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色的夜空之上,几乎找寻不见月色,连恒几人用术法招来些亮光,才勉勉强强能看清周围的情况。
沉闷的氛围中,林石羯忍不住开口:“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越来越暗了?”
这是一句废话,是个长眼睛的人都能感觉到光线逐渐在被黑暗吞噬,但他总觉得自己不开口说点什么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被暗中窥伺的东西……绞杀。
对,窥伺。
林石羯一边想着这两个字,一边摸了摸自己后颈,不出意外地摸到了湿漉漉一片——他后背的衣裳已经被冷汗尽数浸湿。
自月光被云层彻底遮盖住后,他明显能感觉到阴狠的目光自阴影笼罩处投来,耳边时不时还有窸窸窣窣的轻语,以至于他越往里走手心越是发凉。
“的确,”许是大家都意识到了什么,没人嘲笑他没话找话,蔡蕴甚至跟着附和道:“这宅院暗得离奇!术法招来的光最开始还能照亮前后左右,现在明明亮度没变,却什么都照不出来!”
众人闻言,纷纷将目光落到她手心,再抬眼看了看周围。
有人喃喃出声:“没路了……”
是的,没路了。
连恒凝视着这片将他们“圈禁”起来的黑暗,想到什么后,心头忽地一跳,他立即提高音量,喊道:“林石羯!蔡蕴!蒋文英!李宿!胡谚直!乔以!”
被点到的人吓了一跳。
“敌袭!?”
“怎么了?怎么了?”
“别吓我……”
“发现问题了?”
“在。”
……
细细辨认完耳边的说话声,连恒眉头皱出个“川”字,他再次喝道:“蔡蕴!回话!”声音远远传开,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回完话的几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最中间,方才出声附和林石羯的蔡蕴就站在那里,掌心甚至还捧着被术法唤来的光,只是面容隐在暗中,叫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几步的距离,根本不存在听不见的情况,为什么……不回话?
连恒心下一沉,但仍强行让自己保持理智,他手中剑锋对准“蔡蕴”,喉咙发涩道:“其他人戒备!”
话音末尾的“备”字才刚发出了个短促的音节,“轰隆——!”突如其来的声响震得人耳朵发麻,连恒在一瞬间失去了听觉,耳边充斥着杂乱的嗡鸣声。
但他没时间顾及这个,因为声响爆发的刹那,有什么东西溅到了他的脸上、甚至有几滴滴进了眼里。
是血。
滚烫、黏腻、烧得他眼睛发烫。
透过血影,他终于能看清黑暗中的一切,但他宁愿自己看不见——
僵硬的人影侧过身,露出小半张熟悉面容。其筋骨分明、精瘦有力的手臂朝前死死握住了两样东西。
一颗尚未停止跳动的心脏,以及一个眼中残留着错愕神色的头颅。
连恒浑身血液凝固,神情既空白又茫然。
蔡蕴……杀了文英和李宿……?
同样被鲜血溅到的林石羯也看到了这一幕,他难以置信地怒吼出声:“蔡蕴??你在做什么?清醒一点啊!”
林石羯一拳攻向静止不动的身影,想要从“蔡蕴”手中抢回蒋文英和李宿的尸体,连恒回过神来,立即调动全身灵力,跟着一同举剑刺去,想要保下三人神魂。
蔡蕴说不定是被控制了……
况且修者肉|体被毁仍有一线生机,文英和李宿还有救!
但就在他们接近之前,电光火石之间、神情错愕的头颅、失去心脏的残尸在神魂脱离之前用最后的气力看向他们,嘴唇动了动。
被血液照亮的黑暗中,连恒与林石羯看懂了他们要说的话——
跑……
跑啊!!!
狂风起,白光大绽,激荡的气浪将毫无防备的几人狠狠甩到一旁。
但每个人都无暇顾及自己的情况,眼里满是骇然!
自爆!蒋文英和李宿竟要自爆神魂!
无数嘶吼闷在失声的喉咙里,连恒努力在半空中稳住身形,口中血气蔓延、罢工的声带断断续续地发出些残破的音节:“不……”
正待绝望之际,大绽的白光忽然被紫黑色雾气笼罩,不,应当说,突然被那紫黑雾气强硬地压回到原有的残躯中,白光向上向下挣扎半天,无力地熄灭,不知从何而来的血红锁链“嗖”地一下穿透蒋文英和李宿的神魂。
连恒等人眼睁睁目睹这一切发生,目眦欲裂,终于明白了蒋文英和李宿为何宁愿自爆,都不愿保全自己的神魂。
他们留下的遗言仅有一句——
“逃……!逃啊!!!”
在尖啸、啼血似的哀鸣声中,连恒扭头,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血淋淋的字:“……走!”
体修挥拳时法器一闪而过的亮光与锋利的剑光交织在一起,于万鬼哀嚎中破开一条生路!
但威胁不仅来自于突然爆发的鬼影,还来自于昔日同门。
乔以绷紧肌肉架住了砍向她脖颈的刀,瞥到持刀人的面容时,明明早有预料,脸颊却仍旧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别心软!”
注意到她这边的情况后,胡谚直大喝一声,猛地一掌将持刀者击飞。
另一处,连恒使出一记“孤鸿影”,剑吟如“飞鸿”清唳、分化为数道剑光,在刹那间将偷袭的两位同门的残躯牢牢锁住。
吼——!
刚施展完剑招,突觉左后劲风袭来,连恒当机立断提剑下腰斜挡,“锵!”白骨森森的鬼爪与孤鸿剑撞到了一起,摩擦出“滋啦滋啦”的怪音。
眼下能看见暗中鬼影的只有他与林石羯,林石羯大吼一声“该死的鬼东西!”后猛地挥出被淬炼过的双拳,“轰隆!”如雷霆一般震荡的灵力霎时碾碎了周身鬼物。
他们一边招架、一边突围,跌跌撞撞地逃到了院落深处。
光?
正常见到破败院景时,身上满是伤痕的几人都有些恍惚,新的幻境?
血色凝成的重影间,槐树,小轿,以及守在轿子前、戴着凤鸟面具的蓝衣人。
连恒目光迟疑,进退两难。
断后赶来的林石羯见他们莫名其妙停下,不由得大喊:“你们也被鬼物夺舍了?都愣在原地做什么?!”
他边说边将张开臂膀使劲将几人往前一推:“……后面那些鬼吃鬼,吃成了一个实力逼近天劫境的怪物,再不跑,都得丧命!!”
几人猝不及防之下往前一扑,踉跄地挤进眼前这个看似正常的后院。
刚稳住身形,“啊——!”一声凄厉的尖啸震得他们脑子眩晕,口鼻淌出鲜血。
林石羯扶着砖墙往来时的阴影处一看,脸色倏然一变,唾骂道:“该死!还真让这鬼东西吃成了天劫境!”
他叫道:“连恒!能不能想想办法!连恒?连……”
连恒迟迟没有回应,林石羯害怕他也像蔡蕴一样被阴影控制,浑身紧绷着转头打算看看出了什么情况,目光却猝然与不远处静止不动的蓝衣人对上——
他一瞬间头皮炸开,汗毛倒竖,鸡皮疙瘩连着起了一片,当场噤声。
娘的!又一个怪物!
“……”
阴影中的“天鬼”步步逼近,前方又矗立着来路不明、修为高深的蓝衣修士……
想到这儿,林石羯悲从中来,天要亡我!
余光忽地瞥见连恒呆立片刻就要继续往蓝衣人那边走,林石羯眼疾手快拽住连恒手臂,死死禁锢住,低声质问道:“你疯啦!”
连恒指了指穿得很昂贵的蓝衣人,又指了指他身后那片扭曲的阴影,问道:“两种死法,你选哪个?”
林石羯:“……”
犀利的提问,但他确实宁愿被一剑封喉,也不想被做成傀儡。
思及此,林石羯手上力度一松,改拽为推,催促他们道:“那快走,后面的天鬼再消化一阵就要追上来了!”
几人立即小心又快速地向内靠近。
“停!”
林石羯三人应声止步:“怎么了?”
“不要踩地上那些的阵法符文。”连恒细细观察四周,解释道:“这蓝衣人实力强劲,明明能在我们踏进来的刹那就一剑将我们几人一同斩了,但现下他却没任何反应,说明只要不触及到那蓝衣人的禁忌,我们就能暂时安然无恙。”
他遥遥点了下两处位置:“地上的阵纹,以及那个轿子……”
“都最好别碰。”
一旁沉默了许久的乔以忽然开口:“我认识那个蓝衣人。”
“啊!”
没理会身边三张张大嘴巴、满是震惊的脸,乔以自顾自道:“摘梦楼婚宴,我和,”她顿了一下才说出那个名字:“……蔡蕴,去凑了热闹。”
她视线落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的人影上,神色说不出的复杂:“蓝衣的凤鸟剑仙,一剑破万阵。蔡蕴说,这才是他们帅到没边的剑修……”乔以突然觉得一阵空虚,有些说不下去,遂直接跳到了结论。
“……那蓝衣人应是好人。”
“但他一动不动只守着那小轿,说不定已经被控制了。”想起被阴影操控的同门,连恒心脏一阵钝痛,仍旧理智道:“在彻底安全之前还是先保持警……”
话音未落,
黑色触手携着万钧力道直接碾碎护体灵罩贯穿胸膛,猝不及防之下,连恒闷哼一声,向前吐出一大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连恒!”
“连恒师兄!”
乔以反应过来后立刻念诵法咒,薄薄的灵力屏障将她与连恒护在身后,胡谚直与林石羯同时暴起,各自用法器截断触须,身形变化间,接连不断袭来的阴影被他们挡在拳风下。
连恒缓过神来后,强忍着痛斩断触手并将其拔出,有气无力道:“快……来个人去把那个天鬼引到蓝衣人那边……”
胡谚直与林石羯对视一眼,脚下一蹬,瞬间化为两道流光冲了出去:“乔以,看好连恒!”
“是!”
乔以扶住连恒躲到了槐树上,连恒背靠枝干,服下止血止痛的灵药,“咳咳”两声,喃喃自语道:“……希望这两个天劫境不是一伙的。”
底下,模样狰狞的天鬼挥舞着黑色触须,一步步将处于明亮处的院落同化成阴影的一部分,它刚刚突破天劫境,仍旧只会循着本能打斗。
但即便如此,它黑色触须的力道越来越让人难以招架,最新一次甚至拍碎了空间,割裂出空间间隙。
两道微小的流光将自己的潜力榨干到极致,拼命躲避,蓝衣人与天鬼的距离不断缩短。
终于!
“吼——!”
胡谚直借空间转换的术法将那天鬼引到了阵纹内,代价是他被黑色触须狠狠拍到了院墙上,全身骨骼粉碎,生死不知。
“老胡!”
林石羯一咬牙,将人扛起,三两步跳到了槐树上,急切道:“你们看好老胡,我继续去……!”
他被人拦下。
拦住他的乔以示意他往下看,连恒虚弱的一叹自他耳边响起:“……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林石羯顺着乔以指着的方向望去后愣在了原地——那蓝衣人不知在何时睁开了眼睛!
空气中难言的压迫感传开。
喉结上下滚动,林石羯咽了口唾沫,只觉胸腔中恐惧升腾,他愣愣地看着蓝衣人伸手从虚空中握住一把透明长剑。
随后,“铮——!”
他听见了剑吟。
抽签决定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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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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