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阿九……”
却在这时,有微弱的熟悉的呼唤声传来。
柏舟醒了?
白芷大喜,顾不得杨雨,直往叶承瑾床前奔去。
只是,叶承瑾并未醒,依旧尚在梦中。只是睡得不甚安稳,呼唤越来越急促。
“柏舟。”
白芷握着他的手,回应道,“我在。”
杨雨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旁,想要移开她的手,说道:“叶郎很快要做噩梦了,我得叫醒他。”
白芷默默的放了手。
杨雨却再祈求道:“你能退后一点吗?”
白芷便往后站远了些,看杨雨坐上床,将叶承瑾的上半身扶起,拍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呢喃道:“叶郎,有人来了,快醒醒。叶郎……”
白芷心痛如绞,终于侧过了头,不忍再看。
“姑娘,你是?”
直到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生疏,白芷终于转头,忍住胸中的酸涩,微笑着开口:“我是红叶馆的大夫,白芷。”
“原来是阿九替我请的大夫。”
叶承瑾恍然,伸出左手,“既如此,还请白大夫问诊。”
听到这称呼,白芷心中大震。
柏舟怎么会称呼杨雨姑娘为阿九?
“白大夫?”
直到叶承瑾疑惑的声音传来,白芷才回过神,并未把先前已经把脉的事告诉他,而是点头道:“好。”
她上前两步,重新搭上他的脉,凝神思考。
“叶郎。”
杨雨便在此时低声否认道,“她、她不是我请来的。”
叶承瑾疑惑的看向白芷。
“是你的故人请我来的。”
白芷并未抬头,只是问道,“这些日子,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叶承瑾靠在床前,一手按着胸口,说的轻描淡写:“倒没什么大事,只是全身乏力,头和胸口偶尔有些抽疼。”
“他整夜整夜都疼得睡不着,我没法子,只能用药物让他昏睡。”杨雨在一旁心疼的补充,“只是,他疼得厉害,药物的效果又一天不如一天,我、我……”
她说着说着,眼中又开始有泪。
“没事。”
叶承瑾笑着安慰杨雨,“阿九,也不是很疼。”
白芷皱眉:“只是胸口和头疼,没有其他不舒服吗?”
叶承瑾摇头,却是问道:“你说的故人,是长离吗?”
“不只是。”
白芷凝眸看向他,问道,“你知道你是谁吗?”
叶承瑾顿了一下,垂眸道:“长离昨日同我说过。”
“你的故人,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想见你一面。”
白芷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愿意见他们吗?”
杨雨便在这时插了嘴,不安道:“叶郎……”
叶承瑾拍了拍杨雨的肩安抚她,随即看向白芷,询问道:“你所说的故人,是我的什么人?”
白芷道:“是你的下属,你的兄弟,也是你的家人。”
“好。”
叶承瑾点了头,下了决定,“我愿意见。”
“叶郎……”
杨雨不愿意,“可是……”
“杨雨姑娘。”
白芷打断她,“可否劳烦你前去请九洛、沈长史和谢将军进来?”
杨雨更加不愿意,可叶承瑾柔声劝她:“阿九,去吧,我没事。”
有叶承瑾的话,杨雨虽不情愿,到底还是去了。
见杨雨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白芷很快关了门,然后再次回到了叶承瑾身前,重新问道:“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白大夫,我刚刚说过了。”
叶承瑾虽有些无奈,却是又重复了一遍,“我只是头和胸口偶尔有些疼而已。”
“是吗?”
白芷声音冷了下来,拢紧了自己的双手,“那你告诉我,我衣服上熏的什么香,袖口上绣的又是什么花?”
叶承瑾闭口不答。
白芷的心沉了下来:“你若不肯说实话,我便不会在杨雨姑娘和你的故人面前替你遮掩。”
叶承瑾依旧没有回答,却是问道:“你如何发现的?”
如何发现的?
白芷苦笑,他的脉象太紊乱,不该只有这一点不舒服。
更重要的是,她认识的柏舟,不是会在关心的人面前坦然说出病情的人,从来都不肯说出自己最痛苦的那部分。
可她只是道:“我梳的是妇人的发髻,你却唤我姑娘。”
叶承瑾怔怔看她,随即徒劳的垂下眼。
“初醒时,我记忆全无,五感尽失。”
许久,叶承瑾才终于开口,“后来,我五感慢慢恢复。可直至今日,也只有听觉恢复如常。”
“我的眼睛,尚且能看到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对冷热也只是不太敏感,可我再闻不出味道,也尝不出酸甜苦辣。”
“白大夫。”叶承瑾的声音暗哑,“还请替我遮掩。”
白芷没想到,柏舟的情况竟如此严重。
她喉头几度哽咽,方才应出一个“好”字。
她小心翼翼的问:“我身上衣裳的颜色,你可看的清?”
叶承瑾却只道:“他们来了。”
很快,敲门声响起。
白芷控制好脸上的表情,方才去开了门,请了几人进来。
她看向虽然匆忙却落在最后的沈棠舟,询问道:“沈长史,知白还没到吗?”
“山路陡峭,软轿行的又慢,陈大夫如今尚在半道。”
听她这样问,沈棠舟皱眉急道,“可是将军身体不适?我这就再派人去催。”
“不用,我去……”外面等一等他。
白芷本要这样说,可思及刚刚说的要替柏舟遮掩的话,到底还是转了话头道,“你先去看看柏舟吧。”
沈棠舟虽还有疑问,可到底还是担忧急切的心情占了上风,便没再追问,先看叶承瑾去了。
白芷却并未跟着去,只是站在门口看着。
她看着九洛直奔叶承瑾而去,在其身前跪下,干脆利落的请罪:“九洛来迟,请大公子降罪。”
她看着谢明霁站在叶承瑾身前,嘴唇张张合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看着杨雨虽然怯懦,却自自然然的在叶承瑾身侧坐下。
她看着沈棠舟凝眉,视线自柏舟移到了杨雨身上,然后垂了眸亦不说话。
她也看着叶承瑾前倾了身体,对九洛道:“起来吧。”
然后,他眉眼间绽开了笑容,虽然是生疏客气的,却也夹杂着些许真心:“听说,你们是我的故人。”
“我如今记忆全失。”他神色坦然,大大方方的询问,“介意和我重新认识一次吗?”
说到这儿,他伸出手,率先道:“你们好,我是叶郎。”
众人看着他,神色复杂,却没有一个人接话。
“白大夫说,你们是我的兄弟和家人。”
叶承瑾的眸中渐渐染上失落,“可难道,你们只是我的下属?”
闻听此话,谢明霁顾不得什么,伸出手去与他握手,笑道:“叶郎,我是明霁,谢明霁。”
沈棠舟也覆上手去:“我是沈棠舟。你唤我棠舟便好。”
叶承瑾便看向九洛。
九洛此时已起了身,却不敢伸手,只依旧恭谨道:“大公子,我是九洛。”
“您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我都是您的亲卫九洛。”
“好。”
叶承瑾笑着点头,同时向他们介绍身侧的杨雨,“这是我的妻子,阿九。”
听到这个名字,三人齐刷刷的回头看向白芷。
“你说她是阿九?”
到底还是谢明霁没忍住,伸手指向白芷,质问道,“那她呢?”
这句话问出口,杨雨神色惊惶,叶承瑾愣了愣。
在他开口前,白芷上前,再次回答道:“谢将军,我是红叶馆的大夫,白芷。”
她喊了他的职位,谢明霁有心想要再说,也只能闭上嘴。
白芷实在不愿再呆在这里,便叮嘱道:“他刚醒,只是精神不好,你们少让他说话,多同他说些以前的事,或许对他恢复记忆有好处。”
她停了停,又道,“我先出去了。”
天气实在是冷,竟然又纷纷扬扬的飘起雪来。
廊下寒风凛冽,白芷捂紧身上的披风,竟然还是觉得冷。直到燕羽将带过来的叶承瑾的大氅给她披上,方才觉得暖和了些。
“下雪了。”她昂首看天,问向一旁的陆长离,“陆校尉,今晚还能下山吗?”
陆长离疑惑:“大公子如今情况,还要急着今晚下山吗?”
“我不是说柏舟。”
白芷摇头,“柏舟如今失了记忆,无法主事。而救灾之事迫在眉睫,沈长史不能在此地久留,须得尽快赶回西昌主事。”
“长离明白了,这就前去准备。”
陆长离点头,自去准备回程事宜了。
白芷又等了一阵,陈知白乘坐的软轿终于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软轿停下后,陈知白拢紧了手上的手炉,便直奔白芷而来。
“你怎么在这?”陈知白皱眉打量她,便要往里走,“他人呢?什么情况?”
白芷急忙拦住他:“知白,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说了这句,她朝燕羽点了头,燕羽和周围的侍卫便都识趣呃退了下去。
陈知白睨了她一眼,示意她快说。
“那个,知白……”白芷小心翼翼的开口,“你得先答应我,听我说完后,你不能急,更不能发脾气。”
陈知白觑着她的脸色,才不肯答应,只道:“你先说。”
“那个、柏舟如今失忆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记得我了。所、所以……”白芷吞吞吐吐的开口,“他、他如今新娶了妻子。”
“你说什么?”
陈知白面沉似水,勃然大怒,“他敢负你?”
他拉着白芷就要走,“这等负心人,你还巴巴的跑过来找他做甚?你赶紧去写了和离书,我们这就回京城去。”
“这地方又冷又破,我是一天都不想呆了。”
“知白,你先别发脾气,好吗?”
白芷好声好气的哄他,平心静气的同他讲道理,“他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我都不生气,你也别替我生气,好吗?”
“柏舟如今身体不好,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我们先治病,好吗?”
“他欺负你,我凭什么不能生气?他一句什么都不记得了,难道你就不会心痛受伤?”
陈知白依旧气的很,甩头道,“要治你治,我才不去。”
“知白,你可以生气,我也会受伤。”
白芷无话反驳,只是祈求道,“可是知白,他新娶的妻子,也叫阿九。”
陈知白见不得她这样子,心里软了,嘴上却没软:“你最近医术进步很大,你肯定治的好的。”
“知白,我、我心里很乱。”
白芷的声音很轻,也很慌乱,“柏舟心脉恶化,头部受伤后不仅记忆全无,除听觉外,五感也尽数退化。”
“没事,有我在。”
陈知白握住她的手臂,承诺道,“你放心。”
“嗯。”
白芷笑了,“知白,待会记得别对柏舟发脾气,好吗?”
“你又骗我!”
陈知白甩开她的手,气呼呼的往里走,“下次再这样,我不会再理你了。”
“没有。”
白芷忙跟上去哄他,“知白,我怎么会骗你。我是真的心慌,不知道该怎么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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