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遍它的程序，宋随心道果然。

一般售卖智能系统的商家都会在定制之后改一下系统的程序，让它们拥有成长可能的同时加上符合用户要求的性格和品质。

但是这家，她之前看那些别的价格档位的时候就觉得他们的AI研究员有点水。

亏她认认真真答了性格要求，还真是原汁原味送过来了。

哦，还是有点改变的。

如果加了个商城五百块钱的伴侣机器人系统模板也算改变的话。

宋随心里冒小意见。

哇它总价三千万诶，不值得定制一下吗？

既然这样，宋随也不想花力气细细地改了。

其实宋随对它的要求其实并不高，而且之前高强度的工作已经让她有看到控制页面就会有点头晕的心理阴影。

她只是需要确认它没有攻击性而已。

更何况……

她接着看。

哇。

这家公司的AI研究员水归水，居然还能夹带私货。

说到这个私货，必须先提一点：

军用AI通过测试和审核正式投入使用之后，会由研究院加上一条重要的指令：

永远忠于全人类联盟，全人类联盟的利益高于一切。

同时删除并销毁所有不具备这一条命令的同系列系统，包括研究院保存的初始版本。

民用人工智能虽然也有这一条，但是自从十年前人工智能相关法案改革之后，只有军用AI真正需要遵守，而民用系统最高命令来源于用户。

但是现在……

载入她存在光脑的工具以后，查看程序非常方便，而现在显示屏明明白白显示着：

永远忠于克莱尔家族，克莱尔家族的命令高于一切。

哇。

怪不得不让人看。

还是军用AI，这真是很难想象他们想要干什么呢。

宋随当然不会留一个别人家的武器在自己身边，她改掉了这一条指令。

来都来了。

但做了二十多年的守法公民，前不久还在人工智能研究院任职的宋随还是做了一番挣扎。

她不认为现在的全人类联盟值得信任，毕竟这是现役军用系统。

连这都流落到了民间，甚至核心程序明明白白地写着他们想要替代联盟的野心。

她不免又想起了一些往事。

以前她还在为进入研究院做准备的时候，有一家企业试图招揽她。

那个企业是洛克菲家族的。

洛克菲家族出过三个议长，门徒众多，大多活跃在政治领域，位高权重，影响领域极为深广，是公认的权贵阶级。

那家公司现在是民用智能AI市场的龙头企业，占据垄断地位。

过去他们的说客为了招揽她，对她说了一些他们的梦想，他们的期望，还有对她未来的培养政策，也说了一些到研究院的坏处。

她多么聪明。

即使那个时候已经对联盟掌权者有些基础认知的宋随未必真的对联盟忠诚到肝脑涂地的地步。

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们的野心。

他们真正想做的东西，藏在他们的说辞之中，野心勃勃，蠢蠢欲动。

那个人废尽了嘴皮子，被她绕弯弯绕生气了，最后对她说：

天下合久必分。

联盟已经安定了太久了。

它也太老了，已经失去了处理问题的能力，只是由于它太过于庞大，那些问题藏在它的躯壳之中，一时半会还发觉不了。

那些权贵，那些家族，已经不再年轻，不再充满激情和忠义。

他们变得自私自利，变得冷漠残酷，变得视人命如草芥，他们已经不再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他们想要改变这个世界，而她，正是能在这其中起到巨大作用的一环。

不得不说，他们胆子还是挺大的，讲话是一点都不带避讳的。

略吓人了。

把别人说得好坏好坏，他们就出淤泥而不染了？

让他们掌权，就能让人类文明进入新的阶段，开启新的美好时代了？

宋随不信。

说梦话吹牛皮她也会。

当时洛克菲家族已经是公认的最有权力的家族，世界不还是这样了，他们更有权力，变成唯一有权力的家族，能让世界变得更好吗？

真是天大的笑话。

那个时候，研究院已经有了动向，宋随想，算了吧，她只是想单纯地做个研究混口饭吃。

再说现在局面还没有那么悲惨，还有不少人是为了人类文明而奋斗的。

她加入研究院后，果然如此。

人工智能研究的工程量巨大，她再天才，这也不是她一个人能做到的，C-304是她领头的，所有人竭尽全力做出来的系统。

研究院都是聪明人，即使整日泡在人工智能里，他们也能品尝到一些微妙的改变。

因此宋随加入研究院以后，他们铆足了劲研究C-304，未必没有想给这个年老的联盟再续一段命的意思。

它就像一轮烈日，挂在天上，就能够照得所有妖魔鬼怪无所遁形。

只是可惜，没人容得下它。

费死劲，最后用不了，宋随可给憋屈坏了。

思绪回到现在，看着眼前这大逆不道的控制中心。

她直接改了，改成她最重要，全听她的，别人的都是屁话。

确认。

拔下芯片，插回去。

然后开机。

好了，现在放下那些不开心的事，专心注意她的三千万。

休眠舱的周围亮起了一圈清亮的光，然后响起一阵优雅的音乐，宋随被吓了一跳。

她的心脏怦怦跳。

但是她性格本来就那么镇定，只是音乐而已，真的能吓到她吗？

只是她太专注了。

她没有意识到，自从下单开始，她就有了一种期望。

她满怀期待地想要看到它睁眼。

她研究了很久的AI，却从来没有使用过人工智能操控的机器人。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她以前从不认为这些人类的造物会有属于自己的灵魂，研究院的大多数人都认为它们永远只是工具，只是它们非常聪明，是很好的工具。

那它们的眼睛，也会是它们心灵的窗户吗？

它们没被装进机器人的躯壳的时候，看着那些庞大的主机和设备，除了部分工作得有些上头的人，这些工具各有用途，从来不会跑出被设定的航道之外。

他们很少会有它们有灵魂的猜想。

但是现在，这具躯壳的触感与人类无异，做工也十分逼真。

古话说画龙点睛画龙点睛，人工智能有了足以与人类相媲美的双眼，也会有灵魂吗？

即使在购买伴侣机器人之前已经对网上那些所谓人工智能有灵魂的宣言盖棺定论，但现在看到它的人类躯壳是那么的真实，她却有些微妙的期望。

也许她正在被视觉欺骗，但就像伴侣机器人最初诞生的原因那样，她太需要这个灵魂了。

休眠舱的亮光简直和跳舞一样花里胡哨，优雅的音乐像海浪一样起伏，舒缓着她的心绪。

在这样的氛围下，机器人睁开了双眼。

宋随趴在休眠舱边缘，探头出去看他。

他的睫毛很密也很长，长长的眼睫抖了抖，像蝴蝶破茧而出一样，很缓慢很缓慢地露出了他的眼睛。

就像那样，一个新的生命从缚茧中振翅而来。

他的眼睛像是倒映在海上的星空，深邃而美丽。

那一瞬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太好看了，太真实了。

即使明知这是机器人，她脑袋还是空白了一会。

一般大家默认由人工智能操控的机器人的灵魂自然是人工智能系统。

她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你诞生的时候，我也编写过你的一部分。

机器人坐起身来，他身材本来就高大，宋随趴在休眠舱边缘，还是比他的视线矮了几公分。

他的五官整体风格是锋利的，有气势的，像狼一样的风格，十足的野性。

但他垂下眼看她，平白就带了几分温顺，他说：“我是谁？”

噢，这是伴侣机器人模板起作用了。

宋随觉得自己是因为这简陋的程序而有些想笑，实际这种快乐从她心里冒出来，毫无理由的。

自从她写下那个命令以后，他完全属于自己。

她说，“你是我的伴侣机器人，你是付澜。”

这是她想要买伴侣机器人之后就随机出来的名字。

她自己的名字都是系统随机的，她不会费尽心思想名字。

但是现在她感觉挺好的。

这两个字之前没有意义，但从今天开始，它们就承载了眼前这个机器人的灵魂。

宋随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得到了答案，无论他到底有没有灵魂，从他有名字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灵魂。

至于是什么样的灵魂，由她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