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们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让他们将酒酿好之后,送到家里,不就可以了吗?”
甫一下马车,足下沾了新泥,卫幼卿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她原以为和其他的事情一样,她和姐姐只需要查查账,在幕后坐镇就行了。
长姐居然是要所有事,都要亲力亲为。
要知道,她们从出生,可一直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哪里干过这些“俗气”的事情。
从一开始的“招兵买马”,任何一件事都要和铜臭,沾染上莫大的关系,为了几分几厘,就开始斤斤计较。
到了后面真正开始酿酒时,卫宛凝固执的要自己亲自查看。
根本不是书里写的,那种松花酿酒,意境极美的过程。
卫宛凝见她不愿意,难得一副长姐风范地说教了几句:
“你想一想,这世上,其实有什么是真正干净的,你我所吃的米菜,不见是从土壤里长出来的吗。
只是因为我们生于深闺之中,闭目塞听,自欺欺人罢了。”
卫幼卿心下羞赧,她虽说表面上,是极为支持这件事情的,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当成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而已。
也就没有长姐那么尽心尽力。
卫宛凝没有多计较,于卫幼卿来说,这很正常。
她又不是自己,知道一旦这坛酒出来之后,会有多么大的前景。
愿意跟着自己忙上忙下,就已经是看在姐妹之情上了。
酒坊没有正式开张,就先迎来了不速之客。
“想不到还像模像样的,你们两个办的。”张景柯负手走进来。
他一早去给祖父请安时,听到管事就在和长兄说这件事情。
故而特地找人问了地址,跑过来看一看。
卫幼卿粉面如霜,露出了狐疑的目光,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你来这里做什么?”
张景柯:“放心,不是为了你,毕竟是我们家酒楼的人在这里,我作为少东家,好歹应该来看一看。”
若是有张家的管事在这里,听到他说的话,恐怕要贻笑大方了。
要知道,他们这位二公子,一向对这些铜臭庶务,爱搭不理。
恐怕就连一坛他们常喝的酒,真正值多少钱都不了解,每次都只会让人记账,到宅邸去开银子就是了。
正在他们说话时,外面突然来了三四个人,直接三三两两的拉住了张景柯,看样子似乎与他极为熟识,口口声声问他为何今日这样早退,原来是为了来会佳人。
卫幼卿站在楼上皱起了眉头,她折身避入了房间里。
楼下的众人开始对张景柯起哄:“景柯,你怎么从来都不说,自己原来有那么漂亮的未婚妻啊?”
“就是哪怕是为了防着我们,也不至于这样说人家姑娘吧,咱们都算是自家兄弟啊。”
张景柯一时哑口无言,他当初是真的讨厌极了,对这桩人人叫好的婚事。
又无从拒绝,在朋友面前提及时,难免语气就差劲了一些。
张景柯以前觉得,在这件事情上自己是被逼迫的,是委屈的,是将就、迁就对方的。
心态上也就莫名高出一筹,一边偏生对她喜欢不起来。
现在卫幼卿如他得的意,对他一直倒是很疏离,不仅是对他疏离,也没有与谁格外亲近的样子。
他一把将人都推了出去,恼羞成怒道:“关你们什么事儿,一个个都把你们的狗眼给我闭上,别天天瞎看。”
“说实话,还是咱们景柯有其人之福。”
这话里话外的,就是带上了他的表妹温韶,以及卫幼卿了。
张景柯骤然眼皮一跳,心虚地瞟了一眼卫幼卿的方向,她正跟着自己的姐姐,专心致志地看东西,回过头来,就和自己的朋友警告道:“你们再胡说八道,我就让人缝上你们的嘴了。”
卫幼卿也没注意,张景柯他们方才所说的表妹。
只看到他在众人面前骄横跋扈,果然上得台面,心下越发失望了。
“我听说,伯母虽然身子不大好,所以过来看一看。”洛汀菡上赶着去傅家探望傅夫人。
傅云帧找她来兴师问罪,洛汀菡当然不想放弃他,只好曲意逢迎。
心内对卫宛凝越发深恨,明明一切都好端端的,进展也格外顺利。
她突然就变得聪明起来了。
让她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了灰烬,在家里原本对她追捧的家人,也对她大为埋怨。
但洛汀菡依旧不慌,至少她还有傅云帧,这个未来的贵婿。
谁知傅云帧的发难来得猝不及防:“你是不是对他说了什么,还是泄露了我们两个的事情?”
“不是你能是谁?”
“你最好别让我知道,这件事是你搞砸的。”
洛汀菡自己坐了一会,也没有离开,而是让人去叫来了傅云帧的随从,“你说那个卫大小姐去太白楼,见了什么人?”
从人以前是常常奉命去卫家送东西的,但他也清楚,和主子更加密切的,却是面前这位洛家小姐。
照他说,也应该是个这个道理,卫家那边显然不会应下这门亲事的。
他诺诺回答:“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不过,看见了横塘里张家的大公子。”
姓张的官宦人家不在少数,唯一能够直接用横塘里张家代称的,就是现在的户部尚书,张阁老的宅邸了。
洛汀菡知道,这是卫幼卿未来的夫家。
以前卫宛凝在她面前,还是挺看不上她这个榆木脑袋的妹妹的。
说她就是个木头美人,对父母言听计从,自己一点主见都没有。
现在两个人突然变得这么亲,卫宛凝还同妹妹夫家的长兄见面。
不得不让她怀疑,卫宛凝是否移情别恋了。
固然她喜欢傅云帧,也不可否认,这都城里有更多比傅云帧更出色的人。
她回到洛家还没坐稳,就来了人通禀道:“姑娘,谢家那边说,他们少爷昨天犯了病,过来借一些药材。”
谢家正是洛汀菡定亲的人家,作为谢家独子的大少爷,对洛汀菡一见钟情,两人才有了这门婚事。
洛汀菡眼皮都没有动一下,淡漠地说:“是吗,那就派人送过点补品,去慰问慰问。”
“姑娘,这会不会太敷衍了?”丫鬟轻声问道。
“这怎么敷衍,难道要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去他们家里看他才行吗?他死了正好,我也不用嫁过去了。”洛汀菡冷言冷语道。
她是不甘心嫁给一个商户之子的。
奈何自己到了定亲的年纪,家里的生意又一度没有周旋过来。
当初没有了别的选择,只好和这户人家定了亲。
因为对方的身体羸弱多病,所以婚期一直拖到现在。
“真是可惜,若是早一点遇到傅大人就好了。”
洛汀菡耐人寻味地压下来眉弓,道:“现在也不迟。”
作为商户的洛家迁入都城户籍,本就是难上加难的事情,但久居都城的谢家为了两相得宜,日后结为亲家,难免是要互相扶持的。
不仅帮他们解了银钱住宅上的燃眉之急,还四处奔波,帮他们迁入了都城的户籍,成了名副其实的都城人士。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结识了傅云帧的母亲,她和傅云帧渐渐来往密切。
洛汀菡思来想去,亲自给之前在茶坊帮过她的温韶,下了一封请帖,特地将地方定在了太白楼。
洛汀菡:“温小姐,您可算来了。”
“你找我做什么?”温韶对洛汀菡的亲近避之若浼。
但是对方见状,不怒反笑,轻轻柔柔道:“我想,我和温小姐是有共通之处的,我可以帮温小姐你达成所愿,当然同时也是帮我自己。”
“就凭你?”温韶的眼中带着轻蔑。
即使她是顺昌伯的养女,但也是正正经经的官家小姐,在洛汀菡面前,也是足以昂着下巴的。
温韶上次帮她,不过是因为那个被陷害的人,是卫家的大小姐而已。
她讨厌卫家的人,若非是卫幼卿的姐姐,她才懒得推波助澜那一下。
没想到洛汀菡这个蠢物,最后居然还翻船了,连累表兄和自己被嘲笑。
洛汀菡无视掉了她眼底的鄙夷,愈发笑意迎人道:“若是这卫家的两位小姐,真的都嫁进了张家,日后你与张公子的日子,恐怕就要难过了。”
温韶忖度片刻后,问道:“我能帮你做什么?”
温韶出身于顺昌伯温家三房,这个温家要是一定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温家二爷才情不凡。
当年被当朝的长公主看中,成了如今的驸马爷,也就不怎么参与朝政了。
另外,温三夫人与张景柯母亲,乃是堂姊妹,皆出身于令州唐家,而温韶是唐家庶女。
她出生不久后,唐家就开始走下坡路,这些年更是不成样子,万贯家私成了桌上赌资,统统变成了烟灰。
一方家族败落的不成样子。
作为姑母的温夫人见势如此,自己膝下又没有女儿,就将外甥女抱养了过来。
来到都城后,张景柯在一次宴会上,知悉此事。
对这个寄人篱下的表妹,心中多有怜惜。
又对温三夫人这个故作严厉的长辈,一度仗着身份,想要抓紧他们两个张家小辈。
张景虞一向自有主见,且上面有正经的大老爷管着,她拿捏不得。
张景柯呢,可是堂妹亲自写信,托付她管教的,名正言顺的。
于是,时不时将他拉过来,说教一番,造成张景柯有些抵触逆反。
说教有没有效果,不得而知。
却导致张景柯经常登门温家,和温韶见面的机会就多了。
一来二去,自然就变得和温韶格外亲密了。
大抵就有些敌人的敌人,就是战友这句话。
温韶也因此,在温三夫人手底下,得到了几分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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