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弦暗自走在大街上,一个高大的身形突然挡在他面前,迎面而来的烈风让眼前的人脑勺发丝乱飞。
“你的手,包扎一下吧。”
对面猎猎作响的围巾被扯下,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从医院出来后,白弦刚要和人说谢谢,没想到精神不济地直接往人怀里倒。
他依稀记得那是一个无与伦比的温暖怀抱,有旧相识的味道。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三年。”
“三年?”给扫地机器人调开关的手一愣。
“很久吧。”
白弦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头压玩偶,好好端着草莓小蛋糕,边吃边说,“我做选择都会深思熟虑的,他对我不好,就应该立马离开。”
“这里少了一架钢琴,”纤细手指突然指向二楼空荡荡的室内阳台,他撑着下巴笑得夺目,“不然会很漂亮的。”
[你的小弦哥哥,要放弃音乐了。]
默不作声的某人刚发完消息的心一紧,迅速安抚好裂缝满满的心态,始终低着头,问:“那如果他对你很好呢?”
“那我们为什么会分开?”白弦问。
原来在你心里我和他是一样吗?就那么不堪、悲催、狭隘,对面的人冷静地想,互相望着不敢说话。
“楼邢之。”毛绒睡衣从沙发那头蹭过来,重新从桌上端一盘蛋糕递到他面前,疑惑地问:“你为什么一副要哭的样子?”
“你不想我和他分手吗?我朋友们一听完我说分手,手机直到刚才都还在响,吵着要出去开庆祝宴。”
楼邢之挖一勺递在他嘴边,声音越压越低,要把什么东西埋到心心里去一样,“不是,我只是……”
“会有新的。”白弦含糊着说。
不会的……
“会有的,会有新的爱的。”
再也不会的。
“祝我分手快乐,好吗?”
对方没说话,抱着维修失败的机器人,扶着沙发靠背要走,白弦脑袋后仰,贴上他的手背,“楼邢之。”
楼邢之一低头,就能望见他一览无余的漂亮锁骨,和性感白皙的喉结,白弦扑腾的睫毛让眼眶纯得更快圆润。
他直接双手撑在两侧,一言不发死死盯着对方干净的脸庞。
“你名字好顺口。”白弦说,“真奇怪。”
“你还会想要下一段恋情吗?”
“想啊,我现在非常想要钱,超级想。”他双手向上伸直,轻轻拍楼邢之的头发,顶着那双漂亮眼睛问:“电脑能借我一下吗?我要投简历。”
楼邢之目送白弦一路小跑,上电梯去二楼,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个小巧的身影正悄悄溜进大门。
可爱玲珑的女孩偷瞄着躲在人背后,跳起身使劲一拍楼邢之放松的肩膀,给他吓一跳,“嘿!老哥!”
“我要钱,给我钱,不然我就把这里砸得稀巴烂。”女孩高傲地昂着头,指指点点一圈室内的手叉在腰上。
“有本事你就去把二楼两个侧卧床砸了。”楼邢之说着,无所谓地搭腿,慵懒坐在沙发上,连眼皮都懒得掀开。
“你以为我不敢吗?给我等着,哼!”
女孩拍了一张什么废纸扔在桌上,立马赌气愤怒地朝电梯方向走去,一个挺拔修长的年轻身影和她视线撞了个满怀。
“哥哥!”女孩立即笑颜逐开,活泼地要抱上人,衣领却快速被拎往后拖,楼邢之靠在电梯口,对上白弦的疑惑目光,解释到:“这个是……我们家的保姆。”
“你好。”白弦礼貌笑着问候。
不受控制的湖水立马卷入她明澈的瞳,委屈的脸不甘地回了个标准笑容,便怒气冲冲踹开楼邢之,去二楼砸床。
白弦刚没走几步,刺耳的耳鸣突然冲击他的耳朵,他迅速耸肩捂上耳朵,却发现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
他慢慢放松下来,刚藏好的耳朵就传来一股温柔宁静的暖流,楼邢之在说话。
“我很喜欢在开心的时候摔碎瓷盘,声音清脆又悦耳。”
他小心地慢慢撤掉堵上自己耳朵的手心,超小声地问:“她是新来的保姆,对尖锐声有点抵触,你能教她这是无害的吗?”
“我会试试。”白弦说,他谨慎地伸手要拉开一点距离,手还没碰到对方胸膛,楼邢之便后退几步,转身先走了。
白弦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望着他离开的影子,脑子空白好一会儿。
他捧着衣服在大厅走来走去,反复绕了好几个房门,怎么也找不到浴室,他愣愣地坐在沙发上苦思,瞧见了那张色彩斑斓、暖调颇多的图画。
他一眼就知道画的是妈妈和我,还有最爱的小狗。
保姆小姐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为他喜欢这幅画开心,白弦也很高兴对方送自己礼物,虽然她怎么也不说,为什么这么一会儿,自己的眼眶就火烧火燎的。
白弦非常好奇,但他没有资格问别人,难道不会觉得疼痛吗?
楼邢之满意地确保其他房间床都坏透了,盖上重铺四遍的被单,幸福地等了很久,却没看到白弦的身影。
他敲敲浴室的门,喊了几声名字,一点回应都没有,瞳孔立马紧张得双手发抖,身子疯一样地猛用力撞裂门板,楼邢之一个大步滑到浴缸面前,白弦冰凉的身子,冻得他从头到尾要长疮。
他立马起身扯干毛巾,要把人从水里捞起来,一转身扑通地摔在地上,楼邢之咬着牙,顾不上头顶的疼痛,迅速起身,如履薄冰地轻轻擦拭着白弦柔弱的身子。
他发现自己确实不堪,居然会伸手摸摸他的心脏。
“林裴……”
窝在怀里的白弦体温渐渐回升,头痛苦地来回晃动,紧闭的双眼默默滑下泪水,开始喃喃自语,“林裴……林……”
楼邢之心沉重得是放铅的篮筐,他烦躁地打掉白弦乱动的手,打完又觉得自己狠心,呢喃说对不起,低头把人塞怀里。
手慢慢擦,意外碰到一片粗糙的凸起,楼邢之发现白弦侧腰有一条超过十八厘米的狰狞伤疤,藏在一簇茂盛的鲜花纹身里,角落还小心翼翼摆着一颗苹果。
有什么温热潮湿的粘液淌过他脸颊,他伸手一抹,白弦被滴上鲜血的脸,还在躁动不安地喊着人名。
“好了好了,林裴、林裴在呢。”楼邢之单手抱着裹棉服的人,下巴贴贴他额头,安慰地说: “林裴在呢,他在呢……”
GOING:[今天我见到了我的前男友,但他似乎忘了我,在我们分开这段时间他似乎有了新男友,他说和对方在一起三年了,但我们明明分开了七百多天……我不知道。]
病人长命百岁:[我现在一看到他就想起冬天夜分手那天,他挣脱我的手,眼眶红彤彤地擦过我,只顾着往前走,我没了他的联系方式。]
GOING:[我真的……我想我得恨他。]
病人长命百岁:[你认为他是你的痛苦来源,打算为自己承受的伤害实施报复吗?]
病人长命百岁:[真的就这样决定去和过去做了结了?然后寻求另一个漂亮的什么来弥补你,心理障碍造成的缺憾吗?]
GOING:[我做不到。]
病人长命百岁:[为什么?]
GOING:[他漂亮得如此脆弱。]
GOING:[晚安,医生。]
爱情怎么会让两个人都这么痛?
楼邢之把手机放在床头柜,扭头看贴退烧贴红着脸,平稳睡觉的人。
还偷偷卷卷他发梢,台灯下的目光格外晶莹,白弦被雕刻在眼里,和巧夺天工的宝石别无二致。
“白弦……”他小心翼翼地轻轻握对方交叠的手腕,小声祈求:“楼邢之也在呢。”
白弦昏头昏脑喝完药就溜出门,楼邢之喝完他说不苦的药,咳得抱着垃圾桶,魂都快要丢一半,自己只好剥几颗糖塞进他嘴里,看着对方滑稽的衰样,笑出了声。
他确实很难尝出苦味了。
走访几家公司都被拒绝的人看着手上的材料在街上来回闲逛,和以往多次的停留一样,高楼大厦张扬的横幅画着大大的音乐符号。
白弦不是一个会轻易忘记什么的人。
他怔怔看了很久,刚要迈开脚,眼角突然掠过棕色大衣和一抹浓烈的红艳。
靓丽的女声被踩在高跟鞋下,“你还是好好回去和林裴道个歉,别和他呕气了,不然你老板压力大,迟早会把你辞掉的,而且公司投资人,也要跟着你遭罪了。”
宋言笑走到他对面注视着他眼睛,声音渐渐弱了:“他昨天喝醉了,还在念叨你漂亮。”
“他的羽翼总遮住我的眼睛。”白弦满脸冷漠,直接了当地说:“我这人贱过了头,放我去死吧。”
他说完点了下头,刚要朝前走,亮晶晶的美甲迅速嵌入他手腕,声音从背后传来,削弱了很多:“你失明过吗?”
白弦始终波澜不惊,他再也不会为什么决定哭泣,特别是昨晚梦见林裴拿刀捅他之后。
他奋力想要掰开对方手指,却没想到手里的文件夹突然被拿走,白弦下意识害怕,急忙要夺回来,却没有想到对方拿起那张皱巴巴的儿童画,愤怒地质问他是哪里来的。
白弦被拉着走进福利院,这才知道,原来超能力让他看到的是宋言笑妹妹的过去。
超能力是他在洗澡的时候发现的,很久以前他常常舒服就会闭着眼敲节奏哼歌。
自己都没注意什么时候,还留着口风琴在口袋,虽然嗓子坏了,但还是舍不得丢掉。
他果然很喜欢自取其辱。
吹着口风琴的人被小孩安静地拥簇在中央,坐台阶上,洋洋洒洒的雪轻轻飘,融化在他眉上,从远处望去白弦善良得一碰就化。
各种各样色彩的儿童画被摊开放在膝上,他反复从绘画的祈愿中抬头又低眉,心反复深陷地底。
他也想要母亲。
“她对你说难听的话,难道你对她就很好吗?”宋言笑暴躁的声音让白弦抬起翩翩的睫毛,他摸摸靠在腿上的小脸,朝吵架方向走去。
“如果她恨我,对我说难听的话,我认了,是我卑微、是我难堪、是我该死,我什么都认了。”
女孩青雉的声线逐渐清晰,让他走的每一步终身难忘。
“但是,偏偏她爱我,你要我怎么办呢?”
*
“楼邢之。”白弦雾蒙蒙一片回到家,走到楼邢之面前,和他细说着宋言笑妹妹的别扭事,“我想开一个工作室。”
“好。”
“我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楼邢之。”白弦不由自主低下头,“你说音乐能像当初拯救我一样,拯救福利院的小孩吗?”
“交换秘密吗?”楼邢之大胆地试着捂热白弦冰冷的手。
一抬头,便撞进对方瞳里,他声音柔柔的。
“也许你不记得了,我曾经就是被你拯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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