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悦就这么怔怔地望着那个从光影交错处走来的人,手中的铃兰捧花差点滑落。
婚礼现场的喧嚣仿佛被按下静音键。
他竟然来了。
陈怀清径直走向预留的宾客席,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肩线愈发挺拔。
他好像认识在场的一些人,在和他们颔首致意,而后落座,唇边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目光掠过她所在的方向时,没有片刻停留。
就像掠过任何一张陌生的面孔。
这么多年了。
当初他一声不吭地消失。
现在他又再次出现。
而他好像把他忘记了。
也是,虽然她默默暗恋他那么多年,但是在他的心里,也许她只不过是他青春里一个仅仅见过几年的陌生同学。
也许连朋友都称不上?
这么多年,他会忘记她,其实也很正常。
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明悦的指尖深深陷进花束包装纸,铃兰细碎的花瓣微微颤动。
司仪正在台上热情洋溢地推进流程,新郎新娘沉浸在幸福中,只有零星几个认识他的注意到陈怀清的到来。
绝大部分的宾客并没有注意到陈怀清的突然出现,还都在起哄"亲一个",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明悦穿过晃动的人影,目光始终锁在那个身影上。
他正侧耳倾听旁人说话,鼻梁在灯光下投下清隽的剪影。
她不敢眨眼,仿佛只要睫毛轻轻颤动,这个九年一现的幻影就会消散在空气中。
就像那个再也没能等到的春天。
就像那封石沉大海的信。
就像那些没有回应的告白。
这么多年过去,她甚至还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看过那封信。
也不知道他当初为何不告而别。
婚礼的喧嚣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时光倒流回某个相似的午后——
他递来的热水在保温杯里氤氲出白气;
雨伞骨节分明的手柄还残留着温度;
奶茶杯壁凝结的水珠濡湿指尖。
他能做到不告而别。
他是真没喜欢过她吗?哪怕只是一点点?
所有被岁月尘封的画面,在这一刻破土而出。
就像是电影里的慢放画面,在她的脑海里,以走马灯的形式重现。
宴会渐渐接近尾声,司仪在台上宣布伴娘团上台合影。
明悦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随着其他伴娘缓步走上舞台。
镁光灯闪烁的间隙里,她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角落——陈怀清还在与旁人交谈,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他一次都没有看向舞台。
合影结束,陈青薇轻轻碰了碰明悦的手肘,压低声音:"悦悦,你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心不在焉的。"
明悦还望着那个方向出神,陈青薇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当看清那人时,不禁倒吸一口气:"陈怀清?他怎么会在这里?我去,我还以为在做梦......"
这时季恒端着酒杯走过来,陈青薇立即拉住他,朝陈怀清的方向使了个眼色:"老公,那边那个穿灰色西装的,是你朋友?"
季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恍然道:"你说陈怀清啊,是我们公司的一个客户,之前合作过项目。发请帖时客套地提了一句欢迎他来,没想到真来了。"
他顿了顿,疑惑地看向妻子,"怎么了?你认识?"
陈青薇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身旁失魂落魄的明悦,轻声道:"看来还是缘分未尽啊。"
季恒立刻警觉地压低声音:"什么缘分未尽?"
陈青薇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别大惊小怪,不是我的缘分!"
明悦站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只觉得手中的捧花重若千钧。
铃兰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却让她感到一阵眩晕。
整整九年了,她以为早已放下的过往,原来只需要一个照面,就能让所有伪装的平静土崩瓦解。
宴会还在继续,欢快的音乐在厅内回荡。
明悦看着陈怀清在不远处与旧识谈笑风生的模样,眼睛已经有些模糊,她终于忍不住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而后便匆匆离席。
走廊里没什么人,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明悦走进空无一人的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自来水一遍遍拍打脸颊。
水珠顺着她的下颌线滑落,与眼角控制不住的温热液体混在一起。
她双手撑在盥洗台边缘,看着镜中那个眼眶微红、失魂落魄的自己,努力深呼吸,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情绪。
冷静,明悦。
她对自己说,他可能早就忘了你,这只是巧合。
反复做了几次心理建设,她用纸巾仔细擦干脸上的水渍,补了点粉底掩盖微红的眼眶,确认看不出太多异样后,才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出去。
然而,就在她踏出洗手间门口的瞬间,脚步猛地顿住,呼吸也随之停滞。
走廊柔和的光线下,陈怀清正斜倚在对面的墙壁上。
他似乎也是刚从哪里过来,或者是在等人。
他没有看手机,只是微垂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侧脸轮廓在光影中显得深邃而安静。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
两人的目光就这样,在铺着暗红色地毯的安静走廊里,毫无预兆地、直直地撞在了一起。
这一次,不再是宴会厅里那礼貌而遥远的一瞥。
他的目光沉静、专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清晰地落在她脸上,仿佛早已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时间仿佛被拉长。
明悦僵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她看着他缓缓直起身,朝她走了过来,步调沉稳,直到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他比她记忆中更高了些,她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眼睛。
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带着雪松气息的冷冽香水味,与他记忆中干净的洗衣粉味道截然不同。
他低头看着她,喉结微动,先开了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明悦。”
他只是叫了她的名字,而后说了一声:“好久不见。”
明悦的鼻子一酸,刚刚建立起来的所有心理防线,在这短短一句话里,瞬间溃不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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