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萧乐安从学校出来，往家的方向走去，雨后傍晚的风带着一丝清凉，吹动着萧乐安的衣摆，吹起他额前的碎发。

走到回家必经的巷口，每家每户做饭的菜香掺杂在巷风里，吹向萧乐安。

萧乐安早已饥肠辘辘了，闻着饭香，肚子的饥饿感更加明显了，他跑向巷子的深处。

巷外天色未暗，巷子里的每户人家都已经打开了灯，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白炽灯的冷光与路灯的暖光交织，平铺在小巷的石板路上。

萧乐安走到家门口，家里已经开着灯了，他用力拉开铁栏，钥匙插进锁孔里，拧动钥匙，推门进去。

家中的饭菜香味从厨房溢出来，不用去想，萧乐安都知道今天奶奶煮了她最拿手的红烧肉。

“奶奶。”，萧乐安一边关门一边喊着，“我等下有事情想和你说一下。”

厨房里的人应了一声。

“你班主任都跟我讲了，说你今天逃课了！”

“不是这个事情！”萧乐安着急道。

萧乐安走到茶几旁，将书包放到旁边的沙发上，从书包里拿出班主任给他的报名表，心中满是忐忑，他不知道奶奶会不会让他去参加，毕竟真的参加了，也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什么事啊？！”，厨房里的人说话有些急切，“你不要跟我说，你被学校劝退了！”

“不是，就是我想去学体育。”萧乐安站起来，走到厨房门口，在说这话时，声音很小，语气中也掺杂着心虚。

“什么？！我听不清，你等会儿再说！”

话毕，奶奶继续炒菜。

“今天的丝瓜很新鲜啊，你猜奶奶多少钱拿下的？”

小老太在说这个时，脸上净是骄傲的神情。

萧乐安看着奶奶这样，笑着猜了猜：“四块五？”

“不是，便宜了五毛钱！”，奶奶一边放盐，一边笑着说，“四块钱买了三根丝瓜，可划算了。”

萧乐安点了点头，他看着奶奶的沧桑的脸和花白的头发，心想，或许，还是不要参加的好了。

“等下把菜端过去就可以吃饭了，等下再给我讲，你想和我说的事情吧。”奶奶弯腰从橱柜里拿出一个不锈钢盆，将炒好的丝瓜盛进盆里，“小心烫啊。”

萧乐安接过奶奶手里的盆，点了点头。

“等下我给你盛饭吧，你歇会儿。”

“嗯。”

萧乐安把菜端到桌子上，就麻溜地去盛饭，他将一碗饭放到奶奶面前，又摆好了筷子，才给自己盛自己的饭。

两人坐着，奶奶不时给萧乐安夹红烧肉。

“你小时候最爱吃了，今晚多吃点。”

萧乐安点了点头，咬了一口红烧肉。

“你不是有事情要和我说吗？什么事情啊？”奶奶看着萧乐安问。

“没事了，那个事情不重要，就是很小的一件事情，不重要的，我们吃饭吧。”萧乐安往嘴里塞了几口饭，又夹了几筷子丝瓜给奶奶，“奶奶，吃饭吧。”

奶奶有些不相信萧乐安，轻声问道：“真的不重要吗？”

萧乐安回答得斩钉截铁：“嗯，不重要。”

“是关于学习的吗？”

奶奶的这一问，把萧乐安都问愣住了，或许这就是属于亲人的那种第六感吧。

“嗯。”

“又要交学费了吗？还是要交什么书费啊？”奶奶继续问道。

“不是。”

奶奶被萧乐安一再否认弄生气，她语气有些严厉：“什么都不是，萧乐安，你最好就是现在合盘托出，不然我亲自去问你的班主任！”

萧乐安眼看是搪塞不过去了，只好说了。

“就是当时脑子一热，想去学体育，老师说这样好考大学，考出来了就能挣钱了。”

奶奶听到可以考大学，混浊的老眼亮了亮：“真的吗？”

“班主任说的，保真的。”

“好，咱们学！”，奶奶激动地说道，“你们班主任真是个好老师，从不放弃学生，真好啊。”

“我们家承担不起学费的，太贵了，我觉得。”萧乐安扒着碗里的饭，低垂着头。

“没事，奶奶多做一份工，你不要想那么多，好好去学习。”奶奶开心的说着，“只要乐安想去学，咱们就去学，只要乐安从这里走出去了，奶奶九泉之下也能瞑目啦。”

“奶奶不准说九泉之下！”萧乐安看着奶奶，眼圈红了红，鼻子有些酸涩，“奶奶长命百岁，要陪着我走出去。”

“好好好，多大了，还哭鼻子。”奶奶粗糙的手，轻轻抚上萧乐安的肩膀，“奶奶一定健健康康的，一直陪着乐安。”

“奶奶，我只有你了。”萧乐安点了点头，用手背擦了擦脸，“我要赶紧吃饭了，不然来不及回学校听同学给我讲题了，奶奶。”

“嗯嗯。”

-

洛城十中依旧灯火通明，学生们陆陆续续的赶回学校上晚自习。

高二五班里只有几个人，头顶的风扇吱呀吱呀的转着，他们拿着笔，安静的在课室里自习。

萧乐安匆忙跑回班，看到班牌的时候，心里才松一口气，慢慢停了下来，慢慢走向教室，走进教室时，看到自己旁边的座位是空着的，心想，应该是赶上了。

“你怎么那么晚才来？”

曲今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萧乐安放书包的动作一顿，不好意思的回头朝曲今月笑了笑。

“吃饭晚了，你吃完饭了吗？”

曲今月拉开椅子，坐了进去。

“嗯，你坐下吧，时间是够的，如果抓紧的话。”

“好。”

萧乐安赶紧坐下。

曲今月翻开书本，从书里抽出写得满满当当的草稿纸，将草稿纸递给萧乐安。

“你看看，上面是我写的所有我知道的解法，你挑一个你看得懂的，我给你讲。”

萧乐安指着最后一个解法：“这个看着很短，应该是这里面最简单的吧？”

曲今月看了眼草稿纸，很平静的对萧乐安点了点头：“嗯，恭喜你挑了一个最难的解法。”

“……”萧乐安有些惊讶，“这个看着那么短，怎么会是最难的？”

“因为我把它简写了，要是全部写出来，它是里面最长的，所以你要听这个方法吗？”曲今月从一旁的笔袋里，拿出一支铅笔，“时间不多了。”

萧乐安：“还是第一个吧。”

“好。”曲今月又撕了一张干净的草稿纸，开始给萧乐安讲题。

萧乐安看着草稿纸，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睛慢慢看向曲今月的侧脸。

曲今月很好看，白皙细腻的皮肤，高挺的鼻梁。

“你不看题吗？”曲今月敲了敲桌子，语气严肃，“看题，别看我。”

萧乐安才回过神，忙点头。

“讲完了，你刚才发呆出神了，现在再看看，哪里刚才没听懂吧。”曲今月拿起桌上的一瓶纯牛奶喝了一口，向萧乐安问道。

萧乐安认真的再看了一遍，确定自己大致都明白了，才向曲今月点了点头。

“都懂，咱们写题吧。”

曲今月点了点头，从桌肚里翻出练习册，翻着练习册，一道道题看过去，看那道题比较简单适合萧乐安去写。

看了一会儿，曲今月没找到难度低的，只好找了一道自己写了过程的题给萧乐安写，她点了点题目。

“这题。”

萧乐安接过题，定睛看了一眼，真的有点难，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写了一个“解”，随后的解题过程实在是太磕磕绊绊了，看得曲今月都在怀疑自己讲题讲得不清不楚的。

萧乐安有些写不下去了，停住了笔，抬头求助似的看向曲今月。

“没事的，你已经写得很好了，继续往下写吧，高中的题目是没办法套模板的，你只能通过一遍遍的刷类似的题目找感觉了。”曲今月长舒一口气，朝着萧乐安点了点头，安慰道，“继续往下写吧，没关系的，错了就从头再来呗，有什么好怕的。”

萧乐安低下头，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写。

洛城十中的晚自习是没有上课铃和下课铃的，到点了老师会敲锣提醒，可今晚却没有老师来提醒，直到七点半了，大家才恍然想起早已经上晚自习了，赶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萧乐安不负期望，写了将近四十分钟，终于把题解出来了，他将写得满满当当的草稿纸递给曲今月。

曲今月接过萧乐安递过来的草稿纸，对着答案给萧乐安批改，她看着萧乐安全对的解答过程，感到十分惊喜。

萧乐安看着曲今月脸上的浅笑，他知道自己这次解题解得不错。

曲今月在萧乐安草稿纸背面，写下她现在没法说出口的话。

——恭喜你成功解对一道中等题，下次再提高一下速度，就非常完美啦！

这句话后面，曲今月还画了一个很可爱的伸着拇指点赞的简笔画小人。

萧乐安在这句话底下回复曲今月。

——收到！

萧乐安放下笔，抬头看向曲今月，发现她正欣慰的笑着。

这是萧乐安第一次除了他奶奶之外的人那里看到对他努力的认可。

曲今月在草稿纸上，又写了一句话。

——快点写作业，已经快八点了，离下课还有两个小时，再不快点写作业就来不及啦！

写完，还在后面画了一个生气的符号。

萧乐安看到这句话，笑着点了点头，从桌肚里拿出今天的作业，安静的写着。

洛城十中的晚自习时间不长，从晚上七点到十点，但学生都是走读的，偶尔有那么些人会卡在十点前偷偷溜出学校，回家，虽然有成功的案例，但是大多数这样做的，都被值班的老师当场逮住，第二天收获检讨一份。

萧乐安正写得入神，结果被人撞了一下，字写歪了。

他不耐烦地抬头看是谁，发现撞他的那个人是陈岩。

萧乐安朝着他翻了个白眼，悄声说：“干嘛？”

“回家啊。”陈岩说得了断干脆。

萧乐安没好气的拒绝：“不回，我要学习。”

陈岩：“？”

萧乐安看着陈岩一脸不可置信，无语的又翻了一个白眼：“真的，还没到时间呢，还有十五分钟，我写完就走，你要走，我也不拦着你。”

陈岩：“你真想学？”

“嗯。”，萧乐安看着陈岩，无比真诚的说，“你也别混了，咱们两个认识那么久了，我也希望你有个好前程。”

陈岩有一瞬间的沉默，但还是背上书包课室外走去。

“随你。”

曲今月看着陈岩的背影，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他人命运，还是少点干涉的好。

课室又恢复了安静的氛围，虽然十中的教育资源不怎么样，但是胜在大家都有一颗怀揣希望的赤子之心，即使大家过得很苦，就算拼尽全力也有可能考不上大学，也没有想过放弃。

-

陈岩被值班老师从教室正门领进了教室。

“你们班的班长在哪？”值班老师问。

一个戴眼镜，扎着低马尾的女生站了起来。

“老师，我是。”

“这个同学未到放学时间，私自离校，你明天跟你们班主任说，他大概旷了十分钟的晚自习时间，你盯着他补回来。”

“好的，老师。”女生点了点头。

值班老师：“你回位置上去吧。”

说罢，消失在漆黑的走廊。

陈岩背着书包，极不服气的坐回位置上去。

萧乐安也是顺利把所有作业都写完了，伸了个懒腰，看到被老师抓回来，继续上晚自习而气鼓鼓的陈岩，有些无语的笑了笑，转头看了眼曲今月，发现她在看墙上的时钟。

“那钟不准。”萧乐安小声的说，“很久没人调了。”

曲今月泄气似的点了点头：“还有多久？”

萧乐安看着周围人的动向，估计了一下。

“应该还有两、三分钟吧。”

话落，值班老师便在操场上敲起了锣。

同学们一听到锣声，纷纷抛下笔，站了起来，赶忙离开学校。

“走吧。”

曲今月背起书包，站起来。

萧乐安嗯了一声，也跟着站起来。

-

洛城的街道修缮的不是特别好，有些路段的路灯只有一根杆，还没有装灯泡，也有些灯泡是接触不良的，忽明忽暗的，这就导致了路是一段亮的，一段暗的，有时候大家也会忍不住吐槽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但也仅限于嘴上说说了。

萧乐安和曲今月走在路上，路灯忽明忽暗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洛城的十点十分的安静，只有几声渺远不清的犬吠，和田里的蛙声。

这里不同于城中村和城市，它是实打实的农村，是远离城市喧嚣、在宁静的郊外边缘的一座小城镇。

两人走到一个漆黑的巷口前，曲今月往巷子里走，朝着萧乐安挥了挥手。

“再见，萧乐安。”

“你等等，前面太黑了，而且这里还没监控，等我一起吧。”萧乐安朝着曲今月跑去，“你一个女孩子，在那么黑的巷子里走，你可得注意些了。”

曲今月推脱道：“嗯，我家就在前面了，不远的，你快点回家吧，早点睡。”

萧乐安：“不行，你教我物理，我要给你当保安！”

曲今月被萧乐安的话逗笑了，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好吧。”

走到巷尾，曲今月从书包里拿出钥匙开门。

萧乐安：“你还说不远，这都从巷口走到巷尾了！要是有歹人，你怎么办？”

“不会的，这不是有你嘛。”曲今月转过头，朝萧乐安笑了笑，“谢谢你。”

密云散去，月亮依旧高悬于夜空之上。

萧乐安借着月光，看着曲今月脸上甜甜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他现在只觉得脸烧得慌，心也跳得快。

周遭昏暗的一切，在他如擂鼓般的心跳声的烘托下，竟也明亮了几分，面前人的脸也逐渐清晰起来。

“你早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曲今月走进家门口，在门口朝萧乐安挥了挥手，“再见，萧乐安。”

萧乐安点了点头。

“再见。”

文中的每个人都很好很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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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