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就你了,”何老师看着她说,“你来读,A篇。”

江栀言捏着试卷的手指紧了紧,“Al,althou,though,the,the U…”

她一句话还没读完,已经有人没忍住,噗地笑出声。

周海顺奇怪地回头看了江栀言一眼。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真没想到这转学生一说英语竟然是这个画风……

用他那半罐子荡荡响的英语水平来看,这姑娘语音语调怎么听着一股别扭劲。

好好的仙女儿,一说英语,突然就落了地,这也太出戏了……

就连何老师的表情也是难掩的震惊。

有人想笑,但碍于当面嘲笑同学很没品,就只能捂着嘴。可每个班总有几个笑点太低实在憋不住的,比如坐在江栀言斜前方的那个男生。

这人想笑又不想笑,结果是憋得整个人抖若筛糠,连同他后背靠着的课桌也跟着抖个不停。

突然“哐当”一声,他感觉屁股下的凳子往前一冲,要不是前面有桌子挡着,整个人差点儿滑地上去。

郑刚惊奇地回头,眼神清澈地问:“翀哥,你踹我凳子干什么?”

林翀看着他,表情很淡,一支蓝色中性笔在他修长的指间,灵活地一转。

“凳子上,有蟑螂。”

郑刚眼神凝固了一秒,接着一个猛跳弹起就往身旁斯文少年的身上扑过去,凳子被当作瘟神反手就给甩到了教室中间,就差一嗓子猛男哭爹喊娘了。

“哈哈哈哈哈”教室里爆发出一阵更无情的嘲笑。

郑刚红着脸去捡回凳子,周海顺在前排更是笑得不行,不用看都知道,那个位置,除了他翀哥没谁了。

坑王还是那么坑人不眨眼啊,坑人的时候连声招呼都不打的。

“行了行了,”何老师叫停了乱哄哄的大家,抽空对江栀言说,“你坐下吧。”

何老师瞪了一眼前面那几个像被点了笑穴的人,什么也没说,只是面无表情地把自己手里拿着的这份卷子掸了掸,向着整个班展开来。

大家这才安静下来,目光刷刷看过去。

这份卷子的空白处写满了整齐完整的作答,字迹是挑不出毛病的干净清爽。

何老师说,“我手里的这张卷子,笔试部分,是满分。而这份卷子,是江栀言昨天在家写完,今早交给我的。”

教室里还剩下的零星笑声也消失了。

笔试,满分?

英语和数学不同,主观题没有标准答案。理化班的英语原本就是相对弱势学科,何老师改卷又是出了名的辣手摧花,连林翀的英语作文在何老师手里都没得过满分。别说江栀言昨晚在家做,就算让他们开卷,也绝对不可能得满分。

而江栀言居然做到了。

所以这个江栀言,到底是从哪个学校转来的?

这个问题困扰了很多人一整个早自习。这个班基本汇聚了本市几大初中的中考前几名,如果江栀言真是本市的学生,这长相和这实力,不可能没人知道。所以大家仍然觉得她是从某师一附中转来的。

又有人说,“可是她说英语奇奇怪怪的口音,明显是本地方言音啊。”

于是他们又确认江栀言是本地人无疑了。

最后讨论来讨论去,还是没得出个结果来。

只有周海顺的关注点比较清奇。一下课,江栀言前脚刚出教室门,他后脚就到最后一排找到林翀:“翀哥,转学生以前是哪个学校的你知道不?”

林翀正趴在桌上补觉,低哑的声音埋在手臂间,“不知道。”

“奇了怪了,你们之前不认识吗?”

林翀无语地翻了个身,过了会儿才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认识她?”

“哦。”周海顺讪讪地自言自语,“我犀利的眼神居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林翀睁开惺忪的眼,一早上被周海顺吵醒两回,脾气真没多好,“眼神不好就去看眼科,哥真怕你出门撞电线杆儿。”

周海顺一阵嬉皮笑脸:“那哪儿能撞电线杆儿啊?撞个美女还差不多。”

林翀这才懒懒地从趴着变成了靠墙坐着,像是终于被他叨叨清醒了。忽然又觉得,周海顺的眼神可能确实没那么差。

因为就在昨晚,在程欣见他的那家奶茶店里,他确实见过江栀言。

于是林翀省略了程欣去奶茶店找他的那部分,简单地概括。周海顺一边听八卦一边在话里找重点,就听到一句“昨晚有个男的给江栀言打电话,要送她回家。她骗人,说自己在万达……”

周海顺大惊,并展示了自己优秀的理解能力:纳尼?这这不是渣女吗?

*

早自习结束时,何老师留了一句话,要江栀言大课间去一趟办公室。

上午十点的天空乌云堆积,一路上空气潮湿沉闷地仿佛要下一场大暴雨。教学楼下有刚打完羽毛球的篮球的学生抱着球拍往教学楼的方向跑。

江栀言刚出到教学楼楼下,突然感觉到右肩好像被棍子之类的东西打了一下,肩膀猝不及防一阵闷痛。

江栀言定了定神,才看清打到她的是一个羽毛球拍。

拿着球拍的女生正在扭头和后面的人说话,和江栀言错身而过时,刚好一转身,带着球拍的长柄撞到了她。

江栀言站在原地缓了缓,后面几个女生正在讲话,江栀言突然觉得有个声音有点耳熟。

“是你?”

几个女生中个子最高的女孩突然停下脚步,看向江栀言。

江栀言认出眼前这个女生,是昨晚在奶茶店被林翀拒绝的那位姐。

“程欣,这是你朋友吗?”刚才用球拍打到江栀言的那女孩这才想起要道歉似的,“我刚不是故意撞你的哈,不好意……”

“不是。”程欣眼神冷漠地说。

今天的程欣和江栀言印象中昨晚受了情伤的骄纵大小姐有点不同。

昨晚为了表白,程欣化了精致明艳的妆。今天在学校只能素颜,女生还是高挑出众的美,只是眼睛下淡淡的一层暗青,大概是昨晚伤心到没睡好觉。

虽然没睡好觉,大小姐的耳朵依然很灵敏。

“听她们说,你是林翀的同桌?”

江栀言并不了解程欣,但程欣说这话时挑着眉,沉着脸,挑衅的意思很明显。

江栀言大概知道为什么,很客气地说:“是啊,但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拽什么?”程大小姐的脾气说来就来,目光紧盯着江栀言说,“昨晚才见过翀哥,今天就舔着脸成了他的同桌。你别告诉我,你和他就是这么有缘。”

“我昨天才见过你,今天又见到你,那我和你也挺有缘的。”

江栀言没心情和程欣再扯下去,说完转身就走,程欣突然拽住了她的右手腕,还要说什么,江栀言挺意外地看她一眼:“老师喊我去办公室,你是要一起吗?”

程欣被怼得一口气噎在心里,这时,刚才和她一起的同学在前面喊她回教室。

程欣缓缓盯着她几秒,嘴里应着“来了”,目光却仍是看着她。

江栀言率先甩开她的手,离开之前,程欣非常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暑气的闷热令人疲惫,程欣这一眼看得江栀言心中有点堵,像盛夏的乌云堵塞在天空,堵得人心里一阵阵低沉郁结,也不知道这场破雨什么时候能下下来?

直到进了老师办公室,江栀言的心情仍是恹恹的。

“你以前是在棉安高中?”何老师问了两遍,江栀言才从奇怪的沉郁中回神说,“啊……是”。

何老师笑了笑说,“这就很奇怪了。白老师和我说,你中考的成绩是棉安县的第八名,这成绩上市一中足够了。你不来一中,反而去了县城的普通高中?怎么,你还挺有个性,不走寻常路啊?”

每年中考成绩出来后,市一中招生办都会热情地给各县的前十名打电话。掐来的尖子生会组成新一届的奥赛班。到了高二,再分流到理化奥赛班和史政奥赛班。

江栀言中考后就接到了市一中招生办的电话。

“不是不走寻常路了,只是那时候我家出了点事,只能暂时留在棉安。”江栀言说。

江栀言没有再说,何老师便没有追问。

何老师看着二十多岁,长相明媚又英气,属于学生时代众多男生心中白月光的那一类。她很快就从闲聊扯回正题上,“我看了你之前的成绩,中考的时候,口语没少吃亏吧?”

江栀言的英语口语老毛病了,从刚开始学英语的时候就是这样。

以前英语课,不管别人读书读的多大声多起劲,就她置身朗朗读书声中对着一串串长句子干瞪眼,表演一个沉默是金。

何老师又说,“棉安高中已经是过去时,现在你来了市一中。那我们往前看。等你高考的时候,口语可不能再吃亏了吧?”

还不等江栀言说什么,何老师立马说,“口语的重要性不必我说,但问题就在于,口语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好的。所以我建议你从现在开始,可以找个长期的学习搭子。”

江栀言:……

“其实在四班,有几个女生的英语口语还不错的,像李若希,她是去年新概念英语演讲冠军,还有乔安也不错,还有……”

何老师数着手指头介绍了班里的几个人,江栀言有点云里雾里,她刚来,人还没认全。听着老师介绍,又突然觉得何老师是不是有点太过理想主义了。

江栀言对于找搭子这种事兴趣不大。

普通朋友之间尚且人心隔肚皮,班上的同学有一层竞争关系在,更何况是在被学校寄予厚望的奥赛班呢。

如果随便找个学习搭子,倘若运气不好,遇到一个表面和气给对方加油,背后暗暗较劲害怕对方超过自己的。江栀言对这种表里不一的虚伪关系表示,很麻烦,不想要。

何老师把班上英语不错的同学介绍了一圈儿,见江栀言始终不发话,突然灵光一现,“你现在刚来,和大家还不熟,我差点儿忘了,你的同桌是林翀对吧?我觉得他就行。”

何老师很期待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江栀言明白了,何老师今天大课间找她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老师尽心尽责为她的学习操心,江栀言不好意思直接说不。可是她还是说了句“不可以。”

“为什么啊?”

因为林翀,他太受女生欢迎……

这样的男生,仅凭一张脸,放到哪里都是会被无数女生自动当成目标的类型。

江栀言不至于把程欣今天对她咄咄逼人的事情直接告诉老师,但她仍然对未来如果自己和林翀走得太近可能会遇到类似的麻烦感到迷茫。

最后选择了不得已的说法,“我明白了。何老师,找搭子这事,不能只问我一个人吧……”

何老师长长地“哦”了一声,依然很坚持地说,“那行,我今天找他聊一聊。”

找他聊?

江栀言有种直觉,林翀这种性格酷拽的男生,不会想着和任何人组学习搭子。

*

阵雨是在中午的时候落下的,江栀言刚吃完午饭,回了教室,做起了午休前的限时训练。

林翀从教室门口进来,手里拿着的一本音标和口语实用练习。

他走到座位旁时,屈起手指在她桌面上敲了下。

江栀言抬眼,最先看到的是他骨节分明的右手,以及露出的一截劲瘦的手臂,手臂上还有潮湿的水珠在接连滑落。

她这才发现,林翀的头发,以及上衣都有被雨水打湿的斑驳水痕,整个人带着一层水汽。

江栀言还没反应过来,林翀手里的两本书已经放在了她的手边。

他径直坐下,抬手顺着摸了把微微淋湿的头发。大风从窗外吹进来细薄的雨丝,他半湿的上衣在风中浮动,隐约勾勒出少年人清瘦却不单薄的身形来。

江栀言愣了一会儿才说,“给我的?”。

林翀双手环胸,往后一靠,看着她说,“何老师给你的。”

林翀刚从办公室回来。

何老师是个行动派,上午才说找林翀聊聊。他中午在食堂刚放下餐盘正要回教室,就被何老师喊去了办公室。

林翀对找个学习搭子这种事也没什么兴趣,他一向有自己的学习节奏,老师们也了解。所以今天,何老师确实提前下了不少功夫,准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江栀言仍旧是不解地看着他,林翀也看着她,表情依然很淡,只是目光中带着些许锋芒。

十七岁的少年,心里总有一股韧劲儿,像蓬勃初生的朝阳,不甘落了下风。

“我带你练口语,你带我改作文。”林翀说完,又补了一句,“何老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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