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聆夏红着耳根回了座位，伸手摸了摸脑袋上刚刚被敲过的地方，又迅速往下搓了搓微红的耳朵。

姜颂跑过来，将手里的大扫把递到她面前，催促道：“走吧，给你抢了最后一个扫把。”

扫把比她还高还大，两只手拿才拿稳。徐聆夏接过扫把，跟在姜颂后面走出教室，问：“这么大的扫把，要去干嘛？”

姜颂回头瞥她一眼，在吵闹的走廊需要很大声讲话才能听见：“安排我们去扫公区！扫把本来就不够，能有这个就好了。”说着，还转身给徐聆夏展示手里的破旧铁板垃圾铲：“我只能抢到这个。”

好吧，大扫把也挺好。徐聆夏刚拐进楼梯口，就听见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在大声唤她：“徐聆夏！”

她探出颗毛茸茸的头，看到向晚舒站在四班门口冲她招手，示意她过来。徐聆夏拖着扫把就跑了过去。

向晚舒这边还有几个学生等着安排干活，只能对着徐聆夏急匆匆地说：“我待会就下去，你看着他们扫公区别扫少了，范围是我们教学楼面前到一辆灰蓝色的车边上，我车停在那。”

徐聆夏点头应下，又匆匆跑回去和姜颂一起下楼。因身上有任务，她下楼的速度加快了些，到楼下的时候气喘吁吁的。

姜颂跟过来，累得换了只手拿垃圾铲，同样喘不过气：“向老师、怎、怎么这么快记得你名字了。”

徐聆夏拖着扫把默默往前走，说：“…她听出我的声音了，电话里喊错名字那个。”

姜颂：“看吧，向老师都记得你名字，你记不得人家的名字。”

徐聆夏默默捂了捂胸口，哀怨道：“别补刀了，内心千创万孔再补就要碎了。”

到公区了，果不其然满地的落叶。徐聆夏混进扫落叶队伍中，双手拿着大扫把费力地把落叶扫到一堆。姜颂手里只有垃圾铲就跟在徐聆夏后面铲垃圾。

她们边扫边吐槽学校。

姜颂：“为什么湖城一中要学生扫公区，学校是没钱雇专门工人来做吗？”

徐聆夏：“有可能是学校出的钱太少没人来呢？”

姜颂：“抠门！垃圾铲都不换，这怎么铲的起来啊！我们不会要扫三年吧。”

徐聆夏：“好像只有高一，名曰其实劳动教育，算进课程。”

姜颂摇头抗议：“太离谱了，就应该废除！”

徐聆夏点头：“很难不赞同！”

“赞同什么？”清冽的声音再次从背后传来，徐聆夏吓得原地一蹦，回过头才发现向晚舒站在她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当老师的面承认投诉学校总归不太好，徐聆夏打算转移话题。她继续费力地把地面上的落叶扫进姜颂的垃圾铲里，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老师您怎么这么快下来了？”

挺奏效的，向晚舒接着她的话茬往下说：“上面安排好了就下来了，怕你们找错地方。”

她就在旁边垂立着手站着，也不走。刚刚话都不停的姜颂仿佛被掐了声，只有徐聆夏不停扫落叶的沙沙声。

挪了一个地方扫，向晚舒也继续跟着，就是不说话，她胸前的月牙项链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徐聆夏看她一眼，还在。过了六秒后看，还是在。

徐聆夏这天生帮别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努力挑起话题聊天：“老师，这么大风你穿这么少不冷吗？”她今天可是硬是套了一件厚外套。

向晚舒摇了摇头，垂落的发丝随风飘荡：“不冷。”

“…老师，你不去他们那边看看吗？”

“你这里就是最中央，站着就行。”

“……老师——”

姜颂率先受不住，把垃圾铲放在地上狠狠一铲发出刺耳的“咔啦”声：“向老师，是这样的，我们刚刚吐槽学校扫公区的制度太压榨学生了，想抗议废除。”

向晚舒余光瞥向如同机器般设定扫地程序的徐聆夏，说：“所以她赞同？”

姜颂点了点头。

向晚舒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转身离去前也颔首笑道：“其实我也赞同。”

姜颂目送她离去，立刻压低声音对徐聆夏说：“我觉得向老师在玩你。”

徐聆夏的脑袋如小鸡啄米般狠狠点头。

扫完公区还有半个小时放学。向晚舒叫了两个身强体壮的男同学去倒垃圾后，其余的都一起拿着工具上楼。

大扫把拖下楼还好，拿上去就有点艰难了。姜颂也帮不了什么，她手里还有倒垃圾同学的工具一起拿上班级，扑腾扑腾跑到了前方，只剩下徐聆夏一个人在末尾艰难地爬楼。

向晚舒注意到她，也慢下了脚步，直到她走到身边。女孩才堪堪到她眉间，还未留长的短发散乱地堆积在肩颈，正拎着扫把死活跟它较劲，像棵小松似的。

她动了恻隐之心，开口关切道：“能拿上去吗？”

徐聆夏抬头看她，眼睛亮了亮，眉眼间闪烁着期望：“老师你帮我吗？”

向晚舒并没有出手的意思：“你可以把扫把放到地上拖上去。”

徐聆夏顿时卸力，闷闷不乐道：“刚刚拖下楼的时候声音太大被领导说了。”

“现在他们都走了，没人管你。”

“老师。”徐聆夏小心翼翼地证实问：“您不会管我吗？”

向晚舒听后，轻轻笑出声来：“管啊。”她扶着楼梯扶手，踩上一个个台阶，白板鞋的沉闷声在狭窄的楼梯间中回荡。

她继续说：“管你是是让你变得更好，但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只是省个力。规则可以遵守，但也要学会变通。”

徐聆夏侧眸看着戴着细框眼镜斯斯文文的向晚舒，有些意外。

原来向老师也会嫌弃学校一些规定，也会钻规定的小空子，也会偷懒。

真有趣。

*

次日是开学典礼。因为是全校性的活动，大家都在广场上集合。

早上七点，天是蔚蓝地亮着，太阳还隐藏在山后面没冒头。旗杆上光秃秃的，国旗早就被国旗班的人攥在手里，领奖台上立着一个高高的发言台，一群西装革履的领导在旁边闲聊。

徐聆夏来得晚，排在队伍后面，无聊到用脚尖扣地砖缝里的泥沙。然后眼睁睁看着旁边比她高半个头的男生从校服兜里掏出一本英语单词。

论学霸是怎么养成的。

徐聆夏属实没想到这招。她翻遍了校服的衣兜，也没找到分毫有关学习的东西，只有一小张皱巴巴的纸条。展开一看，是向晚舒的电话号码。

噢，忘丢了。徐聆夏面不改色地把它揣进口袋最深处。

广播响起一道杂音，很快又被调整好。领导试了试音，这才开口说：“请各位班主任带领班级到指定位置并查清人数，各班级管理好班级秩序。”

徐聆夏闻言，探着头往前面找了找向晚舒，没看到。幸好昨天特地交代了地点在哪，不然现在他们指定无头苍蝇般乱窜。

她下意识往后找了找，一眼就看见了从散乱人群中匆匆走来的向晚舒。

开学典礼都要穿正装，学生要穿全套的校服，老师也要穿全套的正服。她身上那套应该也是学校统一订购，同样的材质却被她穿出不一样的韵味。

气质高贵，挺拔修长。她今天倒是没戴那副细框眼镜，墨黑的头发散落在肩后，少了几分凛冽，多了几分柔和。

下一秒她便走到跟前，把手里的资料卷成团一把敲在徐聆夏脑袋上：“扭着头看什么呢？”

徐聆夏“噌”一下回神，这才发现向晚舒今天化了淡妆，还穿了双低跟鞋。眉眼如画，素齿朱唇。

站在她面前好像更矮了点。

“……没什么。”徐聆夏顿感挫败，转过身去乖乖站好，低垂着头盯着自己脚尖。

好想，再长高一点。

领导说话总是漫长又无聊的，带了资料的人早就低下头去学习，浑身上下摸不出一点知识点的徐聆夏也不禁垂下头去。

然后在领导枯燥繁琐的开学演讲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向晚舒从队伍前巡回来，就见到了这幅光景。女孩借着低垂头发的遮挡，坦然地入眠。头慢慢垂下，下巴都快磕上锁骨了，眼睛都没能睁开。

一旁的女生见到向晚舒站在面前，眼睛都瞪大了，悄悄咪咪伸出手扯了扯徐聆夏的校服衣摆，想把她叫醒。

徐聆夏本就站得不稳，更是被扯了个踉跄，迷糊着下意识往前倒。

扑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我靠。鸡会跑路，猪会上树，天杀的她居然倒在了向老师怀里。

徐聆夏手忙脚乱地从向晚舒怀里离开，撑着手臂站直的同时还擦了擦莫须有的口水渍，低着头根本不敢去看向晚舒的神情，绯红从脸颊烧上耳根，心里止不住发慌。

完了完了，这下她是彻底完蛋了。

向晚舒也是下意识的动作，看见女孩往前倒，手比脑子反应更快就接了上去。

发出的动静不大，周围也没多少人留意，领导仍在兢兢业业地充当着背景音乐。她把垂落的头发撩到耳后，默不作声站回了队伍后面。

“你没带书吗？”

徐聆夏没回头，闷闷应道：“没……”

“真的很困就睡吧。”向晚舒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站稳了，别真摔了。”

接下来的会议进程，徐聆夏比谁都认真。头也不转眼也不闭，老老实实做个认真听会的好学生。

半个小时后，典礼终于结束。大家都松了口气，领导离场的时候掌声一阵比一阵大。广播又响起一阵杂音，说：“请高一年级留下检查仪容仪表，高二高三年级解散。”

哀嚎与欢呼声同时响起。向晚舒游走在队伍间叮嘱着仪容仪表检查的标准：“男生头发不要过耳朵，女生过长的头发要绑起来不能随意散下。”

徐聆夏一摸发尾，发现原本的短发已经悄悄长到齐肩。以前是短发，并没有随身带发圈的习惯。她问遍了周围的女生，都摇摇头。

向晚舒走回来的时候，徐聆夏正焦急到跺脚，不停地往前边张望。

她走近了些，看见徐聆夏齐肩的头发便知道了她的焦急之处，问：“你没带发圈？”

“没呢。”徐聆夏余光还在张望着检查领导的路线，她们又是四班，领导近在咫尺：“或许姜颂会带多一条，她是长发。不过她在前面站着。”

“周围同学不能借一条吗？”

“都没了。”徐聆夏欲哭无泪，扒拉几下头发试图全撩到耳后显得短些：“应该，能过吧。”

明眼人一看就不行。虽然说仪表检查不过关顶多扣班级分整改，但是能少扣一分是一分。

向晚舒扯了自己手腕的黑色发圈递过去，催促着：“快点，扎起来。”

最普通的款式，却又是最独特的一条。绑在她手腕上的，带着她的温度，卷着她独有的雪松香，被素净的手指送到面前，徐聆夏撩头发的手顿了顿。

接着余光瞟到领导走过来的身影。

她飞速从向晚舒手中抢过发圈，挽起头发利落地绑起来。

领导过的时候没管她，徐聆夏松了口气，却听见身后的轻笑声。

“干嘛？”徐聆夏转过身去，看着笑眼盈盈的向晚舒，内心不解。

向晚舒笑得不亦乐乎，伸出手指戳了戳徐聆夏绑起的小发尾，直挺挺的：“好直啊，不像马尾。”

徐聆夏也摸了摸，笑道：“那像什么？”

“像松叶。”

小松的叶子。

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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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发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