿发出纸张燃烧的噼啪声，周煦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里被抽离——那些骑自行车的午后，暴雨图书馆的亲吻，生日蛋糕上的烛光。

最后消失的是陈晏礼在烟火大会上塞给他的苹果糖。

周煦在晨光中醒来，手稿静静躺在工作台上。

最终版的《夏坠》完好如初：陈晏礼和沈渝在毕业典礼上牵手，他父母经营的诊所即将开分院。没有林曜，没有透明化，没有那个会测量他存在感百分比的少年。

标本室冷藏柜里，一只蓝翅蝴蝶的标签写着"CSY-0412"。当他触碰标本的瞬间，似乎听到很远的笑声："偷看别人日记要判几年？"

"三年零两个月。"周煦轻声回答，福尔马林雾气中没有人听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