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入梦

低头看书的人见身侧的人还没离开,眉头微蹙,目光凌厉的看将过来,“还有事?”

穆橙强扯出一抹微笑,摊了摊手,“不管怎么样,反正解释清楚了就行,我没做那种梦,还有就是,之前在宿舍楼下骂你那事,我当时心情不好有点迁怒人,说话没过脑子,在这里我给你道个歉,对不起。”

仲映之没有答话,折回头,继续看书。

穆橙瞥了一眼她桌上的书,书厚如砖,密密麻麻的黑色字体拥簇在一块,乍一看去,专业词汇中英文夹杂在一起,深奥难懂,是和她专业相关的书。

仲映之是金融系的大二生,家境优渥,准确来说,应该不单单是优渥这么简单,用肖小黎常常私下打趣的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要不是学校强制性必须住校,咱们这些平头小老百姓,哪有机会和这种富豪二代扯上关系。

当然,所谓的关系也仅仅只是止于室友。

四人宿舍,只住了三个人,穆橙和肖小黎成了铁杆损友,至于和仲映之的关系,可谓和陌生人没两样。

二人专业不同,仲映之是金融系,穆橙是中文系,两专业相差甚远,兴趣更是风马牛不相及,故此,两人没有共同语言。

或许没有共同语言并不能准确形容,准确一点应该是,基本无交流。

穆橙暗自吐槽,这人每天一句话都不说,一回宿舍就闷头看书,和她说话十句话理你一句就算不错了,一天天的冷着个脸,十足的像个行走的制冷器。

穆橙吐槽归吐槽,但道歉的态度还是很诚恳,毕竟有错在先,“我那会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你没生气吧?”

仲映之翻动书本,眼又不耐,冷硬回道:“没空。”

单单两个字,要表达的意思却很多。

没空二字,大概可以分开解释为:我没时间跟你这种不重要的人生气,光和你说话都觉得浪费时间浪费生命,你觉得我有可能去和你这类人生气吗?

怼人于无形之中,穆橙连着吃了几次瘪,想怒而找不到怒的理由,深吸一口,识趣的闭嘴走开了。

穆橙瞅了一眼在一旁看热闹的罪魁祸首肖小黎,冲她比了个割喉的手势。

肖小黎贱兮兮的凑了上来,小声道:“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做春梦。”

穆橙掰了掰手指,骨骼发出“咯吱”一声,“所以,我看你今天是想和我打一架。”

至于那个奇怪的梦,穆橙虽也有疑虑,但并未深层次的想太多,纯粹只当是一个比较真实的梦境。

周六,穆橙没有课,宅在宿舍玩游戏。

“你给我上,给我冲锋,有我给你辅助你怕什么,你要相信我,”

她穿着常年不变的奶奶牌大红睡衣,半躺在床上,拿着手机,指点江山道:“中路去上路支援了,你赶紧过去把线给我抢了,打野不在,你把他野给偷了,没问题,你能carry全场,抢点经济怎么了……”

零杠十的辅助牵着零杠八的adc疯狂蹭线偷野,队友口吐芬芳,穆橙撇撇嘴,机智的选择了屏蔽局内对话。

这局游戏不出意外的输了,穆橙悠悠闲闲的吃了根辣条,不以为意的开始了下一局。

这时,眼前飘过一坨黑色的不明物体,穆橙抬手挥开,随即,觉得不太对劲,抬目看去。

一只会飞的蟑螂。

穆橙瞳孔放大,一惊,游戏也顾不上了,将手机丢到一旁,急忙跳下床。

不料,这蟑螂似是瞧上她了,非是要在她头顶飞来飞去。

她光着脚在宿舍上蹿下跳,“我去,黑不溜秋的东西,你给走开走开。”

与此同时,仲映之推开浴室门,走了出来。

她穿着白色浴袍,锁骨隐显,身上带着淡淡雾气,白皙的面庞显出隐隐粉色,肩膀上搭放着干毛巾,棕黄色的长发湿漉往下滴水。

蟑螂落在了地上,在穆橙的脚边乱窜,她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脑子一乱,为了躲避蟑螂,竟莽莽撞撞的往仲映之身上跳了过去。

仲映之望着逼近的人,愣了愣,手下意识接住了她。

穆橙双脚离地,仲映之横抱着她,二人四目相对,尴尬的气氛蔓延开来。

肖小黎站在门口,手上提着外卖盒,费解的看着这一幕,道:“你们是在玩公主抱吗?”

仲映之好看的眉眼皱了皱,下一秒,直接松手。

穆橙一时不察,摔倒在地,臀先落地,发出一声痛呼,“啊。”

仲映之无视她,低头看了一眼挂在肩头的毛巾,心头涌上不悦。

毛巾上染有两个油爪子印。

穆橙刚吃完辣条,手上的油渍还没来得及擦干净,就在刚刚的意外情况下,全都擦在了仲映之的毛巾上了。

穆橙捂着摔疼的屁股,嘶哑咧嘴的爬了起来,温怒道:“松手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一声,把我摔成这样,你是不是应该感到一丝愧疚。”

仲映之取下肩上的毛巾,“该感到愧疚的人应该是你才对吧。”

穆橙看了一眼毛巾,没好气道:“我弄脏的,我给你洗,行了吧。”

穆橙伸手要去拿毛巾,仲映之将手收回,冷呵一声,随手将毛巾抛进了垃圾桶。

穆橙看了一眼垃圾桶里的毛巾,又看了一眼仲映之,“你干嘛?”

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叮咚”响了起来,单调的系统音。

仲映之走过去,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蹙眉,接起电话后走出了宿舍。

穆橙嘴角扯了扯,深吸几口气,压下火气,弯腰把毛巾捡了起来。

仲映之电话打完,折回了宿舍。

她冷瞥了一眼捡毛巾的人,道:“你在做什么?”

穆橙撇了撇嘴,没回话。

仲映之:“你是有回收垃圾的爱好吗?”

穆橙眉毛倒竖,“你这话什么意思?”

仲映之轻飘飘回道:“字面上的意思,你不是中文系的吗,连这种简单的词汇组合都听不懂?我把毛巾丢垃圾桶里了,那就是不要了,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里,捡起来洗干净,那也还是垃圾,改变不了本质。”

她说毛巾是垃圾,可听在穆橙耳里,这分明就是在指桑骂槐,骂自己是垃圾。

穆橙火气值“蹭蹭”往上涨,气得不行,反观仲映之,一脸淡然,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仲映之从衣柜里随手挑出一条裙子,走进洗手间,准备换衣服。

穆橙望着洗手间紧闭的门,气笑了,将手上的毛巾摔在地上,当即就要冲进去同她理论。

肖小黎拉住穆橙,劝道:“别冲动,冷静冷静,都是室友,啥事都能好好商量。”

“商量个鬼,”穆橙甩开她,冲到洗手间门前,暴躁的踢了几脚门,“你给我出来。”

没过多久,仲映之换好衣服走了出来,淡蓝色长裙即身,将她清冷的气质更突显了几分。

她无视穆橙的狂怒,问道:“踢门,你是有狂躁症吗?”

穆橙:“??”

仲映之看了一眼时间,“我现在很忙,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当然,我其实并不太想和你说话。”

话毕,仲映之拿起包包以及手机,面无表情的离开了宿舍。

穆橙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手扶着后勃颈,又气又感慨,“哇,这真是个非常有礼貌的妙人儿啊。”

……

连着几晚都好眠无梦,这天,她再次陷入了那个奇怪的梦境。

躺在病床上,无法动弹,浑身疼痛不止。

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抛开理智来说,这压根就不可能是梦,哪有梦会真切的感知到如此剧烈的疼痛感。

可如果不是梦,又能是什么?

耳边有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男医生站在一侧,将听诊器挂在胸前,“仲总能救她一次两次三次甚至四次,那之后呢,之后的每次都能及时救下她吗,她这次是跳楼,下次又是什么,割腕服毒还是说跳海,她自己想死,谁都救不了。”

仲映之望着床上沉睡的人,伸手想要触摸她的眉眼,临到触碰时,手指微微发颤,收了回来。

她神情落寞,“我只是想让她好好活着,有这么难吗。”

医生幽幽叹了口气,“穆小姐这次跳楼自杀虽然勉强抢救了过来,但抑郁症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她自己走不出那些过往,谁也帮不了她。”

跳楼自杀?抑郁症?这医生到底在说些什么,自己现在之所以会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是因为自杀?

这可真是个无厘头且莫名其妙的梦。

跳楼,跳楼,跳楼……

穆橙耳边不断回响着这两个字,机械重复的回荡着,某些记忆碎片随之窜入脑海。

十楼高的阳台,风很大,冬日的冷风吹在人身上,刺骨的寒。

穆橙站在阳台的边缘,穿着单薄的灰色毛绒外套,长发披肩,风吹乱她额间刘海,原本过多的发量如今变得稀稀疏疏,脸颊消瘦,面容病态,眼神死灰无光。

仲映之站在一米开外,清冷的面庞满是惶恐。

她看着阳台边缘的人,乞求道:“不要这样,求你了。”

穆橙仰头看着天空,飘雪落下,犹如漫天鹅毛,“下雪了,死前能看一场雪,好像也很不错呢。”

“小橙,你下来好不好?”仲映之红了眼眶,无措、焦急。

穆橙伸手接下一片雪,雪落入掌心,随即化成水,“我真的累了,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累了我们就回家,我陪着你,不管怎样我都陪着你,不要丢下我,不要以这种方式丢下我,拜托。”仲映之缓慢移动步伐,试图靠近她。

穆橙察觉到她的意图,激动道:“别过来。”

仲映之连忙退后几步,举起手,“好好好,我不过去。”

她退后了,穆橙激动的情绪缓和了些许,“阿映,你知道吗,我这一生都很失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遇见了你,且真的很喜欢你……”

仲映之打断她的话,“喜欢就别跳下去,喜欢就给我好好活着。”

“可是……”穆橙笑了笑,笑得惨淡,“可是我更喜欢我自己,我想了想,也许是我太自私了,你别怪我也别怨我,我只是真的受够了,我很痛苦你明不明白,”

仿佛在说最后诀别的话,边说边一只脚往后退了一步,左脚悬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穆橙摇了摇头,“算了,你不会明白的。”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明白,你凭什么否定我,”仲映之嘴唇发颤,声音隐有哭腔,“你要是敢跳下去,我不止要怨你恨你怪你,我还会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谢谢你,但也只能谢谢你了,我走了。”穆橙身子后仰,目光决绝,无一丝犹豫,纵身而下。

仲映之瞳孔放大,疾步上前,想要抓住她,手与手交错而过。

晚了那么一点点,没能抓住她。

仲映之趴在栏杆上,伸着晚了一步的手,眼睁睁的看着人坠落而下,人坠在楼下的小车车顶上,发出“砰”的一声。

刺目猩红的血,映入眼帘。

仲映之浑身发颤,身体沿着栏杆缓缓滑落,人卷缩在栏杆边缘,捂着心口痛苦的发出呜咽声,泪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梦惊醒。

穆橙眼睛猩红,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差点溺毙一般。

仲映之路过,看了她一眼,随即冷漠的收回视线,走开了。

肖小黎走了过来,“瞧你这满头的汗,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得亏她这次没说是春梦。

穆橙长吐一口浊气,擦了擦额头汗渍,“最近跟中邪了似的,总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刚刚我居然梦见自个跳楼了。”

肖小黎愣了愣,随后拍了拍穆橙的肩膀,安慰道:“虽然你告白被拒,但也不至于要生出去跳楼的想法,天涯何处无芳草,没必要吊死在一颗树上。”

穆橙拍掉她搭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去你的,你当我脑子秀逗了,我能为江正止那颗歪脖子树去跳楼,美得他。”

说着说着,穆橙的视线不由飘向仲映之的方向。

她坐在书桌前,长发散落及腰,昏黄的台灯光线折射在她纤瘦的背影上。

穆橙心情莫名低沉,喃喃道:“好像哭得很伤心,梦里的你。”

梦里的她,好像总是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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