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行囊里的点心包，但转念一想，初次见面就送礼未免显得太过刻意，还是等日后熟络些再说。
于是打消了念头，跟着宋湘继续前行。
还没进天道院，就听到里面传来中气十足、语速极快的声音，仿佛自带扩音喇叭：
“……王管事！此言非矣！我们闻音阁的‘清音静心香’那是采用古法炼制，用料考究！你闻闻这香味，隔壁少林寺的檀香能比吗？不能！我们这是附带清心效果的！得加钱！……李掌柜！考虑得怎么样了？批量订购我们弟子演出服，给你打九点九折，附赠卫先生我亲自开光的……啊不，亲自吹奏的一曲《百鸟朝凤》，保证你店铺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松风和宋湘站在门口，一时不敢进去。
卫远征一眼瞥见他们，瞬间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呦！是新来的小师侄吧！叫什么名字？想不想跟着师叔我做生意？保证你赚得盆满钵满！我们闻音阁弟子，那都是复合型人才！”
松风艰难地插上话：“弟子松风，拜见卫先生。弟子……初来乍到，还是想先专心修炼治疗心法。”
“治疗心法？”卫远征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以更热情的姿态拍着松风的肩膀，“治疗好啊！团队核心！下副本必备！以后师叔我帮你联系业务，包你成为全服最炙手可热的琴师！价格好商量！”
松风抹了把冷汗，这位先生太过热情，他有点hold不住。
好在宋师姐是知道卫先生性情的，嘴里说着不耽误卫先生做生意，立马拉着松风走了。
两人走了约莫十来分钟，就到了鸣玉轩，还没走入门里，就听到里面传来顾弦知先生的怒吼：“欧冶瑾！你够了！我这把‘焦尾’琴的音色要的是‘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的层次感！不是每个音都要精准到分毫不差！你这是扼杀艺术的灵魂！”
欧冶瑾先生冷静的反驳道：“音不准，便是杂音，是噪音！是对听觉的侮辱！顾弦知，你的耳朵是不是冬天的时候被冻坏了？连最基本的音准都听不出来了？”
“你说什么？！我的《梅花三弄》已臻化境！”
“化境？化成了破锣境吧！”
松风和宋湘面面相觑，决定还是不进去触霉头了。
宋湘带着松风朝着鸣玉轩方向行了一礼，算是完成了拜见。
潇湘书院内书香弥漫，文清远先生正在书架间踱步，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找什么书。
“文先生，您怎么今日在这？”宋湘问道。
文清远转过身，推了推鼻梁上……呃，并没有眼镜，他眼神有些迷茫地在松风和宋湘之间扫了扫：“啊．．．．．．是宋湘啊，这位是．．．．．．？”
“是新入门的弟子，松风。”宋湘熟练地重复。
“哦哦，松风，好名字。”文清远点点头，随即又蹙起眉头，“你们进来的时候，可见到那本《乐律精要》了？我明明刚才还拿在手里的．．．．．．”
松风眼看着那本《乐律精要》就被他捏在另一只手里。
宋湘显然习惯了，面不改色地提醒：“先生，在您左手。”
文清远“啊”了一声，恍然大悟，笑道：“瞧我这记性。松风是吧？好好好，以后多来潇湘书院看书，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呃……自有……”他卡壳了。
宋湘接口：“颜如玉。”
“对！颜如玉！”文清远一拍脑袋，随即压低声音，一脸神秘地对松风说，“听说你选了治疗心法？有眼光！咱们掌门就曾说过，真正的强大不在于摧毁，而在于守护与新生！这话多有水平！我记在《掌门语录》第三卷第二百八十页了！你想看完整版不？”
松风：“……”谢谢，暂时不想卷入掌门与迷弟先生的奇怪氛围中。不过，掌门居然说过这话？看来选择治疗路线是赌对了！
就在这时，刚刚和欧冶瑾吵完架的顾弦知先生余怒未消，脸色不太好看的走了进来。
当宋湘禀报松风选择了治疗心法时，他猛地转过头，那眼神，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你再说一遍？他选了什么？”顾先生的声音都拔高了一点。
“回先生，松风师弟选择了《阳春白雪》和《平沙落雁》的治疗心法。”宋湘硬着头皮重复。
顾弦知深吸一口气，看向松风，那表情痛心疾首，仿佛看到一颗好苗子即将长歪：“《阳春白雪》？《平沙落雁》？年轻人，要有锐气！看看阁内其他弟子，哪个不是力求上进，以音破敌？治疗心法固然重要，但若无自保之力，如何在江湖立足？难道你要一辈子躲在别人身后弹琴？我们闻音阁的威名，可不是靠给人加血加出来的！”
松风能感觉到，顾先生这番话是真心为他考虑，恨铁不成钢。
但他心意已决，态度谦逊却坚定地回道：“顾先生教诲的是。弟子明白先生的苦心。只是弟子以为，音律之道，贵在随心。救人于危难，抚慰于伤痛，亦是另一种形式的＇强＇。弟子愿先于此道深耕，若将来修为足够，再兼修其他，亦不为迟。”
顾弦知盯着他看了半晌，像是要把他看穿。
最终，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了，又像是无奈，从身后一个积了些许灰尘的角落里，取出一本薄薄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册子，递给松风。
“罢了，人各有志。这是《阳春白雪》的入门心法与曲谱，你拿去吧。好生研习，若有不解之处……可来问我。”他顿了顿，语气复杂地补充道，“虽然我主修的不是这个方向，阁内如今精于此道的人……也确实不多了。”
松风珍重地接过曲谱，封面上《阳春白雪》四个字古朴雅致，仿佛承载着一段被遗忘的时光。“多谢顾先生！”
走出藏书楼，宋湘长舒一口气，然后兴奋地拍着松风的肩膀：“师弟，你可以啊！居然真的从顾先生手里拿到了治疗曲谱！你知不知道，现在阁里想找一个专精治疗的玩家有多难！以后下副本，咱们师门治疗心法的扬名可就指望你啦！咱们闻音阁的奶，可是比隐藏任务还稀罕呢！”
她这一嗓子声音不小，立刻吸引了附近几个正在“切磋”的玩家的注意。
“什么？新来的选了治疗？”一个叫“狂暴琵琶”的玩家停下手中的练习，好奇地看过来。
“《阳春白雪》？那不是用来清理负面状态的入门曲子吗？现在谁还专门学这个啊？”另一个叫“箫剑天涯”的玩家摇头。
“啧，可惜了，看起来挺帅的小哥，怎么想不开呢……”一个背着古筝的女玩家“弦外之音”惋惜道。
“话不能这么说，有个专职治疗，咱们以后打木人桩不是可以更放肆……啊不，是更安心地测试新招威力了吗？”“钟鸣鼎食”嘿嘿笑道。
议论声纷纷传来，有不解，有惋惜，有调侃，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待“稀有动物”的好奇。
就在这时，丝竹居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ＩＤ叫“十面楚歌”的玩家在练习《十面埋伏》时用力过猛，音波反噬，不仅琴弦崩断，自己还吐了一口血，血条瞬间掉了大半，陷入“内息紊乱”的负面状态，躺在地上哼哼唧唧。
“快！谁会《清心普善咒》？来个人给他回口血！”“狂暴琵琶”大声喊道。
“我我我！我会！”ID是“笛声悠扬”的玩家自告奋勇地上前，掏出笛子就开始吹奏。然而那笛声尖锐刺耳，不仅没给受伤的玩家回血，反而让周围的人都捂住了耳朵，受伤玩家的血条又往下掉了一小截。
“停停停！你这吹的是《清心普善咒》还是《催命符》啊？”“弦外之音”忍不住吐槽。
“我、我主修的是《广陵散》输出路线，治疗技能就随便学了一点点……”“笛声悠扬”讪讪地退下。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十面楚歌”躺在地上，哀嚎声都虚弱了几分：“救、救命啊．．．．．．有没有正经奶妈．．．．．．”
松风见状，默默走到一旁，将背上那把系统赠送的桐木琴取下，盘膝而坐，将琴平放于膝上。
他并没有立刻弹奏，而是先闭目凝神，调整呼吸，让自己的心境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这一幕引起了其他玩家的注意。
“他在干嘛？摆pose吗？”
“这姿势看起来挺专业的，是不是研究过古蓝星艺术的啊……”
片刻后，松风修长的手指轻轻落在琴弦上。
《阳春白雪》的旋律如清泉般流淌而出，音色纯净，意境高远。那琴音仿佛带着一股温润的力量，轻柔地拂过每个人的心头，连远处那些切磋的音爆声似乎都下意识地减弱了几分。
更神奇的是，随着琴音的流淌，地上那位受伤玩家“十面楚歌”身上的“内息紊乱”状态开始缓缓消退，血条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回升。
他原本痛苦的呻吟变成了舒服的喟叹，最后竟然自己坐了起来，惊喜地活动着手脚：“好了！我好了！这治疗效果也太舒服了吧！比喝血瓶还爽！”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玩家的目光都聚焦在松风身上。
“笛声悠扬”瞪大了眼睛：“这、这是《阳春白雪》？我怎么不知道这曲子还能这么用？”
“原来这个曲子练好了是这样的啊……”“弦外之音”喃喃道，“听起来好像……还挺好听的？”
“钟鸣鼎食“摸着下巴：“看来以后下副本得抱紧这位大佬的大腿了。”
松风收势，琴音袅袅散去。他抬起头，对上众人惊讶又好奇的目光，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宋湘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师弟！你真是太厉害了！刚才那手法，那意境，绝对是专业水准！咱们闻音阁的治疗一脉，后继有人了啊！”
这时，几个玩家围了上来。
“兄弟，加个好友呗？以后下副本一起啊！”ＩＤ“铁琵琶”的玩家热情地说。
“对啊对啊，我们正好缺个治疗！“另一个玩家“玉笛谁家”附和道。
“十面楚歌“更是直接：“大佬！刚才多谢了！要不要加入我们固定队？待遇从优！”
松风摇了摇头婉拒了几个玩家，他低头看着手中古朴的曲谱，指尖轻轻拂过封面，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宁静与生机。
泛黄的书页在指尖翻动，松风的眉头却渐渐蹙起。
这曲谱与他认知中的《阳春白雪》古琴曲并无二致，指法、段落、意境标注皆备，唯独缺少了一样最关键的东西——具体的技能效果说明。
“师姐，”松风忍不住向身旁的宋湘请教，“这曲谱上只记录了音律指法，却未注明修习此法可达何种境界，或具何种疗愈之效。门中弟子，皆是如此修习么？”
宋湘闻言，露出一副“我懂你”的表情，笑道：“师弟可是觉得，这与你想象中的‘技能书’大不相同？”
松风点头，他确实以为会像传统网游一样，获得技能书，点击学习，技能栏里就多出一个图标，消耗内力即可施展。
宋湘指了指他手中的曲谱，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和双手：“在咱们《问鼎江湖》，尤其是在咱们闻音阁，音律之道，讲究的是‘口传心授，弦动神会’。这曲谱，好比是先生给你指明了一条路，告诉你这条路该怎么走，路上有哪些景致。但这条路最终能带你走到何方，能让你看到怎样的风景，却要靠你自己一步一步去走，去体悟。”
她进一步解释道：“简单来说，你必须要真正理解这首曲子，用你的琴，准确地、投入地将它演奏出来。当你弹出的琴音达到了某种‘标准’，自然而然地，就能引动天地间的某种‘气’，也就是游戏系统认定的‘技能效果’。是疗愈内伤，还是驱散邪秽，亦或是宁心安神，都取决于你演奏出的实际音律是否符合那首曲子的本源意境。”
松风恍然，这设定倒是极为写实，也极为硬核。“也就是说，即便我拿到了这《阳春白雪》的曲谱，若我弹得荒腔走板，或者徒具其形不得其神，那也是白搭？”
“正是如此！”宋湘肯定道，“所以阁内很多弟子，尤其是那些原本对乐器一窍不通的玩家，入门后才叫苦不迭呢。你看丝竹居里那些愁眉苦脸的，多半就是卡在了这一步。系统赠送的入门乐器手感其实已经做了优化，但若本身毫无基础，想要短时间内弹出能引动‘气’的合格曲子，确实不易。”
松风想起方才在丝竹居所见，那些手忙脚乱的玩家，原来是受困于此。
这对他而言，却是一个极大的利好！他自幼习琴，基础扎实，理解曲意更是他的强项。
这闻音阁，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门派！
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萌生。
“师姐，我还有一个疑问。”松风目光灼灼，“若……若我这里有些失传的曲谱，演奏出来的话，是否也可能具备疗伤、增益或者其他神奇效果？”
宋湘眼睛一亮，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当然可以！咱们《问鼎江湖》的主脑‘天道’，最是推崇创新与真情实感。只要你能创作出完整的曲子，并能成功演奏，便可向‘天道’提交审核。”
松风想到之前在杏花村弹奏的那曲《将军令》，当时系统就提示要上传提交审核，便明白过来。
宋湘接着又道“你找个安静的地方，完整地、投入地演奏你的曲子即可。”
宋湘解释道，“‘天道’自会捕捉你的琴音，分析其旋律、节奏、和声，更重要的是感知其中蕴含的‘意’与‘情’。若曲子基调慷慨激昂，令人闻之热血沸腾，战意昂扬，便可能被判定为攻击或增益类技能；若曲子平和舒缓，令人心神宁静，杂念顿消，则更可能被判定为治疗或守护类技能。效果强弱，则与曲子的完成度、和谐度以及演奏者注入的情感息息相关。”
松风听得心潮澎湃。
这不就意味着，他不仅可以将前世所学的众多古琴名曲在这个世界重现，甚至……甚至可以为他未来的甜品店量身定制专属bgm？
一曲听完，心情愉悦，附带些许回血回蓝或者增加幸运值的效果？想想就带感！
“多谢师姐指点！”松风由衷感谢，这条信息的价值，对他而言，远超一本《阳春白雪》的曲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