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咱们之前就别见这些虚礼了。”卫明琅说着,就转了转眼睛。
他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不太好意思。
同窗多年,他还没这么说过话,谁让自家妹妹要嫁给人家兄弟呢,笑眯眯道:“幼卿日后嫁给你弟弟,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
“唔,”张景虞闻言,瞥了卫幼卿一眼,淡淡的应道:“是啊,一家人了。”
态度也很疏离,完全没有未来大家是一家人的模样。
反倒是卫幼卿低垂眼帘,听着害羞了。
她在旁边轻轻扯了扯哥哥的衣袖,低声嗔道:“哥哥,你怎么又这样瞎说。”
“好好好,是哥哥错了,都是哥哥口无遮掩。”卫明琅显然和幼妹关系很亲密,笑嘻嘻的低下头,去和她赔不是。
一点作为兄长的威严都没有。
张景虞将两人的互动看了一时,又垂下眼去看界限分明的棋盘。
“厨下应当还有些点心,不如我去让人端来配茶水吃。”卫幼卿有点不大自在了。
便寻了个差不多的时机,藉口去为他们准备茶点,就要起身离开。
“等等,这样正好,”卫明琅没听出来,张嘴来了一句:“我还要吃上次胭脂海棠糕。”
这一句话,直接让卫幼卿真是哭笑不得了。
真是的,哥哥一见到好友,就忘乎所以了。都没看出来,她是特意避嫌,才寻了个藉口离开的吗?
“好吧,”卫幼卿脸上微笑,内心无奈地应了声,又依例询问张景虞:“张公子可有想要吃的?”
“和明琅一样即可,多谢。”
等卫幼卿离开后,卫明琅看了一眼张景虞。
他一只手里拈着光泽温润的墨玉棋子,口吻低沉地说:“景虞,我这小妹妹,从小是被家里宠大的,性子很娇又胆怯,日后嫁给景柯,若是有了错处,你们还要多多谅解了。”
“令妹天真烂漫,怎会让人生厌。”张景虞的态度,比方才要平易近人很多。
“嗯,此言甚是,”卫明琅正经不过两句,应承的极快,和好友插诨打科起来,就肆无忌惮:“也不看看是谁的妹妹。”
张景虞也是瞬间破功,素来严肃的面孔笑意夺目,指着他说:“你啊你啊,让我该怎么说你,啊,卫公子?”
“我是忧愁你懂吗,算了,你不懂。”卫明琅当然不会说,自己有多遗憾,没有成为同窗的大舅子,勉勉强强算是扯了个平齐吧。
“我是不太懂得,”张景虞的目光落在了棋盘上:“你们在对弈?”
说到下棋,卫明琅可谓是个中高手。
卫幼卿是母亲教导出来的,与他平分秋色。
“是啊,你别看我妹妹年纪小,这下棋可是不遑多让,你再不来,我再走两步就要凉了,幸而你来了。”
因为长兄让人来再三催促,卫幼卿只好让人又去准备茶水。
只是不知道客人喜欢什么,这时,卫明琅身边的小厮又来了,说张大公子喜欢碧螺春。
她在家里闭门不出,只能接触到自己的兄弟姊妹,若非是长兄这些时日略有空闲,她也是寻常见不到的。
对于张景虞也不敢太多言,卫明琅只当妹妹是怕生。
不过在他看来,自己和张景虞是不分彼此的。
“和上次的不大一样,哥哥你们可以品鉴一下。”她笑盈盈的显然很是满意。
期待的将点心放在他们面前,抚着自己的手腕处的衣袖,等待二人的点评。
卫幼卿用得碗盏也很讲究,泛着温润青色的白玉底双柄盏,切合碗壁上交叠的叶子。
四色不同的糕点摆放齐整,又加了几片薄荷叶。
属于小姑娘的别有意趣之处吧。
“来尝尝我妹妹的手艺,啊,日后嫁到你们张家,我的口福可就让人了。”
张景虞看了一眼重新落座的卫幼卿,含蓄的说:“卫小姐的手艺,我在家里也有幸尝到过。”
这就奇怪了。
卫明琅果然拧了拧眉,跟着问道:“噢,是吗,你不是前不久才回都城来的吗?”
“景柯将二小姐送来的糕点,给我送来尝过,味道很好,齿颊留香。”张景虞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淡淡的说了一句。
将眼尾余光尽数拢在了春日里,繁花落影窗下的姑娘身上。
“噢,是吗?”卫幼卿咬了咬嫣红的唇瓣,垂着眼帘,手指轻轻挽在一起,嘴角扬起,心中泛起淡淡的甜。
她一直不知该怎么问,张景柯是不是还喜欢她的点心。
现在有些明了了,张景柯把自己的糕点,分给家人品尝,而且还是他最敬慕的长兄。
看来,是觉得自己做的东西很好罢。
“咦,你这还真是罕见了。”卫明琅倒是觉得奇异,张景虞难得会这样夸人的。
他少有觉得什么东西,可以被称赞出口的,大多是不言不语的。
“女儿家还是有一门独到的手艺最好。”卫明琅深深地感慨道,这样也好讨人喜欢。
卫幼卿不由得说了一句:“做得好是一回事,但也要看是为谁的。”
卫明琅默契道:“洗手作羹汤,不计是为了谁,最欢喜的,就是有人捧场了,幼卿你说是不是?”
这话是卫幼卿说过的,她喜欢和家人一起用饭,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无论她做了什么饭菜,他们都会报之点评和回应。
张景虞:“事事有回应,件件有着落,也是一种福气和享受了。”
卫幼卿对此大为赞同。
她真想不明白,这世界上原来真有,这么与自己明明不熟悉,却分外拥有共鸣的人。
卫明琅尽量为妹妹创造机会:“不知景柯什么时候有空闲,邀他过来玩一玩?”
“他还没有来过?”张景虞先是一怔,张景柯竟然还没来过?
卫明琅说:“没有啊,你今天不也是回来后头一次来吗,怎么不带他呢?”
张景虞淡淡地回答:“今日,国子监有课,他无法同我前来。”
卫明琅他们这些科举进士,是没有去过国子监的,听了敛了敛眉,略微遗憾道:“原来如此,只好等下次了。”
卫幼卿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听得心思不定。
张景虞的话,她自然是相信的。
张景虞点了点他:“该你走了。”
“噢。”卫明琅替妹妹打探了下消息,心情很愉快。
张景虞拈着棋子,对卫幼卿随口道:“卫小姐的棋,我走了几步,还望不要介意。”
“自然不会。”卫幼卿抬起眼帘,望向棋盘,瞬间睁圆了眼睛。
她这才注意到,经过张景虞的这两步,居然局势大变,本来情形是有些危险的。
此前她一直举棋不定,此时,竟然稳稳地占据了上风。
大哥在对弈这件事上,绝对不肯让人一步的,哪怕对面是亲妹妹,也要杀个片甲不留。
对他的同窗,则更是步步紧逼。
都说以棋看人,这位张大公子心思缜密,能与哥哥合拍,也是很出人意料了。
“明琅素有急智,我却不行,当然要事事做好预先了。”张景虞的目光自好友脸上挪开,落在了少女身侧的芍药花上。
卫幼卿察觉到,一道视线扫过自己,继而就听对面的张景虞说:“不过,这天意不可测,还是有些事无法预测的。”
“噢,居然还有景虞你,都不能做好准备的的事情。”哥哥的语气很惊奇。
卫幼卿凝了凝眉,抿住唇瓣有点想笑。
哥哥这样子太傻了,既然是凡人,必定就有算不到的地方。
若是处处都能算到,那就是神仙也不及了。
“当然,我也就是个普通人,世事难料才是居多。”随着青年淡然的嗓音响起,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那怎么办?”卫明琅想,他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不过,”张景虞只是摇了摇头,含笑道:“在一切未曾尘埃落定之前,都是可以挽回的。”
卫幼卿听不懂,去看兄长也是一知半解。
想来是官场上的事情了,那的确听为难的。
“大公子,锦冉小姐身边的婢女求见。”青竹进来通禀道。
“卫锦冉不是跟卫宛凝一同出去了吗?”卫明琅满是疑问,招了招手道:“让她进来。”
回来的人是卫锦冉身边的丫鬟,眼睛挺大的,两边脸颊胖乎乎的,像是憨憨的小松鼠一样。
“奴婢见过大公子……”小丫鬟年岁不大,见到他们一脸紧张地行礼,连和宅子里的几位公子都没见过几次。
抬头一看还有客人,瞧着和大公子约莫一般年纪,又不知该如何称呼。
张景虞的手指示意了一下,表示可以忽略自己,卫明琅看她急的满头汗,道:“行了,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小丫鬟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开始回话:“那个,我们小姐让我回来,请您去一趟湖心亭茶坊,大小姐现在被纠缠脱不开身,而且还有一对表兄妹,非得说亲眼目睹,是咱们大小姐的错。”
“表兄妹?”张景虞半侧过头来,不意凛然的神情,吓得小丫鬟打了个磕绊。
她重重点头道:“是、是呐,本来女客这边不让男子进的,可那个表妹不知怎么,就让他们浑水摸鱼进来了,两个人卿卿我我的。”
“行了,别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了,”卫明琅听到这里,连忙打断了小丫鬟往下的描述,问道:“你方才说大小姐,她这是又出了什么事?”
张景虞也没有追究下去。
“这个,奴婢一直在外面伺候,也不太清楚,只听我们小姐说了,似乎是和礼部侍郎家的林小姐有关系,进入茶坊之时吵过两声,后来就出事了。”
小丫鬟磕磕绊绊的说不清楚,依稀又是卫宛凝与别人家起了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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