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白锦笙对她来说算是最熟悉最能信任的人了。顾不上叙旧,羡仙先长话短说的概括了一下这惊心动魄的一晚上所发生的事情。
白锦笙面上没多大的波澜,也不知是不在意,还是觉得不足道也。
待她说完之后,男人只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问:“那你哭鼻子了没?”
羡仙摇了摇头。她不爱哭,从小就不爱哭。
“白锦笙。”
“嗯?”
“坦白说我处理这些事情完全没有头绪,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他们。他们很坏的,我从小到大从来没经历过那样的事情…现在我越想越生气,好想把他们都扔到河里,想用最恶毒的手段杀了他们。”这话她说的很认真,全是肺腑之言,担心白锦笙和她玩笑,还特地补充道:“我没开玩笑,是认真的,白锦笙。”
“他们确实罪该万死,我知道夫人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不过,夫人可知朝廷失踪的救济粮食去了哪里?”
虽然不晓得粮食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羡仙还是应和道:“去了哪里?”
“马祈安前两年开始沉迷斗鸡,为了让儿子玩的尽兴,马衡特地为他准备了上万只斗鸡。郡守府中雇佣养鸡的农夫,打扫鸡圈的下人,以及鸡吃的饲料都是不小的花销。”
“这鸡到现在为止已足足养了三年之久,灾情期间也没减少为斗鸡准备的开支,而这些银两,全部都是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至于那些本属于灾民的粮食,也早就被马祈安拿去养鸡了。”
羡仙三观被震碎,她没想到马衡父子会奢侈到这种地步,不禁道:“当真是歹毒自私。”
白锦笙接着讲述:“济粮全部贪污、分毫不剩不可谓不猖狂,而这些马衡全部默许。他这老狐狸又怎么不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呢?无非是爱孩子爱到舍不得打骂他。这不?借着灾情的由头,马衡把马祈安送到榕城来,榕城安全又没有官员纷争,没想到他的败家子儿子又捅了大篓子,竟然欺负到我们仙儿身上。马衡就算在江南大案中侥幸逃脱,最后估计也得折在他儿子身上。”
“但值得注意的是马祈安有个好老师,此人名叫:严正则。有范增之智,项羽之勇,深受马衡信任。这人心思缜密,是个难对付的家伙。如今,他也在榕城…”
“现在夫人是否有了关于处理马祈安的头绪?”
羡仙方才略微不爽的情绪皆消散,点了点头道:“如此看来,马祈安不得不放。”
马衡爱马祈安到此种程度,又怎么会不派人暗中保护他呢。估计严正则一直都在暗中观察着他们。
至于在马祈安落难时为何不出手,这也不难猜出,无非是想灭一灭马祈安这公子哥的心气,让他吃些苦头,长长记性。这样看来,严正则还真是个用心良苦的良师呢。
但光用心良苦可不够,跟错了主子,纵使他是天纵奇才难逃一劫。如今马祈安行事乖张,这严正则怕不是要步亚父范增的后尘。
“…我与夫人想的一样。”
羡仙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和白锦笙这人说话,她总是很开心。纵使最初带着不好的情绪也会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被他引导向一个浑身舒畅的情境里去。
“对啦,我刚瞧着钟离跑了,心里觉得很奇怪呢。这下可知道为何了,他定是做了亏心事怕你收拾他,不敢回来了!”
“他应该是快回来了…夫人想要我怎么收拾他?”
“我可没有那个意思,我想钟离他也不是故意害我落入那样危险的境地,险些失了清白,失了性命的…他虽然没有像萧大侠和嫣竹那样保护我,却也实实在在的帮了我些微不足道的小忙。总之…你千万不要狠狠的修理他啊,夫君…”
白锦笙轻撩了羡仙的鼻子一下,说她:“调皮。”
钟离自知难逃一打,此刻便不徐不慢的走了过来,一如既往的拿扇子敲打着手心。隔着老远,就听他喊道:“哎呀,白兄!好久不见呐!一别几月,甚是思念呐!”
“好久不见,钟离。正好今日有空,咱们就去那边叙叙旧,让劳累了一天的妇孺先回去歇息歇息…”他把手臂搭在钟离肩上,紧紧扣住。
“啊?不必了,不必了哈哈…其实我也挺累的,白兄!”
走到楼后,钟离立刻求饶:“笙哥~笙哥~~人家当时新认识了一个小朋友嘛~玩的比较开心,就没想辣么多了啦,让嫂子落入了那种境地我也很抱歉呢,就谅人家是初犯下手轻点嘛~”
白锦笙照着钟离肩膀就是一拳,不耐烦道:“好好说话。”
钟离见好就收:“白兄,先不要动手,细细听我说完。我这就去戴罪立功!你可能不知道,在郡县府里,我和严正则打了个照面,看见他我就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于是我就留了个心眼,我对他说: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
郡县府里弯弯绕绕,钟离有些掉向,找不着路。走着走着,看见了有那么一个门口前放着两尊金铸石狮子像,狮子不大,敲了敲却是实心的。心道:如此奢靡,应当是马签儿的房间,便走了进去。
进去就望见了一个穿着还黑衣还死死盯着他的人,不由得一惊:“黑天半夜,装神弄鬼作甚?”
“你是谁?”
钟离双手抱拳,“别管我是谁,反正我是认出你来了!严正则严大人,久仰啊!”
“少废话,看招!”
钟离后退三步道:“稍安勿躁,严大人!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能帮你磨一磨马祈安的锐气。只要你把门口的狮子像给我一个,我就答应下手有分寸的让他吃些苦头,长长记性。你也知道他的性格,再不加以管教,往后可是要闯大祸的!”
瞧着严正则放下了手,钟离添油加火补充道:“你也不要担心他的安全,事后,我会放了他的…但如果你真要跟我打,说真的,你未必打的过我,也未必能带走马签儿。”
严正则回应:“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只能相信我不是吗?子时三刻,我会告诉马签儿,你在桥头等他。”
“众目睽睽,你如何做的到?”
“这就是我该考虑的了,严大人。”
……
“哦?那你对马祈安下手有分寸吗?”
“这不重要,白兄。重要的是,要知道马签儿那样的身份,咱们是不得不放他的。如此一来,我卖了他们一个人情,明日就能启程去钱塘当卧底…所以说,今日啊,我就需要好好的养精蓄锐休息一番,诶—白兄—啊——”
此时,顶楼的嫣竹已经趴在窗户旁看了小半晌了。瞧着终于打了起来,赶忙招呼羡仙:“夫人快来,打起来了,打起来了!不过,侯爷这下手也忒重了罢!”
羡仙顺着窗户往下看了一眼,的确下手不轻,她都有点没眼看。却瞧一旁的嫣竹手里捧着一把葵花籽,悠哉悠哉的看热闹。
嫣竹歪着脑袋问道:“钟公子不会被侯爷打死罢,天呐,这真是不把钟离当人打啊!夫人你要下去劝架不?”
“我?劝架?”
“嗯嗯。”
“那我下去怎么说?我说:好了,住手,快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
这一夜不知为何睡得格外舒畅,等醒来的时候,明晃晃的太阳已经高悬于天际了。
窗前背手而立着一个人,是她的夫君——白锦笙。
察觉到身后有异动,白锦笙回头温声道:“醒了?”
“嗯。”
身在异乡,不知不觉间,她和白锦笙的关系缓和了许多。同他待在一起,羡仙心中总有股莫名的、发自内心的踏实和自在。
此时他们也难得的浓情蜜意,蜜里调油。想了想,左右不过温庭筠的那句:“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只是这懒起的人是她,画眉弄妆的却是白锦笙。
白锦笙穿的朴素,不如在京时华丽,倒是显得平易近人了许多。他持笔描眉的姿势十分的老练认真,羡仙盯着他看,从衣领看到了因认真而紧抿的嘴唇,再到鼻梁,再到那双神采奕奕的桃花眼…
白锦笙嘴角微微上扬:“夫人真美…”
见他放下了描眉螺黛,便知妆成。遂想瞅一眼铜镜里自己的模样,却被白锦笙揽着肩膀转到另一边:“夫人稍等片刻,为夫去去就来…”
羡仙点头应下,看着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回头看了眼铜镜。
沉默,沉默是今早的锦笙描眉…
这眉真是一顾如毛糙大黑虫,再顾似两弯雨日泥坑。细瞧,眼下还有个浅浅的指纹。
一个人为何能把眉毛画的如此丑陋?羡仙懊恼,心中不住腹诽:白锦笙,还我天生细眉!
不过一会儿,人便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帮手。嫣竹似是有些畏惧白锦笙,畏畏缩缩的跟在身后,仿佛二人中间有一座无形的火山一般。
嫣竹瞥了眼羡仙,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白锦笙看着嫣竹的双眼问:“好看吗?”
“好看,好看啊,夫人自然是貌美无限的…”
“好看…那你笑什么?”
“我,我当然是看见夫人就高兴…”
白锦笙似尴尬也似坦然,“我手法生疏,眉画的不好,你来给夫人改改罢。”
羡仙这人忍笑的本事极强,顶着两弯大黑眉毛,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嫣竹,瞧着总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幽默感。
只苦了嫣竹,她如何也想不通,这么一张俊俏的脸蛋上有着两条这么丑的大黑眉毛,如此滑稽之事,为何始作俑者和被作俑者都那样的淡定。
将一边眉毛擦净,瞧了一眼另一边的丑眉,噗嗤没忍住笑了出来。描眉描了一半,回想到方才眉毛的模样,噗嗤又没忍住笑了出来。
嫣竹很想很跪下来求求自己别再笑了。好在羡仙天生眉型好看,轻描即可,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要憋出内伤的人就逃荒似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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