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秘书很有眼色，已经拿出了离婚协议，提前下车，正弯腰恭敬等着。
童安安迎面向他走来。
他知道自己应该保持微笑，然而双腿却不禁有些打颤，脊背发凉，掌心正在疯狂渗出汗意。
忍不住在心里哀嚎：
……宋总你的眼神到底要不要这么可怕啊？
“赵秘书。”童安安神色轻快的跟他打招呼，“你也喝酒啦？我看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赵秘书很尴尬地笑了笑，“夫人。”
童安安伸手去拿赵秘书手里的合同，“你叫我安安就好，不用再叫我夫人啦。”
夫人这个称呼，听起来总觉得有点古怪。
赵秘书的微笑僵硬在了脸上。
要死啦宋总一听这话得更气啦！
童安安没能把合同拿到手里。
因为赵秘书只是死死抓住，不肯放手。
她感觉赵秘书肯定是喝酒了，可能没反应过来，于是又暗自加了点劲儿，‘唰’一下抽出了一式两份的协议，差点没把赵秘书当场掀翻。
赵秘书呵呵一笑，站稳以后，口吻亲切道：“夫人…你真是，嗯…这么出人意料呢。”
童安安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总觉得他的语气有些阴阳。
这沓轻飘飘的协议，在两人方才的一番争夺里，已经有些发皱了。
童安安小心地把纸张抚平，本想直接上手，不过想了想，还是伸手跟赵秘书要了，“有笔吗？”
“……没有。”
其实钢笔就别在了他的胸前的口袋。
迎着童安安有些奇怪的目光，赵秘书面不改色地钢笔拿下来，揣进怀里，“这支笔很贵的，还认主。除我以外，别的人用了都不出水。”
童安安：“……那劳烦您再给我找一支？”
赵秘书思索一番，“您，是以什么身份在命令我？”
童安安惊了，怎么感觉赵秘书这是要跟她撕破脸的节奏。
但是赵秘书的态度分明又挺好的，正在疯狂暗示，“毕竟我是宋总的秘书，宋总身家百亿，我为他、以及他的妻子服务是应该的。”
赵秘书又在不说人话了。
童安安懒得理，开始翻找自己的小包，想找一只口红出来。
眼线液也行。
赵秘书还在骚扰她，“安安，你身上这件是宋总的衣服吧？”
童安安下意识点了点头。
自从披上了这件高定西服 ，童安安就觉得自己被一股清润的白茶味所包裹着。
不同于宋岑本人的捉摸不透，他身上的气味，倒是十分温暖，让人感到安心。
赵秘书微微一笑：“脱下来。”
童安安懵了：“啊？”
“脱了。你们都已经离婚了，你再穿也不合适。”赵秘书阴阴地向她逼近一步，“快点，脱了还给宋总。”
天啊这人是真有病。
童安安感到一阵无语，本能地抓住了外套边缘，警惕望着他。
宋岑揉了揉眉心，语气很重，“赵澜亦。”
赵秘书马上后退一步，“呵呵开个玩笑。”
紧接着小声吐槽，“但我说的是真话。”
童安安这脑子，没救了。
宋岑的声音里似乎带了点寒气：“把笔给她。”
童安安回头看了一眼，觉得宋岑可能是没穿外套，被冻到了。
可他的脸色却比他的语气还要冷。
……可能是舍不得近九位数的分手费吧！
这一错眼的功夫，赵秘书已经不情愿地把笔递了过去。
他觉得自己很倒霉。这种老板往后一想起来就要生气的事情，居然是经他的手而办成的。
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升职加薪了。
童安安接过笔，向满脸怨气的赵秘书道谢。
赵秘书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童安安，你害我三次。
她的心思一向不用在正道上，想着赵秘书说别人用了都不出水，于是下意识就甩了甩。
墨水，倾泻而出。
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彩虹。
……
赵秘书缓缓抬手捂着自己的脸，狼狈后退一步。
他看过来的眼神似乎都带了点仇恨，只不过因为被甩了一脸的墨点子，显得很幽默。
嘴唇翕动，赵秘书的声音微不可闻：“……四次。”
童安安不敢多问，她深吸一口气：“对不起啊赵秘书，但你这支笔不是还挺顺畅的么。”
她特意拿起来一看：银熊牌钢笔，小学门口五块钱两支。
此时在商务车上默默观察的Lily可坐不住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情况似乎不对。她生怕童安安跟人家打起来，下了车便大步往这边走来。
童安安将手里的合同粗略翻阅了一遍，随后惊叹道，“宋岑真的没骗我诶。”
赵秘书不屑，“就这么点钱，宋总有什么糊弄你的必要？”
听赵秘书的语气，他似乎很是看不上这点小钱。
“赵秘书，这么说来，你的年薪不会比我的赡养费还高吧？”童安安有意缓解气氛，开了个玩笑，“那我上次挖你来星耀还真是不自量力，你肯定背地里笑话我了。”
赵秘书：。
你妈。谁家秘书年薪几千万。
“好啦，这份协议我已经看完了。”童安安就地把合同放在车头上，认认真真拿起笔——
此时，宋岑却面无表情地叫了她一声，“童安安。”
她的动作一顿，抬头看过去，“嗯？”
见宋岑只是不说话，童安安疑惑道，“合同有问题？”
宋岑忽而淡淡地笑了一下，“我只是在想，你刚才在房间里说得那些话。”
说喜欢他的时候，明明那么自然。
“嗯？”童安安有点不好意思，“那些话有问题？”
宋岑平静回答，“有问题的是我。”
呵。
童安安暂时琢磨不出来宋岑说的有问题是什么意思，但她想还是解决眼前事比较要紧。
钢笔的笔尖已经有些渗出墨了，赵秘书还捂着脸，不耐烦提醒她：“你得在反面签，一式两份都签 。”
谁还不会签个合同了。
童安安觉得他的提醒有点侮辱人，也懒得再理，她直接落笔，在合同上画了个大大的叉。
一共两页纸，正反面都叉完了，她又利落地撕了这份合同，随后将钢笔递给了旁边目瞪口呆的赵秘书。
“这么看我干嘛。”童安安强行把钢笔还给他，“我又没说要同意离婚。”
回头，童安安步伐轻快着走向宋岑，不解道：“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里有些太冷了，宋岑的外衣还一直披在童安安的身上。
他自己一件单薄的衬衫，被风穿了个透，袖口挽至小臂上方，顶端的扣子也解开了几粒。单手插兜，漫不经心地等在原地。
衣服穿得不端正，让此刻的他少了平日里那一丝不苟的禁欲味儿。
反让童安安想起了他少年时候，那几分狂妄不羁的姿态。
到底还是喝了酒，宋岑眼下的薄红还未散去，大脑也有点不清醒的样子。
童安安走到他面前又耐心地问了一遍，他才忽而侧过了脸，避开她的目光，语气有些不太自然，“没事。”
好吧。
“反正，我都已经把离婚协议撕了……”童安安的眼睛也在乱往地上瞟，说得有些底气不足，“你、你不要想跟我离婚。”
本来是生气的口吻，但是因为心虚，听起来像是撒娇。
像是猫尾巴轻轻划过了人的掌心。
赵秘书已经悄悄地回到车上去了，还贴心地把Lily也带上，升起车窗，将外面的世界留给总裁夫妇。
他心情大好，感觉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差点跟Lily脱口而出一句亲家你好。
宋岑不知何时，重又定定地看向了童安安。
他有些面无表情，“是啊，你撕了我的离婚协议。”
在这样轻飘飘的质问下，童安安难免有些发慌，飞快抬眼同他对视，下意识辩解：“你再打一份不就好……”
宋岑一挑眉，她的心一横，口吻一转便是放出狠话，“但我还是会继续撕的！”
她听见宋岑轻轻的一声笑，“好。”
……被笑得心里都发毛了。
紧接着，宋岑又平静地说，“我以后不会再跟你签订离婚协议。”
还没来得及欣喜，童安安又听见对方慢悠悠的一声，“既然你不需要，那我们以后直接遵循结婚协议的条款就好。”
她跟宋岑，的确也签订过一份明面上的结婚协议。
那是宋爷爷的律师为他们拟的，洋洋洒洒的一大堆条款，总之就是，就算以后离婚了，谁也别想算计走谁的半毛钱。
童安安喃喃着很无措：“那以后，我是没有分手费可以拿了？”
被撕碎的离婚协议碎片，还在她的口袋里揣着。
九位数就这么飞了？！
老天爷，现在把它重新拼起来还有用吗？！
“是。机会我只给一次。我很意外你居然拒绝了。”宋岑亲昵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过童安安，我很欣赏你的勇气。所以短期内，我不会再跟你提离婚。顺带一提，这个短期，指的是今天晚上。”
童安安听起来像是快哭了，“什么勇气，你不是一直都嫌我胆子太小吗？”
宋岑微微一笑，“对我说出喜欢的勇气，不是谁都有的。”
他明明是在笑，童安安却听出了潜台词。
——你最好是一直保持下去。
宋岑的手掌还放在了她毛茸茸的脑袋上。
他的语气，就像他的手掌的压迫感一样，逐渐加强，令人不能忽略，“但是如果让我发现，你今晚其实一直都在骗我……”
他比童安安高了许多，此刻亲昵地摸着童安安的头，画面十足温馨。
“哈哈。”赵秘书感慨道：“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他对着Lily笑了笑，墨迹斑斓的脸上，显得有些阴森，“您说是吧。”
Lily则是默默递过去了一张纸巾，她想配合着赵秘书夸两句，便也透过窗玻璃看向外面，忍不住惊了一声：“我靠！”
赵秘书跟着看过去，同样摸不着头脑，“童安安干嘛呢？跳舞庆祝？”
“好像不是。”Lily皱眉道：“她好像是在cos那个女团昏厥的表情包？”
只见她一只手纤弱地搭在了自己的脑门上，脚步虚浮着在原地转着圈，就这么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原地转呀转……
宋岑却没伸手来扶。
甚至在童安安伸手时，刻意往后退了一步。
童安安：。
还好最亲爱的Lily及时刚到，让她得以虚弱地、轻飘飘地跌落在对方的怀抱里，她低低咳了两声，有气无力地说，“宋岑哥，我忽然觉得有点不舒服。”
宋岑意味深长：“哦？”
Lily关切道：“安安，是不是有点低血糖？”
“对。”童安安忙不迭说道，“我要先回去休息了。”
宋岑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神色与目光都显得如此莫测。
就连Lily的心中都有些发毛。
童安安偷偷掀开一只眼，同宋岑对望。
宋岑这才对她笑了笑，缓缓侧身，把路让开，“好，你早点休息。”
目送着童安安虚弱上车，驶离地下车库，宋岑一直都保持着有些疏离的微笑。
直到赵秘书轻轻靠过来，“宋总！”
他说得有些犹豫，“夫人不签的话，接下来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坚持离婚？”宋岑语气微讽，“我怕她第二天晕在泽海大楼门口装死给我看。”
“哦哦。”赵秘书殷勤为他开车门，“那这个离婚协议我也就不存档了？”
这份协议上的分手费实在刺眼，赵秘书怕自己看一次心梗一次。
宋岑动作一顿，“留着吧，以后再签。”
“童夫人应该是不会再想签的吧……”赵秘书帮他关上车门，坐在副驾驶嘀咕道，“我觉得她对您是真心的。”
不是谁都有能视金钱为无物的。
宋岑敛下眼眸。
今天晚上的童安安，的确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一点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