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季缠好魔光后,又查看了下这屋子的四壁,他身上溢散的负面情绪都缓慢地渗入墙壁之内,被这栋建筑吸收。看来咒灵诞生之后多半也会从墙壁中显现。
表田里道又握了几下握力器,之后猛然站起来,如同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拿起挂在一旁疑似是工作服的蓝色衣裤飞快换好了。
青年看向化妆镜前的自己,揉了一把脸,之后摆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虽然这笑容诞生的瞬间极其突兀机械,但几秒之后便自然生动了不少,仿佛在不断调试中回到了一种稳定舒适的状态。
有一种明明已经碎了,但是因为有胶水所以还能凑合凑合,甚至在外人眼里还完好无损的感觉。
时季感叹:这位表田君,真是辛苦啊。
他拉开门走出去,时季紧跟其后,只不过表田里道是往演播室的方向,时季则准备先往制片部门看看,因为她刚刚看见几个在楼下被她回收身上咒灵的人都往那里去了。
经过走廊中的休闲区时,她看见一兔一熊正对坐在桌边,正是海报上的兔男熊夫玩偶。
这一兔一熊头碰在一起,走近之后才听见这俩玩偶服下在窃窃私语,是两个年轻的、试图压着嗓子减弱音量但适得其反听得更清楚了的男声。
时季:……你们这样有一种掩耳盗铃的美感。
“你有没有发现里道学长今天状态不太对?”
“有吗?应该跟平时一样吧。”
“他昨天不是被居酒屋里一个大叔的话伤到了吗,还喝那么多。”
原来是这件事所以才导致这位表田君今天如此浓的生无可恋气场吗?
这一兔一熊从位子上站起来。
“待会直接问下里道学长不就好了。”熊夫套下的语调淡淡的。
“你疯了吗?!”粉色兔男一下子激动起来,在和时季擦肩而过时耳朵甚至都抖了一下,“这跟撞枪口上有什么区别!算了,今天总之在节目里要小心点。”
时季有些遗憾,未听到居酒屋大叔到底说了什么。
她趁着一位工作人员开门之际进入制片部门,刚踏进一只脚便感到此处负面情绪的浓度格外高。很快她就从他们的对话中了解了,这个部门内的综艺分部最近正在加班加点剪辑,据说已经连续一个礼拜了。《和妈妈一起》则要多拍摄一个特别专题活动,所以今天拍摄棚里也要加班。
时季察觉到放在表田里道身上的魔力正轻微波动,这意味着他现在又无声释放了一堆负面情绪,擦过了她的魔力。很显然,他应该是知道了今天需要加班的不幸消息。
不过这样子的话,那这里的咒灵估计会诞生的更快吧。
时季又乘着电梯,仔细查看了一下其他所有楼层,将遇上的所有三四级小喽啰全收了,最终确认了制作部和演播室所在的这一层就是情绪积压最多的地方。如果是咒灵诞生的话,那大概就是在这一层的某面墙壁中。她最终选在这一层楼梯间的转角平台处放置了特殊标记,这一标记不仅能够感应到咒灵的产生,还相当于锚点,能让她画出门后更轻易地被传送到这里。
做完这一切之后已经是下午,接下来就是静观其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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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二点多,时季在这附近订的酒店内,躺在床上研究冥冥发给她的那份预测人群负面情绪和咒灵诞生的地图,突然察觉到那缕魔光的剧烈波动。
表田里道的负面情绪正在飙升,这个点了突然这么激动吗?简直是下一秒就会产生咒灵的程度。
这可不行,如此强烈的咒力能量应该被转移到那栋楼里,那样她就能更快地回收到高级咒灵了。虽说这么想有些冷血利己,不过她会在第一时间将所有咒灵都进行清除的,这是互利共赢的事。
时季立刻从床上弹起来,闭上眼感知了一下自己魔力的方位后,便穿上一件黑色大衣径直穿过窗户遁入了夜色中。她七拐八拐,走走飞飞停停,终于来到一处公寓的楼道内。
深夜时分,她站定在一扇门前,四下里只有夜风经过树梢的声音,屋内没有任何动静,但魔力的波动仍旧剧烈。
时季穿过门,屋内没有开灯,漆黑一片中充斥着浓烈熏人的酒味。
一个人影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月光投射于室,勾勒出他的侧脸和一只失焦半阖的眼睛,他手中握着啤酒罐,茶几上也摆着一堆。
很显然,表田里道喝醉了,情绪暂时失去了抑制肆无忌惮地流泻而出。
时季戴着衣帽径直走到他面前。过了几秒,他才迟钝地意识到面前站了一个人,像是比黑夜更暗的阴翳。
“你,是鬼吗?”青年歪过头望着她,刘海垂在眉心,几乎扎入眼睫,一时之间竟只剩下迷茫。那黑影不语,在寂静黑暗里画出一个巨大的发光的长方形。
“还,还是外星人?我不明白。”青年揉了揉眼睛,直摇头,舌头有些打结。
时季转了个身,借着月光看他泛红的脸,确认了是醉得不轻的样子,在地板上做了一处标记,然后朝他伸出手。
表田里道恍惚的意识中毫无警惕,下意识地回应,想要去握对方的手掌,但那只手颇为干脆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使劲将他拉入了那个发光的方形内。
时季将他拉入白天做过标记的电视台楼梯间里,迅速给双方施了隐蔽效果防止被监控目击,然后让他靠坐在墙壁旁。表田里道仰头闭上眼,只以为自己躺在了地板上。
黑暗中,时季能清晰看见他体内源源不断冒出的负面情绪/咒力正不断被墙壁吸入。她将手贴上冰凉的水泥壁,几分钟后,如同平静无波的水面突然被投入了一枚鹅卵石一般,手掌之下感到了能量荡开的波动,寂静黑暗中声控灯骤然亮起。
有咒灵在此时此刻诞生了,看来她今晚把他及时拉过来是做对了。
表田里道被灯光猝不及防晃到,正要睁开眼,便感觉脑袋上落了什么东西,挡住了刺眼的光线。时季将大衣罩在了他脸上,见他抬手碰了碰,又侧过身子继续靠在墙上疑似美美睡去,便迅速拉开门走了出去。
无人的、本该毫无动静的深夜电视台内,此刻却传来一阵迟缓而沉重的声音,地面泛上一层震感,仿佛有某种巨物正在规律而僵硬地杵凿着地面。
时季悄悄寻着动静而去,在演播室中发现了它。畸形的、聚集了这栋楼里绝大多数咒力的青紫交杂之物,有着硕大臃肿、形似爬虫的身体,似鱼似兽的头,和数只疯狂转动的眼睛和满嘴尖牙的口器,尽管看上去很唬人,但这般驳杂的样子按照咒术界的等级划分应该仍旧在二级,准确来说应该在普通二级之上,一级之下。它正在舞台上不断盘旋移动,这便是震感的来源。
不过也算是不虚此行了,在城市里立刻诞生的咒灵能到二级已经是天花板了,毕竟一旦闹出大动静就会被咒术师轻易找到,立刻袯除,完全没有发展空间。
那咒灵感应到了时季,数只眼睛一时都飞速转向她,瞪得几乎爆裂,身体疯狂扭动起来。
“再这样下去就要损坏公物了,我可不想让有人找到我。这么大个还是先把你定住好了。”时季闪到它面前,在它张开血盆大口朝她袭来时,她伸出手,紫色的光流溢而出将它捆缚定住。
片刻之后,那咒灵因受到了某种无形挤压而碎裂、形体逐渐模糊,逐渐变为混沌的一团,最终不断压缩,一直到极限,最终在时季掌心成为一粒。她按照惯例,将它放入特制瓶中。
没想到第二天刚开始,她就完成了回收目标。毫无疑问是这阵子电视台的加班还有表田里道不知为何极其浓烈的情绪流泻帮了大忙。他人之苦反倒促成了她,真是讽刺的事。
时季将瓶子塞入衣服口袋内,望着重新恢复安静的演播室,又跑到台子上看了看,确定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放在台边的道具被气流吹歪了。
她将那些道具复归原位,重新来到了楼梯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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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间内,声控灯由于刚刚的震动之声一直亮着,青年则已经将时季的大衣拉下,垂着头,喃喃自语着“酒呢”。
时季带着表田里道重新回到了他家里,沙发前的地板上,并准备拿走自己的大衣。
不料却没抽动。今夜的月光非常亮,时季抬眼,便撞进青年狭长的眼睛。也许是身上的部分负面情绪已经转化为咒灵又被时季收入囊中的缘故,他看上去似乎平静了一些。
她的隐蔽咒因为触碰的原因已经失效。他像是在看着她,又像是在透过她看着一片虚空,身上的酒气仍旧扑鼻。
“所以你是来嘲笑我的?”他突然自嘲一笑,“果然幽灵是看不清脸的吗?”
她又成幽灵了,看来他还是严重醉酒的状态。
时季低头,发现原来大衣一角被他压在身下。
“哎真是的,去居酒屋喝酒被邻桌避开妻女的大叔灌输了一大堆大龄独身凄凉案例,累死累活地加完班回家路上还回冷不防收到父母的唠叨和唉声叹气。你是不是也打算钻进我的脑子里对我不停播放‘二十八年的人生都是独身好孤独好可怜’啊!”表田里道越说越激动,直起身凑到她面前,”你还没我一直梦见的面包王子奇怪,哈哈哈哈哈真逊。“
原来居酒屋老板是说的这些话啊。面包王子是什么?自己脑补的怪异幻想生物?她看着突然又笑得乐不可支的表田里道,十分迷惑。
时季出声: “坚定地认为别人‘一个人’好可怜并且每次都要洋洋得意地指出,这种人才是最可怜内心最孤独的吧。”
“啊,幽灵说话了!有道理!下次就跟催婚我的爸妈说。”青年奋力点头。
就她今天在电视台四处转悠获得的情报来看,表田里道和兔男熊夫既是大学前后辈、朋友,又是一块工作的同事,时不时就会下班之后约喝酒吃饭。
“况且你的亲朋好友难道不算人么?为什么要认为不结婚就是可怜孤独的独身呢?实在无法理解这种的想法。况且一个人回家想干嘛就干嘛,难道不爽么?”时季侧头点点自己的脑袋,费解十足。大概是因为她自小接触的女巫都是独身主义,她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啊!幽灵,不,不愧是你,真洒脱,下一步是不是要看破红尘成仙了。”表田里道趴在茶几上,晃了晃空酒罐。
“如果真是那样倒好了。” 时季嘴角浮起笑,顺势将大衣抽出,站起身,“总之下次再听见这种话,就在心里狠狠嘲笑说话的人好了,这才是真的内在无聊又贫瘠的人。”
青年闭着眼,神色有几分释然,也有些被逗笑:“啊,说的也有些道理呢,倒是个有着少见观念的幽灵。”
他也算是帮了她的忙,那就浅浅报答一下好了。
她将一张印有植物的特邀卡放入他挂在门口的包中,持有这张卡的人能在无预约情况下进入瓦松之檐植物园五次。那些植物在白天的样子和气味倒是很有助于缓解抑郁焦虑的情绪,她邀请的游客中有不少都是社畜上班族。
第二天一早,表田里道从地板上爬起,僵硬的后背酸痛不已。他抓了把头发,又是宿醉后醒来的一晚,只记得他似乎做了一个非常混乱的梦,梦中有个幽灵对他说了些话,那声音和语调都随意又清澈,好像不太理解他的困惑与苦恼,既不可怜他也不嘲笑他,但这种不以为然的态度却莫名让人感到轻松。
心头淤积压抑似乎消散了一些。表田里道进入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将水拍在自己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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