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没有再交流，而是沉默的分别。临走前，沐晴再次邀请：“下周六我会去做义工，如果感兴趣的话，您也可以过来参加。孩子们会很高兴的。”

林楚爱站在夜色中，望着沐晴远去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第七区的贫民窟夜晚总是来得格外早，昏黄的路灯在潮湿的雾气中晕开，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楚爱很清楚，按照"上一次"的时间线，下周六亚当会"偶然"造访那家孤儿院，然后被沐晴照顾孩子的温柔模样所吸引。

这一世还会这样吗？在没有哥哥存在的世界上，曾经发生的一切是否还会重演？

如果毫无变化，那她注定会在两年后赢来自己的死亡。

但她又感觉到一阵疲惫，有什么必要去改变注定会发生的事情呢？死亡带来的并非是深重的恐惧，而是无可抗拒的倦怠。

或许这也是重生的代价，无法体会到生的快乐，徒留上一世的阴影和无处落脚的爱与恨。

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即便拥有和上一世同样的性格，同样的身份，却也并非同一个人。

沐晴不是那个害她身败名裂的"女主角"，亚当也不是那个背信弃义的未婚夫。

他们只是有着相同面孔的陌生人，而她所有的愤怒、怨恨，都成了无处安放的多余情绪——早就随着死亡彻底消散了。

夜风卷着垃圾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林楚爱拢了拢风衣领口，转身走向等候在暗处的私人悬浮车，车窗映出她苍白的脸。

"小姐，直接回公寓吗？"司机低声询问。

"回庄园。"她靠进真皮座椅，闭上眼睛，"不要让其他人看见。"

悬浮车无声地滑入夜色。

她想起上一世最后一次坐在悬浮车里的情形——那时她刚被法庭宣判，手腕上戴着电子镣铐，车窗外是疯狂闪烁的媒体镜头和愤怒的人群。而现在，同样的座位，同样的夜景，只有她独自一人。

"小姐，到了。"

悬浮车悄无声息地停在林家庄园的偏门。林楚爱没有立即下车，而是静静注视着这座熟悉的建筑。

她想，她要问父亲一些事情。

那些上一辈子没有得到解决的疑惑。

指节终于敲响了门。

"进来。"低沉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

林楚爱推开门，书房的灯光倾泻而出。林父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正在批阅文件。他抬头看了一眼，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常，他温和地笑了笑："楚爱，你从学校回来了？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

她从来都看不懂自己的父亲。

他看起来很关爱自己，她想得到什么，买什么东西，林父向来都是直接答应——只要他办得到。

林宏清在公众面前一向是以温和派的形象现身，不同于极端守旧的保皇派，和一些激进的革命派，他一贯保持着中立的态度——这也是林家之所以能在各界通吃的原因。

哪怕是在子女面前，他也从来保持着这样的态度。从来不生气，从来都是温柔客气的询问。

他从来不对林楚爱提要求——不，更准确的说，他似乎对林楚爱没有任何期望。

无论林楚爱在外面惹出再大的乱子，林宏清似乎都毫不在意，毫不过问地让属下处理掉所有的麻烦。

当然——也有例外，那是在法庭宣判后，他隔着防爆玻璃沉默地看着她，只说了一句话："林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然后林宏清就走了，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毫不在意自己的两个子女接连出事。

这难道不奇怪啊吗？

他仿佛和她是这个家里关系不冷不热的两个陌生人，一切的来往的都只是出于礼貌。

林楚爱便开口道：“父亲，您要是想将外面的私生子接回家里来，我没有意见。”

林宏清手中的钢笔在文件上微微一顿，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他缓缓摘下眼镜，用丝质手帕擦拭镜片，这个动作让时间突然变得粘稠起来。

"楚爱，"他的声音依然温和，却像冰层下的暗流，"谁告诉你这些的？"

"没有人告诉我，"她向前走了两步，靴底踩在柔软地毯上无声无息，"只是突然想到，如果您有更合适的继承人，或许对我们都好。"

林宏清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节奏平稳，却莫名让人感到一丝压迫。他缓缓合上手中的文件，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微微闪烁，像是某种精密仪器在计算最优解。

"楚爱，"他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你最近似乎对家族事务很感兴趣？"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林楚爱盯着父亲的脸，试图从那副永远从容的面具下找到一丝破绽，但林宏清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她刚刚只是问了一句无关紧要的天气。

"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或许应该提前知道。"她试探性地说道。

林宏清微微一笑，那笑容像是早就准备好的标准应答："林家的一切，迟早都会交到你手上，你不必着急。"

——又是这样。

他总是这样，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敷衍的话。上一世，她从未真正了解过父亲的想法，甚至在她被法庭宣判时，林宏清也只是远远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失败品。

而现在，她重活一次，他却依然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让她无法窥探半分真实。

"父亲，"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换一种方式，"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林家唯一的继承人，您会怎么做？"

林宏清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她："楚爱，你今天的问题都很奇怪。"

"我只是好奇。"她轻声说道。

"家族的未来，从来不是由某一个人决定的。"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林家能延续至今，靠的是规则，而不是血脉。"

这句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无声地划开了某种真相。

——他不在乎她是不是继承人。

甚至，他可能从未真正将她视为唯一的继承人。

林楚爱忽然觉得有些荒谬。上一世，她拼命想要证明自己配得上林家，可到头来，她连父亲真正的想法都未曾看透。

"我明白了。"她低声道，转身准备离开。

"楚爱。"林宏清忽然叫住她，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某种难以察觉的警告，"有些事情，不必深究。"

她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晚安，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